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青衣与宁天灵一路畅通的驾马进入‘养生殿’,此时的宁天游正跪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摇摇欲倒。
幕青衣勒绳将马儿拉住,然后飞身跃下,直往殿前走去,待宁天灵玉手方伸的时候他已经跨步走到了宁天游的面前。
宁天灵忍不住小声怨骂道,“死木头,臭木头,一点怜香惜玉都不懂!”,骂完只能自己从马上跳下来。
‘养生殿’是皇帝的寝宫,所以来往之人多之又多,宁天游跪在‘养生殿’外最为显眼的地方,自然就招来了众人各色的目光,但是他面如死灰的脸,又仿佛是在向外界做着最无声的反抗。
雨后的地面冰冷且潮湿,衬着宁天游此时的心情真是再恰当不过。
幕青衣立地而思,片刻之后才开口对他说,“你父王是不会收回旨意的”
宁天游闻声抬头,眼中闪出了仅有的一丝光华,“驸马,你来了,快去帮我求求父王,独孤姑娘是断然不能嫁给四哥的”
宁天游带着哭腔的嗓音听的幕青衣黯然叹息,他沉默了一下,看向‘养生殿’的方向对他说道,“如果事有转机他早就召见你了,既然让你跪到现在,就说明他心意已决,任谁去求都徒劳无力”
“可是我不能失去独孤姑娘,我做不到···”宁天游握紧拳头哀痛的捶向地面,滴滴血迹很快就被污水给化开了。
“十九皇子,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这件事情,主因不在于你父王,赐婚只是一个形式,你忽略了最重要的因素”
“什么因素?”宁天游面带泪水仰起了头。
“独孤烟”
“独孤姑娘?”宁天游失神般的愣了一下,仍然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问向他,“可是她一个弱女子,又岂能抵抗父王的旨意?”
“你错了”幕青衣坚定的摇头,说出了自己的理由,“第一,独孤烟并非是个弱女子,她在你府上那么久,她的性格你该明白,倘若她不想做的事情没人能够逼的了她,就连皇帝也不例外;第二,凭着宁天合的性格,虽不算光明磊落,也断然不会强娶一个女子,所以——”
“所以是她愿意的”宁天游的身体狠狠的晃了一下,若不是用手撑住,整个人都会倒到地上。
“如果你还有疑虑,应该去找她当面问问清楚”幕青衣自然是不忍看到他这个样子,毕竟在所有原因里面,这样的一条是对他伤害最深的。
“不用了,我不想给她带去烦恼,我当初站在她的窗前偷偷的许过承诺,此生我不会让她为我忧思半分”宁天游气力全无的看着幕青衣,“驸马老兄,我知道你是对的,其实我一直都在自欺欺人,我就是一个废人,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守护不了”
“你还年轻,人生中仍有无限的可能,又岂要这样妄自菲薄”幕青衣将他从地面上用力拉起,又示意路过的太监过来将其扶住,然后意味深长的对他说道,“我相信这也是你父王想让你明白的,要成大事者必先舍弃小情,请你相信我,你绝不会是个无用的皇子,将来你会大有作为”
“大有作为?”宁天游苦笑着摇了摇头,幕青衣见他全身发软,面无血丝,逐吩咐太监们迅速将其护送回府。
站在远处的宁天灵见不出一会儿工夫这姓幕的就将其十九哥给劝了回去,当即心情大好,立即蹦跳着跑到了幕青衣的面前,搭住他的肩膀便嬉笑道,“驸马老兄,我发现我越来越崇拜你了!”
幕青衣推开她的手臂,整了整衣服,向她正色道,“要崇拜也等你换身衣服再来崇拜,这样不伦不类,不男不女像个什么样子!”
“我这样怎么了?你不也——”宁天灵还没说完幕青衣板着脸走开了。
“喂!你去哪里?”宁天灵在其背后追喊道。
“去解开谜底”幕青衣背着手头也不回的回道。
宁天灵猜不透幕青衣的心思,独孤烟却早已心有所知,所以没等幕青衣传约,她就早早的等在了冷宫旁边的乱木林里,记不起多久以前,他们曾多次在这里偶遇过。
约是一盏茶的时间,独孤烟便感觉到了幕青衣的到来,尽管许久没见了,他给她的感觉她还是能够清晰辨认出来。
“你来了”独孤烟没有回头,语气平静似她前面的一汪池水。
“你既然知道我会来找你,那应该知道我来的目的吧”幕青衣一听她的语气便马上心中了然了,独孤烟的孤傲和聪明从来都是一把利器,隔断着她跟幕青衣之间的距离。
“呵!不过是为了十九皇子那个傻瓜罢了,你幕青衣的心思于我而言不难猜到”独孤烟勾了勾嘴角冷笑着。
“不”幕青衣缓步走到她的面前,侧头看向她,“这皇城之人与我又有何干系?我此次前来是为了你”
“为我?”独孤烟注视着池面上四处漂浮的烂木枝,心中早已溅不起半点涟。旁边的人曾让她痴过,等过,失望过,可是最终还是到了现在这般结局,所以她早已淡然,就算他现在抱着她说不要离开,都已经是太晚了。
“你是最早揭穿我身份的人,是我迷茫时候,唯一一个可以与我开诚布公的人,我视你为知己,所以不想你嫁错人”幕青衣继续注视着独孤烟,不知为何,从侧面看去,她的棱廓竟与灵儿如此相似,这种相似让幕青衣在一瞬之间闪过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
“你怎知我会嫁的不好,说不定我也能得到幸福呢”独孤烟的声音有些凄凉。
“你在赌?”从她的话中,幕青衣似乎听出了几分不确定。
“你不也曾赌过吗?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说不定我生命中那仅有的一次幸福,就被我抓住了”独孤烟终于回过了头,面部早已恢复了平淡。
