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贵妃站起身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把头抬起来。
”
大皇子乖乖照做,抬头望着自己的母妃,眼睛红红的,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瞧他这般陈贵妃自己都有些心软了,当初她怀胎晚于皇后,为了让自己的儿子早出生,她秘密召了御医帮自己催产,孩子倒是提前生出来了,但先天不足,明明和太子不相上下的年纪,却比太子矮了半头,这聪慧的劲儿也是及不了女儿的十分之一。
就如今日这事,如此浅显的道理,这孩子怎么愣是不明白?
她叹息一声,亲自拉儿子起身,伸手捧着他的脸颊:“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懂母妃的心呢。
那岑锦玉刁蛮任性、恣意妄为,和你又不是一个娘生的,你何苦为了她去得罪安福郡主?那安福郡主的确无父无母,也没个亲人可以依靠,但只要你父皇愿意捧着她,那她就是最尊贵无比的。
若你父皇因此而疏远你,母妃再怎么为你铺路都是于事无补的,你明白吗?”
大皇子点了点头,乖顺应着:“母妃,儿臣知错了。
”
陈贵妃无奈看着他:“母妃素日里教你那么多,你却仍不如邵恪之看得明白。
罢了,事已至此,你这便跟母妃去椒房殿找安福郡主赔罪。
”
大皇子后退几步,明显很不愿意:“儿臣是皇子,怎能给她一个郡主赔不是,如此岂不乱了尊卑?”
陈贵妃睇他一眼:“明着让你跟安福郡主赔罪,实际上这是向你父皇认错呢。
难不成你真希望你父皇因为此等小事与你生了嫌隙?”
大皇子虽然还有些不乐意,但到底没再反驳,也算是默认了。
陈贵妃拉着大皇子从清池宫出来去往椒房殿,路过御花园的小亭子时,二公主岑锦瑶正坐在亭内抚琴。
岑锦瑶也早早看见了他们,犹豫片刻还是起身迎上来行了礼:“给母妃请安,给皇长兄请安。
”她神色平淡,语气清冷,好似遇见的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和亲兄长。
陈贵妃看着她时眼底也并无多少暖意,当初她生下阿玮后损了身子,御医说三年内不宜受孕。
谁料到次年她便又有了身子,且那时候她总爱吃酸的,觉得酸儿辣女必然又是个儿子,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把这孩子给生下来。
原本是想着这样阿玮也能多一个人相帮,可谁料到最终诞下的却是个女儿。
为了生下这个女儿,她的身子再次受损,御医说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因为这个,她对二公主丝毫喜欢不起来,甚至还有些憎恨。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圣上却分外疼宠这个女儿,总隔三差五的往清池宫里看她,这才稍稍减轻了她心上的愤懑,对二公主也怜惜几分。
可这孩子不知怎的,长大一些后性子变得孤僻难以接近,还总惹得圣上不悦,以至于最后失了宠。
自此,陈贵妃越看这个女儿心里越气,便比以往更加不待见她。
大皇子与太子和三皇子他们不怎么和睦,倒是对这个亲妹妹极好,看见她笑着道:“瑶瑶怎么在这儿弹琴,外面有风,该多加件衣裳。
”
“谢皇长兄关怀。
”她回答的客客气气。
陈贵妃没给岑锦瑶什么好脸色,只淡淡“嗯”了一声,径自走了。
大皇子追上去后有些不满地道:“母妃,瑶瑶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别总对她那么冷淡。
”
陈贵妃摇头:“你拿她当妹妹,她可没拿你当兄长。
”
大皇子不解地挠头:“母妃何出此言?”
“你呀,”陈贵妃停下来点了点儿子的头,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长这么大了怎还如此单纯?今儿个晋江阁发生的事你妹妹必然也在吧,依着她的聪慧能不知你得罪安福郡主的后果,可她还不是放任此事演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你说说她心里可有你这个亲哥哥?”
