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苏庆徳引着前兰翎长顾生友回到狮子山下的营帐里。冯家印大大咧咧的朝软榻上一坐,指着顾生友就骂:“你他娘的又回来干吗?你当老子愿意顶替你当这个屁大点的九品兰翎长?老子在城里好赖也是个八品校尉,怎么说也是你的上司吧?”
顾生友当是冯家印误会了,赶紧出言解释:“冯校尉,您看您说的,属下这次前来,实在是有要事相求。”说罢,顾生友有意识的看了一眼一旁侧立的苏庆徳,冯家印明白他的意思,嘴一歪抄起桌上的旱烟吧嗒吧嗒抽了两口说道:“庆徳是大爷我的过命兄弟,信得过我俩你就说,信不过就趁早滚蛋!”冯家印不耐烦的说完,顾生友见他脸色已然巨变,赶紧赔不是道:
“信得过,信得过。苏大爷是自己人,属下明白了。属下这次前来,是想给冯校尉买个人情。属下的内弟行差踏错上山当了匪寇,属下实在放心不下,这不就想着让冯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属下上山去一趟……”还没等顾生友说完,冯家印心里已经开始窃喜。怎奈这场戏还得往下演,冯家印瞅准时候暴躁的打断了顾生友,即刻嚷嚷道:
“好哇,你这是要当奸细通敌啊,来人!”冯家印大吼了一声,却将苏庆徳吓了个哆嗦。他并不知冯家印先前已经将周围的士兵遣散了出去,生怕他这一声吼,真的将营帐外的兵勇吼进来。
“冯校尉,属下劝您还是谨慎点。”似乎预见到冯家印不会这么容易配合,顾生友转瞬间也变了态度,他一改刚刚卑躬屈膝的模样,反而底气十足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放到桌上,而后语气颇为硬实的说道:?“校尉这一声吼,势必会要了属下的命。但请校尉仔细想想,您那姐夫周有德将军治军之严可是远近闻名的,仅从您一路从六品骁骑降到八品校尉再到这九品兰翎长来看,周将军对您可谓丝毫不念亲戚之情。我一旦下了狱,定会将您夜夜笙歌的丑事爆给周将军,到那时候,您认为您会有好下场吗?”顾生友威胁完冯家印,顺势将桌上的布袋缓缓打开。冯家印和苏庆徳不约而同的朝那布袋看一眼,发现那布袋里装的竟是灿灿发光的十两黄金。
苏庆徳借着昏暗的烛光,分明看到冯家印嘴角恶狠狠的抽动了一下,以苏庆徳对冯家印的了解,他心里清楚的很,如若放在从前,这会儿面前的顾生友早就人头落了地。只可惜大敌在前重任还未完成,冯家印只能将顾生友的蔑视狠狠咽在肚里,还得装出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迎合着顾生友。
果不其然,冯家印装作喜悦的样子,走进那十两金子伸手摸了一摸,而后笑嘻嘻的说道:“好说,好说。”
顾生友见冯家印答应了他的要求,语气也变的柔和了一些,他又凑上前补充道:“这就是了。都说冯爷是个体面的人,属下今天可算见识到了。冯爷想啊,这狮子山下被朝廷重兵包围着,就我家下人一个人上山,任谁就算插上翅膀也难飞下来啊。冯爷在不违背布防命令的前提下,还能大捞一把,在属下看来,这趣÷阁生意怎么算,都是冯爷赚的多呀。”顾生友为了打消冯家印的顾虑,又帮着他找了许多的借口。冯家印只当耳边风一样听着笑着,顺顺利利将局设了个圆满。
“嗯,容我想想,后天乃正月十五,我答应全营官兵减一半布防,其余人休息一天。夜里我会领一队尖兵亲自防卫上山之路,你就趁夜领你那下人过来吧。咱可说好了,就他一人上山。我再说一遍,你可别跟我耍花样,要是出了什么岔子,爷就是死也要拉你当垫背的。”冯家印与顾生友做好约定,顾生友完成了心愿,于是笑着答道
“冯爷放心,如今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就是为了属下这条小命,也不能给冯爷添麻烦啊。”顾生友拍着胸脯打包票,冯家印与他又商量了一番,故作谨慎的反复敲定了细节,这才送走了顾生友。
顾生友走后,冯家印望着那一桌子的金锭子长长舒了口气,他抓起一锭在手中掂了掂,又往空中抛了一下复又伸手接住。就这么反反复复扔了好几次,冯家印对苏庆徳说道:“苏将军,你说咱这一辈子哪见过这么多黄金?先是长留知县吴有良的一百两,又是这兰翎长顾生友的十两,啧啧啧,真可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见冯家印如此感慨,苏庆徳走上前一把抄起布袋封住了口,而后苏庆徳清醒的说道:“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不管是酒肉臭还是冻死骨,这些个金子我们一点都不能拿,拿了就是对不起十三爷,就是对不起来时路上那些倾家荡产以命相搏誓要多救一个老百姓的清官好官。”
苏庆徳愤愤的说完,冯家印留恋的看了那一包金子一眼,而后不情愿的撇了撇嘴:“真不知这些年我是怎么跟你一起过过来的,你这人呐,不通情理,不懂人情,没有人性!”冯家印玩笑着说完,结果又招来苏庆徳的一番冷眼和教育,冯家印被他烦的脑仁子生疼,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好了好了,你苏大善人当你的守财奴去吧,充公充公,全部充公!”冯家印说罢甩起袖子准备往外走,本想着趁天黑再混进军营里赌上几把,没想到还没出门,迎面又碰上了周有德陪着十三阿哥胤祥巡营来了。
冯家印见胤祥脸色甚是难看,于是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十三爷?这么晚了您还没就寝?”
胤祥没急着回答,四下打量了几眼神色变得更加严峻。倒是周有德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份廷寄递给冯家印。冯家印将廷寄打开,苏庆徳赶紧围上来,两人看了一眼登时也傻了眼。
“皇上亲赐长留知县吴有良为天下第一知县?怎么会这样?如果让皇上知道这吴有良的所作所为,岂不是要触怒天威?这怎么办?到时候,皇上的脸面要往哪里搁?”苏庆徳一口气说出所有的担忧,胤祥听罢心情更加沉重,不由得感叹一句:?“天下第一知县?滑天下之大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