“是。”
纪时笙低着头，没有半句辩解。
他向来如此。
记忆错乱时，他认为无论什么理由，墨念将他扔在火场再没管他是对他的伤害，尽管会心疼墨念经历的那些事，但他仍不会改变他的观点。
如今，他的记忆恢复，他也不会因为犯了错的人是自己而宽容。
无论过程如何，他将墨念一个人留在了火场是结果，是事实。
“确定这次的记忆没错了吗？”
墨念忽然朝纪时笙踏出一步，她紧紧抓着纪时笙的手腕，“别低着头，你看着我。”
纪时笙被墨念抓住手腕，他身体微微一颤，最终缓缓抬起头，看向墨念。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透露出他来找墨念之前，经历了怎样的精神折磨。
“不会有错了。”
纪时笙口里满是苦涩的味道，他声音艰涩：“时盛应该跟你说过吧？他是在2014年的圣诞节诞生，如果我们当初没有因为那件事分开，2014年该是我们相识的十周年，圣诞节那天于我们也是特别的日子……”
“在想起那些事之前，我一直不知道时盛到底为了什么而生，现在我记起来了，他是为了保护我而生，也是为了找到你、被你找到而生。”
纪时笙垂下眼眸，长长的眼睫毛落下一片阴影，“因为那天，我想起了一切。”
是的，今天并非纪时笙第一次想起当年的正确记忆。
他曾经记起来一次，就在2014年12月25日，那个对他与墨念来说极为特殊的日子。
只是，因为这个“真相”冲击太大，他无法承受，才会严重到诞生了新的人格，保护了当时差点崩溃的他。
那个人格，就是时盛。
记忆停留在一切悲剧发生之前，仍沉浸于当年美好的时候。
那时候的时盛，是他心中最后的净土，也是他最希望回去，但永远无法去到的美好。
“那时候我想起来的记忆，与今天想起来的，是一样的。”
纪时笙低声说道。
也就是说，他这一次，终于恢复了全部记忆，纠正了所有的错误记忆。
“是吗……”
墨念沉默了。
静默忽地席卷两人，纪时笙感觉眼前的墨念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则是快要坠入深渊，唯有墨念紧紧抓着他的手，让他勉强感觉到，他还活着。
“我不相信你会丢下我。”
忽然，墨念的声音从纪时笙耳旁响起。
纪时笙愣了愣。
“可以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吗？”
墨念又道：“你不会主动丢下我的，只要你还有力气，就一定不会丢下我的。”
“墨念……”纪时笙看到神情坚定的墨念，他愣了愣。
“到底发生了什么？”
墨念没管纪时笙的犹豫，她继续追问：“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你才无法带我走的吧？”
纪时笙红了眼睛，他颤抖着手，不由自主抓住了墨念的胳膊，“墨念……”
“扑通。”
忽然，纪时笙跪在了地上，他垂着头，嘶哑的声音响起：“对不起啊……墨念……”
他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悲伤，头快埋在草地上。
墨念看到临近崩溃的纪时笙，她呆了呆。
两人停止了说话，除了夜风的声音，便是纪时笙的低声呜咽。
“为什么，不解释呢？”墨念再次开口。
她仍是不相信，纪时笙会抛弃她。
可为什么，纪时笙只跟她道歉，而不解释呢？
“对不起……对不起……”纪时笙只是重复着这句话。
“纪时笙！”
少有的，墨念的语气激烈了些，沉声道：“别哭了，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她想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不是纪时笙的道歉。
然而，纪时笙仍在重复那句“对不起”。
墨念看着他，感觉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以前从未有过的，准确来说是她失去感情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感觉。
若是以她小时候经历感情变化的经验，这种感觉大概名为“烦躁”。
她不自觉更用力抓紧了纪时笙的手腕。
“我能……做什么？”
一番挣扎后，墨念终于开口。
“我会……补偿你的。”
终于，纪时笙没有再说“对不起”，或许他早就想说这句话，但找不到找不到开口的时机。
墨念能看出来，此刻的纪时笙到底有多混乱，多脆弱。
即便是她，面对这样的纪时笙，也只能不知所措。
“你不用再留在我身边了，不需要帮我治疗……这本来就是我自作自受，如果不是我为了逃避现实，也不会诞生纪青墨，纪青墨是我自己看不下去自己的所作所为而诞生的，理想中的人格。”
纪时笙道：“所以，这一切与你无关，是我自己的事，你也不需要为了补偿我而做什么，你不欠我什么，是我欠了你，所以……你不需要留在我身边，我会补偿你医疗费，让你早点做手术的。”
墨念失去感情，是他的责任。
所以，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他会补偿墨念。
尽管很多事情无法挽回，可现在他只想把能做的做到最好。
“可以吗……？”
纪时笙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卑微，“墨念……至少在这件事上，不要拒绝我……你可以安心收下这笔钱，你本不用受这样的罪，本不会失去感情，都是我害你变成了这样，所以……”
“我知道了。”
墨念打算纪时笙自责的话语，她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了，收下你的钱，去治疗——我做这些，就好了吗？”
“……嗯。”纪时笙低低应了一声。
“好。”
墨念没有拒绝，“那你现在……”
“我马上回去。”
纪时笙动作缓慢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抬起脸，没有掩饰自己此时的狼狈，他静静看着墨念，那双忧郁的眼瞳带着湿润的气息，他轻声道：“等我回去后，就把钱打到你的账户上，墨念，你自由了。”
不需要再陪着我这个罪人，负你不该负的责任，陪你不该陪的人。
等你收到这笔钱，治好了自己，你就能重新开始本该属于你的正常人生。
而在那个属于你的正确未来里，不会有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