“也许,也许是瑶瑶当时在认真做功课呢?”大皇子辩解道。
陈贵妃见跟儿子说不通,只得无奈摇摇头,没再多言。
陈贵妃和大皇子到了椒房殿时,顺熙帝正将漪宁抱坐在自己的腿上一口一口的喂她用膳,旁边坐着皇后和太子,倒像是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画面。
顺熙帝知道陈贵妃和大皇子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专注喂着腿上的小姑娘:“来阿宁,再吃一口水晶饺,这里面的馅儿可香了,而且颇为滋养,吃了能长高高哦。
”
漪宁红不溜秋的小嘴儿一张,咬了半个水晶胶很是享受的咀嚼着,因为味道极好,她小脸儿半仰着,好看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粉扑扑的小脸儿随着咀嚼的动作一上一下,让人很想伸出食指来戳上两下。
太子看她吃得津津有味,只觉得今日的午膳分外可口,自己也食欲极佳,跟着拿箸子夹了一块水晶饺送入口中,嚼劲十足,浓香四溢,他以前竟没觉得这道菜是如此的人间美味。
陈贵妃和大皇子就那么在一旁望着,颇有几分尴尬。
还是皇后笑着提醒道:“陛下,陈妹妹和大皇子过来了。
”
顺熙帝放下勺子,接过宫人递来的巾帕悉心为漪宁擦了擦嘴,这才抱着漪宁去了一旁的矮榻前坐下,皇后和太子也随之起身过去了。
陈贵妃和大皇子双双上前行礼。
“免礼吧。
”顺熙帝说着拿着茶盏呷了一口,见温度适中,便又体贴的喂漪宁喝,漫不经心的问,“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陈贵妃笑道:“今儿个大皇子在晋江阁以为三公主受了委屈,一时鲁莽同郡主拌了两句嘴,如今大皇子已然知错,非要拉了臣妾过来给郡主赔罪。
”说罢给儿子使了使眼色。
大皇子忙上前一步,拱手小心翼翼道:“父皇,母妃所言甚是,今日儿臣是来给郡主赔罪的,还望郡主不计前嫌。
”
顺熙帝头也没抬,只目光温柔的点着漪宁的小鼻子,话却是说给大皇子听得:“阿宁不过是个郡主,让你堂堂皇子来道歉岂不委屈了?”
大皇子颤了颤身子,脊背上不觉间出了冷汗:“儿臣不敢,萧国公为国捐躯,郡主乃萧家血脉,烈士遗孤,自然担得起儿臣的致歉。
”
顺熙帝阴沉着脸没说话。
龙颜盛怒之时,大殿之内无人敢出声,所有人都捏了把汗。
陈贵妃有心想为儿子辩解,可到底身份尴尬,不好多言,便也只是默默垂首。
皇后莞尔一笑,温婉开口道:“陛下,大皇子年幼,又以为三公主受了委屈,一时护妹心切说了些不得体的话,索性并未酿成大错,陛下便饶他这一次吧。
想来大皇子记着此事,日后也会待郡主极好。
”
顺熙帝敛着眉似在沉思,突然低头看向漪宁:“那阿宁原谅他吗?”
漪宁原本乖乖在顺熙帝腿上坐着静听,如今见圣上问起,她略微有些怔愣,随即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顺熙帝道:“既然郡主原谅你,皇后又这般为你说情,朕姑且饶你这一次,你日后须得谨言慎行,好自为之。
”
大皇子如蒙大赦,忙恭谨应着:“多谢父皇恩典。
”
顺熙帝瞥他一眼:“你该谢谢阿宁和皇后。
”
“是,儿臣多谢皇后娘娘,多谢阿宁妹妹。
”
遣退了陈贵妃和大皇子,顺熙帝抱着漪宁重新回到膳桌上:“阿宁还没吃饱吧,再吃些。
”
皇后和太子方才也只用到一半,此刻便也跟着过去。
想到方才的事,皇后神色一暖,缓缓道:“其实陛下本就无意惩罚大皇子,方才却一直不吐口,就是等着臣妾为大皇子求情的吧?”
陈贵妃的父亲陈丞相一直盯着太子之位,总想寻了太子的错处让大皇子取而代之。
她身为皇后却在此时还愿为大皇子求情,必然博得个贤良淑德的名头。
想必此事传入陈丞相耳中,他暂时也不好打太子的主意。
今日这事,分明是圣上故意借此卖了人情于她。
顺熙帝神色温和,夹了块笋丝亲自喂进她口中,不接她的话茬儿:“尚食局今日的菜炒的不错,你多吃些。
”
皇后当着儿子和阿宁的面就这么被顺熙帝喂了菜,一时间面颊红润,倒像个害了羞的孩子。
直到膳后太子和漪宁都去午憩了,顺熙帝躺在椒房殿的凤榻上,搂着怀里的妻子幽幽说了句:“阿玮虽是长子,到底嫡庶有别。
璋儿是嫡子,又聪慧过人,朕自会护着他的储君之位。
”
皇后倚在他的怀里,浅浅笑着:“多谢陛下。
”
顺熙帝把玩着皇后的手:“做了九年的皇后,你这双手也算脱胎换骨了。
记得在宫外时,这双手上还满是厚厚的茧,到了冬天河里的水结成冰,你就在河边凿出口子来洗全家人的衣裳,最后冻的手上全是口子。
朕总说以后功成名就了,就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
皇后闭着眼在他怀里假寐,没有说话。
其实,她倒是更想念以前那样的生活,日子苦了点,但心底是甜的。
而他对自己,也是一心一意的。
不过,现如今她是皇后,他是帝王,这样的话她已经不敢说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