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崔才顺
中国的文人掌故多,为辞为文又多讲究出典,给子孙命名,故儒雅多;草野匹夫,则多赖于流俗和传统,故俚称多。
我相非富,算命的说我如是之所以至今无功无名。看样子我很有可能要揣着满腔的远大抱负,等着大器晚成了。我没长成玉树临风帅才诸葛亮也没长成两耳垂肩双手过膝畸形帝王刘备,而且所幸也不至于朱元璋,朱元璋天生的那样儿不堪形容,而且还丑到气宇不凡,一般人到不了那个境界。可是人家就是当和尚都被朋友连累出来一片江山,所以取人不能尽取其貌,天理不容算命先生。
名亦不显,这总该埋怨我爷爷。皱纹跟胡子一样都一把一把了,他老人家对插足下一代再下一代是是非非,依旧表现的那样心潮澎湃,喜欢一手遮天。我的命名权被无辜掠夺。爷爷似乎不喜欢跟孙子客气,我的笔名权也不想放过。
爷爷当年做过教员,办过刊物,穷困潦倒的时候甚至还真卖出过亲手临摹的大家书法,就算没有一肚子墨水,一手的墨水总该还是有的。我原想既然我的名字出于如此鸿儒的手笔,出于文人惯有的表现欲,总该会有什么典故的,可是我翻经阅典,却无从考证。就算是我把话说的太满他跟鸿儒这两个字根本就不搭谱那文人这顶给人戴烂的草帽总还能给他老人家戴一戴的吧,就算这个帽子戴的也是勉为其难,那文化人这个词总该被满满称呼了吧,没想到连给亲孙子起的名字都那么没水准!还不如我给别人起的外号讲究!
后来在课本上见到一个叫司马相如的西汉人,大概出身不堪而且也有那么一个望孙成虫的爷爷,找了一个畜生作其小字,叫“犬子”。后来这形成了一个潮流,影响了无数代,文人们再介绍自己的儿子们,就全成了这畜生。
此人虽出身贫寒,却名闻于“赋”,以至官至中郎将,被点钦差;贫于乡,却一曲《凤求凰》拿下卓王孙之女卓文君的芳心,终得豪门一分羹。可见,名字不尴不尬者,未必终身寡福。
但这不能让我勉以自慰,因为我的名字偏偏是半俗不雅,卡门很尴尬。
我名上麦下落。
爷爷有帝王将相的脾气,热衷集权,却没有成为帝王将相的福气,所以就连我们的命名权,都没能幸免于难。
我对一个寓意深长内涵丰富的名字有向往的情结,曾一度向我爷爷申请譬如麦雷霆之类如雷贯耳的名字,但是爷爷也有一个情结,而且比我的还严重。老爸说,他老人家对下放的那段印象难以泯灭,现在都这一把年纪了还坚持常常跑乡下,你的名字,大概就是一种聊表怀念吧。爷爷的怀旧另我报复性的把名字不断翻新,从外号到各种机会的笔名。我在我作业本签字簿上改过许多的名字,这让老师很头疼,我的户口本上却改不了一个字,这让我很头疼。
爷爷都已迟暮之年了,不知对多少东西产生过感情,我担心他老人家面对三代惊险的香火,名字命的唯恐不爽,再把我家那京巴也编入麦氏,从此那条狗脱离京氏改姓麦,不等我老,那畜生就一蹬腿,先我一步名垂麦家史册,是不可忍,于是很早就在我留狗不留儿留儿不留狗的强烈主张下,唬着爷爷让权衡一再还是决定留狗的老爹将那褶子比爷爷的还多的玩意儿割爱转手了。
爷爷总是担心着麦家的优良血统无以传承,直接或者间接地影响到经济社会和精神文明的进步,但儿子儿媳成长在社会主义新时期的蓝天红旗下,积极响应党的号召——生我之后就计划生育了,没钱的就都节育了——爷爷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党那么强大的号召力面前单薄地不堪一击。事实证明有我一个就够了,因为社会经济照样发展了,精神文明也大跃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