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郊,银白色的高尔夫狭窄的车厢内,女人把手机塞回到了迟战溪贴身的衣服口袋里。细而长的指甲轻轻扫过他睡梦中紧蹙的浓眉。
男人衣衫凌乱,双目紧阖,梦中双唇依旧轻启微合:“为什么?”
涂着透明色泽的指尖抚上了他邪魅不羁的脸部轮廓,早已松散的马尾如今只留下尾端一个同样松散的发箍,懒懒垂侧在耳畔,显得月下的这张脸愈发清平却鬼魅。柔软的嘴角吐出一口长长的轻气,随之扬起一丝优绵的笑意。
女子含笑离去。
醒来已是后半夜。
浓烈的酒气混杂着玫瑰花的香气弥漫着整个车厢,迟战溪在无意识的昏睡中霍然睁眼。环顾四周,四周一片漆黑。
挺直身子坐在副驾驶上,意识已经完全清楚,他发现自己身处那辆银白色的高尔夫内。
他记得自己在酒吧喝了几杯,借着酒意和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孩交谈,然后……
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只是刚才神智模糊之际,似乎有女子在耳侧低语。
又是自己错觉?
他伸手开了左上侧的汽车顶灯,灯光陡然照得他无法睁眼。视觉大片盲区,盲区过后,他才看清楚车内自己的状况,他的外套扔在车后座上,他衣冠却不整。
衣服的领子上还留有女人淡淡的玫瑰香气。
虽然清淡,却足够掩盖强烈的酒气。
他从不觉得那么几杯酒水就能把自己灌醉,并且自己刚才并未喝高。他扣好衬衣纽扣,才发现自己的领带不见了。
找了后座,也不在。
事情有些诡异。
他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时针已经指向三时。
他从未在车里待到这么晚过,更何况还是一个人。
他打开车门下车,想换回到主驾位上。然而刚下车,一阵阴冷的风迎面扑来,他倍觉寒冷。回身去后座上拿外套,刚穿上外套,忽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扭身一看,身后五十米远那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赫然一座白色的大理石大门,正好被自己的车灯打亮,异常清晰的“半江公墓”四个大字!
如果说刚才只是觉得不对劲,现在却如掉入严冬冰窖般从内而外腾然一股深寒。
就算他酒后醉驾,他也不会把车开到这种地方来。
并且,他喝得毫无意识,刚才他又身处副驾驶的位子,是谁把车开过来的?
他环顾四周,四周空无一人。
像墓地这样的地方,到了晚上阴气煞重,根本不可能谁有这个闲情逸致往这边过来。
那边的国道离半江公墓大门将近五百米的距离,远看虽然依旧热闹,却因离了这么几百米的距离,一个尘间一个阴间般两两相隔。
他坐回到车上,却怎么想都没能想起来。
索性不想,发动车子,迅速驰离墓地。
……………………………………
第二天一早,丹妮上班时,迟战溪已在办公室看昨天下班前她置在他桌上的文件。总裁办公室隔壁设大型私人休憩空间,里有独立洗浴休闲健身设施,并且还有供他休息的床,电视等配套也一应俱全。
穿着昨天的衣服,头发尚未干透,精神欠佳,看来他昨晚没回去。
“迟总早。”
他点头,在丹妮返身要去拿电水壶烧水的一瞬,他将她叫住:“你过来一下。”
“好。”
“今天礼拜几?”
丹妮诧异:“周三。”也难怪她奇怪,因为通常情况下,迟战溪对日期的概念比任何人更甚。
“好。周五早上我要出发去蓝岛,你帮我安排个可靠的新司机送我过去。还有,接下来几天的事都给我推掉,就说我提前出发去处理鱼鞅群岛关于新建海上游乐场的事。周六开始我的电话都关机,如果有急事找我,打我私宅电话。”
“好。”丹妮欲言又止,“迟总要去多久?”
他从来不是那种甘于将手头事务随时抛下的掌舵者。
这几天他情绪不稳定,她感觉得到。
“至少一周。”他从文件上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小钟如果来上班了,让她立马到我办公室来。”
“好。”
昨天深夜两点到三点间梁景轩给他打了近十个电话,他都没听见。梁景轩这么着急找他,他想确认是不是因为车子的事。
车子他交由小钟去开,但车子是否被那个一心要他命的梁景轩设下机关他无从得知。
上午九点公司五十四楼大型会议室,迟战溪正在认真听取各部门负责人汇报工作动态。丹妮突然推门进来,神色异样。
会议被迫中断。
桌子那端,正在认真倾听汇报的迟战溪在看到丹妮表情时皱起眉头。
明白如果不是因为事态紧急丹妮不会这样失态,如非自己先前对梁景轩别有用心的猜测得到证实,他一般不会在这种场合下露出不快的神情。“什么事?”
“迟……迟总……”丹妮语气结巴,“小钟……出事了。”
果然!
迟战溪起身离席:“今天的会先开到这里,麻烦大家把今天会上将的疏理成简单的笔记发到我邮箱里。”
法伦高层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待迟战溪走出会议室,室内嗡嗡声才开始渐渐尘嚣喧上。
无视未曾关阖的室内一片压抑不住的议论,迟战溪往电梯走去:“人现在怎么样?”
