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竹安不在,玉桐另派了侍女给她。槿瑶由她帮着梳妆,一番打理后,掀开帐帘,准备寻玉桐一道用早膳。
也就在她轻轻拨开帐帘时,对面营帐也被掀开,露出御苍那张妖冶的脸。他像是礼貌性地微微一笑,槿瑶慌忙别过眼神,心下慌乱。他的眼里看似饱含春水,却像一片沼泽,多看就要深陷进去。
“公主。”御苍缓步走到她面前,似笑非笑,“我是山里粗人,不懂这些礼节,也不知向公主行什么礼妥当一些。”
“在外不用拘这些俗礼。”槿瑶看他一点点靠近,心里慌得和小鹿似的。隐隐升起一丝一丝不安,局促地抓着裙摆。下意识地往后退,身子都贴上了帐帘。
御苍的笑意加深,“那回去呢?我怎么能对我的公主无礼?”
槿瑶看着他不断向前的身子,根本无暇思考他的话语。惊叫一声,脚下一慌,背后一空,竟直直滑下去。
然而迎接她的并不是地面,御苍左手握住她的手腕,用力带向自己怀里,右手轻车熟路地搂上不盈一握的纤腰,温柔道,“公主怎么这般粗心,会伤到自己。”
“多谢……”隔着衣衫,透过炙热的体温。槿瑶想推开他,可御苍先一步松开手,好像没发生什么,道貌岸然道,“玉桐将军请我去营帐用早膳,公主想是一起?”
“是。”
“那就同去,我还不认识将军的营帐。”
“……好。”
槿瑶带着御苍一起走过去。清早时分,军营里走过一列列士兵,见到她恭敬地问礼。忽然想到什么,槿瑶皱起眉,光是接她回宫,哪里需要这样大的阵仗?
走进玉桐的帐子,她已吩咐人摆好早膳。先向槿瑶行礼,随后请她们坐下。槿云亲和下属,也不在乎尊卑有别,时常与将士一桌用膳。槿瑶跟着槿云,也就习惯了。可是……玉桐怎么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平民男子跟她们在一起用膳。
“公主千金贵体,可身在野外,难免物资缺乏。末将若有照顾不周之处,还请公主见谅。”玉桐没带服侍的丫鬟,亲自替槿瑶舀了粥。
槿瑶接过,淡淡道声谢。竟看她也替御苍盛了粥,顿时生出许多讶异。
一顿早膳,人心各异。玉桐不断揣测御苍是怎么遇到五公主的,又为何下山,留下他要用些什么方法。
相比这二位的心事重重,御苍就显得气淡神闲。槿瑶坐在他面前,白瓷勺子盛着粥,微微冒着热气,送进樱桃般红嫩的嘴唇,好不诱人。她微微低头,手里捧着青花瓷碗,垂下几缕秀发贴着光洁的皮肤,荏弱楚楚的样子更是柔顺、乖巧,让人看着就欢喜。
终于用了早膳,槿瑶想办法把御苍支出去。他轻轻笑,没点破她的小伎俩,直接掀开帐帘,走到外头。
“五殿下,这位公子……只是圣山的隐者吗?”玉桐问道。
“其实我并不清楚,但应该不是夕国人。”槿瑶摇摇头,不同云域其它三国,夕国历来女尊男卑,从没有男子这样对过她,这样无礼,“我们不过认识短短一日,也不知他嘴里的话几句真几句假。”
“属下明白。”
“对了玉桐。”槿瑶不愿去想他今早的行径,竟是与去章台游乐的富家女子一般,而是谈起正事,“皇长姐派你来圣山,怕不单单为了接我回宫。究竟是为了何事?槿绒那边,是不是很棘手?”
“五殿下猜得没错。槿绒一夕间,集结了20万兵力,这还只是现下,她舅父镇守北疆,四公主槿兰和她交好,盘根错节的兵力还在不断汇合。”玉桐并没隐瞒之意,大方承认,“大殿下因为宫里突变,不得不提前回去,所以让属下带暗卫,继续寻那高人的踪迹。”
“那……可有寻到?”
“之前并没,可如今是找到了。”玉桐释然一笑,“还多亏了五殿下。”
“我……?”槿瑶先是疑惑,猛地醒悟,惊讶道,“你说他是皇长姐寻的高人?”
“正是。”玉桐肯定道,“见过他的几个暗卫都已确认,就是他无疑。”
“圣山云雾缭绕,会不会是暗卫看错了?”槿瑶一时间难以置信。
“不会有错。我早前探过他的武灵,简直深不可测。”同是习武之人,玉桐由衷敬佩道,“如果他愿意留在大殿下旗下,一定会成为最勇猛的将领。最近密探发回消息称,槿绒很快就要派兵进犯江陵。五殿下,您可有法子,替大殿下留住他?”
