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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1 / 1)

“淑妃娘娘,人到了!”蓦地一记公鸭嗓子,惊得杨天意抬起了头,见已置身一处堂皇宫殿,殿内皆张挂以粉色珍珠串成的大幅幕帘,富丽华美,光彩夺目。当中凤椅之上端坐一位绝色女子,身着大袖罗衫、印金团花百褶长裙,云鬓高挽,蛾眉淡扫,体态轻盈,仪姿万方,极是尊荣华贵。

淑妃屏退了内侍宫女,眼望叶飘,脸上放出喜悦的光芒,伸出手来热切地唤着:“哥哥!”叶飘却埋着头,含糊不清地道:“参见娘娘。”淑妃面上笑容没了,竟尔移步近前,目不转睛地瞧着他。叶飘身子一颤,低声道:“娘娘向来可好?”淑妃秀眉微蹙,反问道:“你说我好不好?”叶飘一呆,向来口才绝佳的他居然讷讷,“呵呵——”

淑妃无声一笑,踮着三寸金莲走来走去,一时又立住,轻抚珠帘,回眸向着叶飘瞥去。虽知古来深宫之中多哀怨,杨天意仍觉这兄妹俩神情透着几分古怪。这时叶飘终于抬起头来,一张俊脸上毫无血色,眼中神色复杂,哑着嗓子道:“娘娘位居妃嫔之首,深得官家宠爱,尚请多多保重贵体……”淑妃居然冷冷“哼”了一声。

叶飘将杨天意拉上前去,说道:“这位大夫,擅治百疾,莫不灵验。”少顿,很快地道:“娘娘若想求子,莫若一试?”

杨天意恍然,只是没想到是面前这位淑妃娘娘。

淑妃却似并不领情,冷笑道:“你费了偌般心思,甘冒杀头之罪,千辛万苦潜入宫里,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些?”

叶飘默不作声。

淑妃管自言语,声音空乏:“是的,纵然他坐拥佳丽无数,却膝下犹虚,一心想生个龙子,敢是做梦都盼疯了。你这个当哥子的,生怕妹妹我恩重难继,晚景凄凉,好、好,想得可真周到……”

杨天意趁空向她注目片刻,心中已然有数,见淑妃脸容愈发悲伤,叶飘一贯桀骜不驯的眼中竟似也露出痛苦之色,当下不敢多言,只拣着紧要的说:“知道了。容小人回去斟酌一下。”

这时那老宦官蹑步进来,悄声道:“娘娘,时辰不早了,请他们二位早回吧。”淑妃“嗯”了声,眼圈却已红了,兀自依依不舍地望着叶飘。

忽然宫外骚动起来,夹杂着内侍们惊恐的呼声:“太后娘娘驾到——”淑妃登时张惶,四下里一瞅,将二人推到帷幔之后躲藏起来,自己忙忙跪下接驾。

一身朱红的刘太后在众内侍的簇拥下款款而入。这是个颇富传奇色彩的蜀地女子,本名刘娥,出身微贱,孤苦无依,不得已十来岁就嫁给当地的小银匠龚美。雍熙初年来到京城,贫困潦倒,只得假称龚美是其表哥,走街串巷唱鼓儿词维持生计,致其美色广为人所知。真宗当时封为襄王,乘着王府选姬,龚美托人将刘娥引荐了进去,她不但天生丽质,而且聪明伶俐善解人意,很快就大受宠爱,年仅十五。真宗即位后,众多妃嫔之中最属意的仍是刘德妃,后更力排众议立为皇后。其生性警悟,博古通今,皇帝体弱多病,朝廷政事就渐次由她决断。真宗死后,遗诏命尊其为皇太后,军国重事,权取处分。如今已逾耳顺之年,犹自洞察世事,精明无双。

“您今儿个下朝倒早。”淑妃小心翼翼地搀着刘太后坐了,一头忙命人沏茶。太后以手捶腰,一面呵呵笑道:“年纪大了,难免力不从心。今儿个朝堂之上安稳无事,官家也成年了,该当历练历练,那大堆的奏章就留给他批阅去吧。”

淑妃赔笑道:“太后圣明。”刘太后又道:“听说你近来身子不爽,特来瞧瞧。”说着望她脸上一瞧,忽道:“咦,你怎生眼泡儿有些肿,像是刚刚哭过?”淑妃一惊,忙掩饰道:“没有,想是昨夜忽惊忽醒,睡得不安。”刘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叹道:“儿啊,你甚么都好,就是心事偏重了些。放心,只要老身在,这宫里上上下下的,谁敢不敬你爱你?”

淑妃触动了情肠,不觉真的滴下泪来。她本是叶府养女,十五岁上蒙刘太后亲自擢选入宫,未几便册立为妃,因貌美灵巧,性格柔顺,更兼能歌善舞,倒比正宫郭皇后更受仁宗喜爱。只是未曾生得一儿半女,宫闱之中难免遭人议论,煞是忧心。

这一切刘太后怎不洞悉,当下安慰道:“你还年轻,官家呢,也宠你多着呢。你只须好生伺候着,该有的时候,就便会有了。”其实这话很有些心虚,她自己便是终生无出,不得已才在四十岁上抢了李顺容的儿子受益做太子,即为仁宗皇帝。

淑妃垂泪道:“只求母后福寿永康,顺心畅意,就是臣妾等之幸了。”不料刘太后眉头一皱,说道:“老身近来颇感不适,头晕耳鸣,倦思乏力,心绪也时时不宁。”淑妃亦听闻前两日慈宁殿刚刚杖杀了一名宫女,不由更加了几分怵惕。

刘太后又苦笑道:“近来夜里每每梦见先帝,不知是否就要召老身前去侍驾了?”淑妃一时不知接什么话好,期期艾艾地道:“皇太后万福无疆,定能长生不老——”“甚么长生不老,都是骗人的鬼话!”刘太后不耐地挥挥手,“老身只求上天能多假些时日,匡佐官家,大宋江山世代永固,一统万年。”

淑妃格外陪着小心问:“御医怎么说?”“嗐,那些个糟老头子,都说是什么忧劳成疾,须多加疏散,清心养元才是。可老身身为一国太后,尊先皇遗命辅佐官家,这每天宫里宫外多少事,哪里消停得了?开的方子,统统不管用!”

“多吃点豆腐就好了。”杨天意憋了又憋,终归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叶飘赶紧捂住她的嘴,可惜迟了一步,刘太后已然转头面向这边,厉声问:“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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