“陷入深度昏迷,醒过来的希望不大。”丹妮疾步跟着,声音按捺不住激动。两人停在总裁专用电梯门口,丹妮惊魂未定望着身边这个高大的男人。
电梯开了,迟战溪走进去,回身摁住了即将阖上的电梯门,“你替我去探望一下。一切医疗费用由公司财政报销,还有……”他顿了下,“把我洗漱间那一套衣服在今天下班以前送到纸条上那个地址。”
作为总裁,法伦集团上下,他一言九鼎。
他放开扶着电梯门的手。
丹妮微张嘴巴看着电梯门把眼前这个漠然的男人一点点关在里面。他面无表情,但浑身透着丝丝沉冷。
总裁专用休憩室里,洁净光滑的桌面上,整整齐齐叠着一身他的家常穿着,蓝色的休闲上衣,下面是一条白色休闲裤。对于出门从来只穿西装的他来说,这一套散发着淡淡清香味的服饰穿在他身上肯定有着别样味道。
上面留着个纸条,纸条上的地址在郊区,她不是很熟。
这套衣服她没见他穿过,但非常有印象。
她清楚地记得前一天报纸头版头条照片上,迟战溪的背影显示他当天就是穿了这套衣服。对熟识迟战溪的她来说,照片上的那个男人她断定是他无疑。虽然公司上下在议论这件“大道”消息时她协助否认,毕竟这样多少会影响公司的正常运作。作为总裁秘书,兼顾□□的作用,她责无旁贷。
现在公司上下对总裁的私人感情问题的讨论尚处于白热化阶段,但迟战溪并无比表现出多少异样且对外不回应。她不敢也不能肯定迟战溪对这个消息到底抱持什么样的态度,但很少有男人能抵挡得住程韵儿那样的女人的诱惑,并且这个女人无论身价和素养,从报道上看都堪称一流。
现在内部很少人认同丹妮的猜测,毕竟对于八卦题材大伙都愿意认为空穴来风。
迟战溪让她派人送这么一套衣服给谁?
不过他的心思不好捉摸,作为属下,丹妮也只有听从。
将手中的衣服仔仔细细用塑封袋打包好塞进纸盒。她看见桌上一个几乎不用的烟灰缸里,静静地躺着一只微型监听器。
监听器完好无缺。
可是监听器旁边,置着一个干扰器——这个干扰器让监听器发挥不了什么功效。
那是前一天梁景轩留下的。
迟战溪坐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
银白色的高尔夫边上,王云妮正在等他,背着个双肩包,正靠在车头玩手机游戏。
显然,她等的人是他。并且不用猜忌,应该是为了程韵儿。
她应该不是正大光明走进来的。这两天记者一直守在帝国大厦周围,停车场被安保人员拦住,除了持有内部通行证,一般车子和人都不给放进来。
而整个帝国大厦,只有总裁专用电梯可不经过安保直达地下室。
换句话说,王云妮除了手持内部通行证,一般情况下不可能到这个停车场来。
迟战溪一抬眼,看到了右手端停着的那辆被梁景轩开着的法拉利,就明白了。
王云妮留意到身后动静,回头一看,看他已坐进车子里,就跳过来,把法拉利的钥匙在他缓缓摇下的车窗前晃了晃:“还你车!”
迟战溪接过钥匙:“梁景轩给你的?”
“是啊,今天中午在一个饭局上碰见了,他顺便让我把车还给你。”她皱了皱鼻子,“帮你把车送来了,也不说声谢谢。”
迟战溪牵强地勾了下唇角:“谢谢。”
王云妮趁机钻进车子:“看在我帮你把车开回来的份上,送我一程呗!”
迟战溪有些迟疑:“你要去哪里?”
“东门路,我和朋友约了喝咖啡。”
“好的。”反正也顺路。迟战溪发动车子,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开到了阳光下。
阳光下,帝国大厦的门口还是候着不少记者,看来这场新闻真要压下去,还得一段时间。王云妮坐在后座上,从后视镜上看了迟战溪的反应,他没什么表情。
“韵儿为了你两天没好好吃饭了。”
“这么说她还在吃咯?”开着车,迟战溪漠不关心的口吻。
王云妮跟迟战溪有过多次接触,他性不外露。他跟程韵儿三年感情,她作为旁观者一直看在眼里。她一直质疑迟战溪在这场感情中投入的热烈程度,并且听说下个月他可能要丢下已经跟他有了三年感情的女人程韵儿,去和一个叫苏佳人的女人完婚。在这一场感情马拉松赛中,程韵儿已经低三下四到委曲求全的地步,可他还是居高临下、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所以他这么说也没觉得有什么。
她叹了口气:“她现在都不敢出门。我觉得你作为男朋友,应该去看看她,她情绪有点不稳定,万一病了就不好了。”
迟战溪说:“我是要去看她,但不是今天。”
语气平淡,和以往任何一次一样。
王云妮突然替韵儿感觉不平:“她自身条件这么出色,这三年来追她的好男人数不胜数。在她身边所有出现的男人中,你真的不算对她好的。”
迟战溪反诘:“但她就偏偏选择了我。”
王云妮一时语塞。
迟战溪这个男人有种特殊的气质,让所有靠近他的人都无法去诋毁他那种与生俱来的品质。虽然他现在开着一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车子,可他照样能有那种漠视一切的气场。
车厢内陷入长时间的静默。
车子开进东门路,下车前,王云妮半开着车门,扭头对迟战溪说:“其实记者拍到的也是事实,如果你真心喜欢韵儿,不是应该即刻承认才对?韵儿担心的就是你不想公开,你跟她在一起三年了,为什么不能对外界大方承认你跟她的关系?”
“不过我会好好考虑你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