“这样的世外高人,哪是我们说留下就能留下的?”槿瑶之前对他轻薄行径的不满立刻消散一空,毕竟世外高人古来就行为怪诞,和她们这样的凡俗之辈自当不同。且他能帮上皇长姐,原本想让他离开的念头也被打消了,两人一起策划着,要怎么才能把他留下。
而那边,营帐没人敢上前阻拦,御苍自由地出了营地,坐在一棵高可参天的古榕树上,那只灰色的幼狼就蹲在他身边,怯怯地抬头望他。
御苍伸出二指,掐着它的狼耳朵,一字一字道,“呆在槿瑶身边,不许让她摸你,碰一下都不可以,明白?”
伪幼狼害怕地点头,暗自腹诽,她是雌性,摸摸也没什么。御苍愉悦一笑,看得她脚下一哆嗦,差点从枝干上摔下去。
那边,槿瑶跟玉桐说了好一会子话。一出帐子,就听兵士来报,说将军的贵客方才离开,已经过了快一个时辰。
“什么?”玉桐诧异,并不想放这个机会白白流走。即刻对槿瑶道,“五殿下,我们分开来找。为了大殿下日后能荣登大宝,请务必想尽办法劝他留下。”
“将军请放心,我心里明白。”槿瑶自小就对这位皇长姐推崇有加,凡是对她没好处的事儿,一星半点都不会碰。
“如此甚好。”玉桐一挥手,划出一队士兵给槿瑶,“你们寸步不离地跟紧五公主。”
“是。”
槿瑶就带着一队士兵,总二十一人,到军营驻扎的附近四处寻找。圣山前野草萋萋,都快到士兵的胸前,槿瑶甚至整个人没在里头,她又穿了淡绿的齐胸襦裙,仿佛与草色融为一体,走得极为吃力。和玉桐绕着营帐附近细细找了两遍,却都一无所获。
“玉桐,他不会是真走了?”汇合后,槿瑶喘着气道。她自幼不练武,又走了两个时辰,已经疲累不堪。
“不行。”玉桐不甘心,随即吩咐士兵,“你立刻准备两匹快马,再带几个暗卫,我们来一出‘萧何月下追韩信’,决不能让他轻易走了。”
士兵很快就从马厩牵了两匹枣红马出来,槿瑶一拉缰绳,立刻追着玉桐往前奔。
“玉桐,你可知道他朝哪个方向去?”槿瑶耳边烈烈风声,她必须扯大声音,才不让风声将话语冲散。
“圣山周围都是荒僻之地,他若要离开,一定会走前方的官道。官道笔直朝前,要走上足足一日才分岔,一条朝京城皇都,还有一条往江州,我们必须赶在他到岔路之前找着他。否则就为时晚矣。”
槿瑶听罢不再言语,一味地挥动马鞭,将速度加快。月下就见一队人影,策马飞腾而过,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忽地,草丛中“咻”的出声,几支利箭射向最前面的两匹枣红马,正中腿部。马儿痛得嘶鸣一声,开始有些失控,玉桐一惊,迅速翻身下来,倒是没伤着。槿瑶就有些惨了,直直从马的背上跌落,重重摔在路上,滚了几圈。跟在后面的暗卫将槿瑶和玉桐护在一个圈里,警惕地拔出宝剑。
草丛里悉悉索索的发声,一支支流箭如雨淋般射、出。暗卫即刻将其拦住、砍碎,玉桐瞅准空隙,飞快地拔剑出鞘,剑风挥过,将和人一样高的野草拦腰折断,露出埋伏在内的弓箭手和死士。
御苍从榕树上下来,天色已晚,她们二人想也是说好话了,于是起身回到营帐。玉桐留在军中的副将娅芙见了他,先是一讶,随后一喜,“公子您没走?”
“我闲来无事,四方闲逛。”御苍隐隐觉得不好,该不会他不在的空隙生了什么变故。
“那得赶快派人把将军和五公主追回来。”娅芙话音刚落,御苍就眼睛微眯,厉声道,“你说什么?”
御苍的气势过于强大,让人难以抗拒,娅芙有些受到惊吓,但很快反应过来,向他解释道,“玉桐将军和五公主殿下以为公子离开了,连晚膳都没用,立刻骑马去追公子。”
听罢,御苍拧起眉,八成是那个叫玉桐的将军撺掇槿瑶去的,别的不会,尽会生事。“她们朝哪走了?”
“从出去的官道一直往前走,将军和公主至多走到分叉。公子可是要去寻将军和公主?”娅芙道,“我立刻差人备马。”
“不必了。”御苍拦住他,不一会儿,人就消失在她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