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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1 / 1)

萧恩时忽然想起一节,忙问:“你义兄是何时过世的?”林紫烟流露悲伤神色,慢慢写道:“大半年了。是黑白二使从外面带回来的消息。我十分难过,想了许多法子,终于能够偷偷溜出去,见他已入土为安,只能亲手刻了块墓碑。”原来她本系孤女,自幼被林逋抱养,兄妹年岁相差许多,感情却十分深厚。

萧恩时想到其人孤高隐逸,终生白衣,不仕不娶,惟喜植梅养鹤,自谓“以梅为妻,以鹤为子”。然自己亲眼所见,其坟墓之中,陪葬的竟是一只端砚和一支玉簪,端砚必是他自用之物,那玉簪呢?终生不娶的林逋到底有着怎样的往事,才让他在青年时就灰心于世,归隐林泉终老此生?

林紫烟似乎知他心思,一字字写下:“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这本是林逋所作《相思令》,此际用来形容他俩生死久别的心情倒颇为契合,萧恩时不由紧紧抱住了她,心潮澎湃。

林紫烟写:“想不到过了十年,咱俩还能相见。”他“嗯”了声,想这十年之约原是紫烟临终之时提出,因怕自己伤心过度,经年或许可以稍减,自己却是决意自尽在她墓前,若非杨天意执意要救,恐怕早已醉死,何来今日相见,不由对她甚是感念。

林紫烟又写:“这里是‘血河’,彼岸花木赖以灌溉,皆有剧毒。”萧恩时点头知道,内心却想:“反正中毒已深,再多加几分又有何妨?”转头瞧见伊人期盼的神情,不觉又暗骂自己混账。不知怎的,现时他身陷绝境,乍见兴奋竟压倒了其它一切心绪,只想纵声高歌或是翻几个筋斗,当下禁不住道:“我的箫要是还在就好了,咱们又或可合奏一曲。”见她目露疑惑,只得道:“我的箫,呵呵,自从那个……你去了之后,我难过得很,索性就撅成了两截,再也不碰了。”

林紫烟摇了摇头,似乎在说:“你那时可真任性。”眼中却露出一丝笑意。又写:“我蒙姥姥搭救,一直待我不错。”萧恩时索性也在地下写:“我知道。我不恨她,只有感无限。

“姥姥又来了!”林紫烟身子猛地一瑟缩,面露畏惧。萧恩时却没看到人,当下移步将她护在身后,一面高声说道:“多谢姥姥关心,我还活着,她也很好。”

半空之中突闻一阵暴笑,“哈哈哈哈,真是不知死活!有趣,有趣!”

萧恩时哂道:“有人却是好生无趣。”

“谁?”

“你。”

“嗯?”

萧恩时不紧不慢地道:““但凡这世上威吓胁迫者,必有所求;但今日萧某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您老人家抓我所为何来?”

那老妪似是一楞,半晌冷冷道:“我愿意!”

萧恩时微笑着,“所以说无趣嘛!”

“所有到这里来的,不管是人是鬼,或是神仙罗汉,都得死!”

“哦,这听起来像是个理由。”

“难道你不怕死?”

“生有何欢,死复何惧?”

“那——她呢?”

萧恩时立刻沉默了,这无异在他心上插了把刀。思虑半晌,咬着牙一字字道:“在下性命,微如草芥。但请姥姥放了紫烟,萧某定当三世以报!”

那老妪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本派近百年来执掌冥界,何劳你帮什么忙!哼,阳间之人就没有一个好家伙,我就是喜欢折磨他们,别人越是痛不欲生,姥姥瞧着就越是欢喜。哈哈哈哈!”

萧恩时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想到这次他面对的是这么个不可理喻的东西。

老妪蓦地笑声甫歇,话锋一转,“也罢,看起来你对这丫头挺情意绵绵的,拼了性命不要,更不惜追到阴曹地府。这样罢,我给你们指条出路。”

“但请姥姥明示。”

老妪慢悠悠地说道:“你的眼睛很精神,好似会说话——我喜欢。你若肯舍的话,就便放了这丫头!”

萧恩时一怔,当即转脸对林紫烟笑道:“你说得不错,姥姥果然好心。往后你不能说话,我也看不见,咱俩合在一起,便似完整的一个人了。”谈笑未了,伸指便往自己双睛之中插落。

林紫烟吓得几欲晕去,死死坠住他胳膊泪如雨下,忽然“扑通”一声跪下,不住望空叩首,又站起来挥着手不断比划。

老妪却断了声。许久,幽幽一声长叹,“路在脚下,随你去罢!”自此再无声息。

路在脚下?这是否暗示着什么?

低头看看,除了遍地花树杂草之外,就是这条血河了。难道河中自有暗渠?萧恩时登时精神大振,当下说道:“紫烟,你且歇息会儿,待我先下去探探。”却被林紫烟扯住衣袖,望着河中面露难色。萧恩时知其心意,温言道:“你瞧我这一身,已然脏破得不成样子,不在乎多这一次。倘若天保佑我们能离开这里,请你再帮我多做几件衣服好不好?”说得林紫烟一抹红云飞上脸颊。

血河泛着紫色泡沫,腥臭之味阵阵刺鼻。萧恩时将外衣脱下,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他本水性极佳,自幼起不知畅游过多少江海湖泊,像这般遭遇还是头一次,但觉水波十分粘稠,游动吃力,几乎难以潜到水底,更别提摸到啥出路了。与此同时那剧痛复又袭来,疼得他整个人都缩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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