“如果你真的仅仅想要得到幸福,那便是再简单不过,宁天游性情单纯,待你如珍似宝,可是你却抛开他选了宁天合,难不成你真的爱上那个人了?”幕青衣皱了皱眉头,这个结果倒不是他想听到的。
“是啊,如果驸马爷想要规劝我的话,那真是太晚了,我确是已经爱上他了”独孤烟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语气也随之怅然了起来,“其实幕青衣,如你所说,我们都是彼此最初的知己,可是即使我不表白,你也早该明白,最初的时候,我是喜欢过你的,就像现在的沈凌菲一样,心中充满渴望,却总是陷入无尽的黑暗当中,在等待和绝望之间徘徊,现在我想通了,我的人生不能就这样结束,我必须要寻找新的出路,尝试接受新的人,去感受自己是否还有能力去爱和被爱,在这个时候宁天合闯入了我的生活,他和宁天游不同,他能让我觉得安全,当然他也能给我至高无上的权力,在这皇城之中,没有权力是无法存活的”
“是吗?”幕青衣觉得有些惋惜,“我记得富贵和权势从来都是你所厌恶的”
“是啊!”独孤烟仰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感慨的叹息着,“你不都说那是曾经嘛,曾经的那个独孤烟早就已经死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将是一个权倾天下的皇子妃!”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尊重你,可是我想告诉你的是,除非情非得已,不要轻易出卖自己”幕青衣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每个人都有选择幸福的权利,既然他给不了她什么,又何必去剥夺,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也说不定,他和宁天合之间的仇恨与宁天合与独孤烟之间的爱情毕竟不该牵涉一起,只是他隐隐觉得,这其中的一切并不如独孤烟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离开了乱木林后,幕青衣自然而然是去了宁天游的府邸,那个少年单纯的笑容、悲伤的哭泣在某一种程度上都曾经触动过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知道自己帮不了他,但是最起码应该安慰两句,就如公主所说,在这皇宫之中,他最敬重的只有他了。
那天旁晚幕青衣喝了很多,宁天游握着酒壶的手都已颤抖的对不准杯子了,两人相视而笑,直接扫掉了桌上的酒杯,拿起酒壶自饮了起来。
宁天游说,“驸马老兄,你知道吗?我以前小的时候就经常被哥哥们欺负,有一次父王赏赐了我一盒点心,我还没吃到嘴里就被五哥给抢走了,他把点心放到自己的胯下,说我钻过去就可以吃到,我当然不应他了,可是他却强迫我跪到地上,用膝盖压着我的背部,再拿绳子勒我的脖子,逼着我从他的胯下钻过去,我当时就想,兄弟之间为何要如此残忍呢?”
宁天游边讲边泪流满面,“那时父王不经常来看我,我总是偷偷的躲到御书房去看书,因为那里是几个哥哥不常走动的地方,可是有一次我还是被逮了出来,五哥把我抓到他的府邸,绑到架子上面,让我给四哥试飞镖,我还清楚的记得有一记飞镖插进了我的头发里,拔下来的时候扯掉了一大块的头发,当时围观的哥哥们笑的前俯后仰,他们还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做‘秃头皇子’”
宁天游大笑着趴到了桌上,眼泪横飞,“你知道吗?后来多亏灵儿她救了我,她举着一根火把跑到了五哥的面前,在五哥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他的头发给点着了,害的五哥抱头乱窜,好几个月都躲在府里没敢出门”
宁天游边拍桌子边问,“你说我是又多窝囊呀?让一个妹妹保护着我平安长大,所以我有什么能力去保护独孤姑娘呢?你说我有什么能力···”
宁天游喃喃自语,边哭边笑,幕青衣见他已经醉成这样,就示意旁边的下人将他抬进屋里,自己一个人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可是毕竟是喝酒的时候没用内力把酒逼出来,这才刚走两步就已经脚下发软了,跟踩在棉花上似的,完全没有着力点,只能伸手摸向旁边。
“怎么喝这么多?”宁天灵一推开十九皇子的宫门就遇上了满身酒气的幕青衣。
幕青衣眯着眼睛看她,声音含糊不清,“你回来了啊?我都说过不会让你一个人···”
宁天灵上前扶住他的手臂,嗔怪他,“不会喝酒还喝那么多?我十九哥是傻了,你也陪他一起傻是吧?”
骂他归骂他,最终还是小心翼翼的将他扶到了公主府中。
下人们早就睡下了,她将他扶进房间,拿来纱巾轻轻的擦着他的脸庞。
幕青衣闭着眼,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额角凸凸的疼。
脑海里突然之间就想到了很多事情,那是他和宁天灵吵架的时候,他也经常酗酒,沈凌菲就是这样照顾他的,她总是在为他擦完脸的时候轻轻的趴在他的胸口,他的脑袋就会一片空白,整个人便失去理智···
想到这里幕青衣觉得有些燥热了,他喝的酒并非烈酒,但是后劲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