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们的谈话看,想是槿绒派人跟母皇做了交涉,要母皇替她做些事。而事成后得到的好处就是重新掌回政权。
一旦没了槿云这个障碍,槿绒的皇储之位自然毫无悬念,不过这都是后话。
御书房内,槿瑶将事情经过说完,槿云就皱起眉,道,“自母皇醒后,本宫就差人裁去皇清宫大半宫人,就是怕被混入槿绒派来的细作。这留下的,都经过再三查验,绝不会出现纰漏。且白日夜间,暗卫轮流监视皇清宫,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母皇跟肖鸣什么时辰见了什么人,本宫都会得到汇报。那人是无论如何都进不去的。”
“我也想不明白,今天思考了整整一下午,怎么都想不通。但听母皇跟肖姑姑的对话,这通传之人的的确确存在。”槿瑶担心道,“但事到如今,槿绒躲在暗处,我们在明,且母皇还没退位,这些事不得不提前防着。”
“对。”槿云向来谨慎,决不许事到如今功亏一篑,“不过听你的描述,我们是否能将肖鸣收拢?让她将传消息之人供出来?”
“肖姑姑……”槿瑶微一思量,肖鸣确实一直劝着母皇,让她别答应槿绒的要求,遂觉得可行,“如果我们告诉肖姑姑,只要她配合着劝说母皇,并说出细作是谁。那等母皇退位后,我们会保证母皇和她后半生的安乐无虞。不受半点波及。”这也是肖鸣始终希翼的。
槿瑶刚说完,转而又道,“可肖姑姑对母皇忠臣无二。如果母皇铁了心,一定要跟槿绒合作,我们这样无异于是打草惊蛇,让她们提前察觉到,我们事先有了准备,计划也会跟着变更。”
“母皇人老了,脑子也跟着糊涂。”槿云不耐道,“如果槿绒达成目的,怎会甘心退居二位,让母皇继续做这个女皇的位子。她定是瞧准了母皇如今大权已失,走投无路,才开出这个条件,诱得母皇没了分寸,死马当活马医。”
“但这不是关键点,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我们该如何应对?”槿瑶问道。
“本宫顾忌着母女亲情,不愿痛下杀手,不过眼下看,倒是不行了。”槿云搭上桌上的传国玉玺,令槿瑶心中一惊,“皇长姐,您不会是……?”
“事关重大,本宫还要些日子考虑。等多方权衡后再做安排。”槿云道,“本宫一想好,会立刻遣人通知你。这几日,你只需默不作声,装作什么都没听见。暗中留神母皇和肖鸣,一旦发现不妥,立刻来跟本宫禀报。”
“是。”槿云示意她退下。槿瑶行礼后,默默往外走,内心却格外沉重。
如果,她不跟槿云说这事,一旦宫变成功,槿绒是万万容不下她。她最终的下场,可能就像冷宫里的则清公主,不……也许比则清还惨。
但说了,槿云一定会动起杀念。毕竟母皇就算没了实权,也还是夕国名正言顺的女皇。槿绒十有*,是希望战事打响后,借着女皇给槿云订下弑君篡位的罪名,好让自己师出有名。
她想在云波诡谲,变化万千的宫里保全自己,就不得不,将自己的母皇推到最危险的境地。
可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沉甸甸的。
槿瑶依稀想起儿时,母皇抱着槿绒坐在藤椅花园里说故事,而她只能在远处偷偷看上一眼。没有武灵,连舍人都欺负她,克扣伙食,用他们剩下的。倘若没有槿云,她兴许根本活不到今天。
所以从始至终,她只是想要生存,想在吃人的皇宫里活下去,熬到出宫去封地,做潇洒王爷的日子。
槿瑶不知不觉地踱步到书房外,就看御苍一脸不耐地盯着她瞧,盯得她毛骨悚然。
“御苍?”槿瑶一愣,像没料到,“你怎么在这?”
“你说呢?”御苍走到她身旁,责备道,“这都是什么时辰,之前不说好了,晚上陪我吗?”
“临时有点事耽搁了。”这才想起,还有这位麻烦的祖宗要伺候,槿瑶暗暗感叹事多糟心,忙讨好道,“你可用了晚膳?”
还不等御苍回话,竹安突然上前插话,“殿下,轿夫已经到了,您和将军是否准备上轿。”
“让他们回去。”御苍拉过槿瑶,没头没续地抛出这话,弄得竹安一头雾水,一时不知他打了什么主意,“回去?”
“你们先回府,我和公主还有事。”御苍才说完,就和槿瑶一起消失在夜色中。留下竹安跟空气大眼瞪小眼。
“御苍……你慢些……”槿瑶被御苍抱着,强、制裹挟。他跑得好快,夜风呼拉拉,吹得眼睛生疼。她只能搂住御苍,牢牢闭紧眼,任他像流星一样流窜在夜中,声音都被风吹碎,“你要带我去哪?”
好久没等到回复。终于停下时,御苍放她下地,轻声说,“睁开眼。”
槿瑶刚一落地,就感到脚下怪怪的,像踩在瓦片上。才睁开眼,就险些滑下去,幸亏御苍搂得快。
“这……这是哪啊?”槿瑶抱着他不敢松手,生怕一不留神掉下去。
“唔……不知道。”御苍坐下来,看槿瑶埋在他胸前怯怯的样子,委实好笑,“这是夕国,不该是你告诉我,这是哪吗?”
“可……可这太高了。会摔下去。”槿瑶一紧张,舌尖都在打颤。可爱的模样让御苍忍不住亲、亲她的额角,宽慰道,“不会摔下去,要是真摔下去,我就挡在下面,做公主的肉垫子,好不好?”
“不好。”槿瑶一口否决,死闷着不抬头。御苍倏地升腾起不满,恐吓道,“今晚是陪我,我说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要是不依我,我就把你扔下去。”
“不要,除了这个,别的都依你。”槿瑶把头埋得更低,有恃无恐,“你才不会把我扔下去。”
被当场戳穿了,御苍的心情很不好,她如今聪明了,就仗着自己舍不得为非作歹。不过温、香、软、玉在怀,极为惬意,御苍恶意地笑着,换了个法子,“你要是再不睁开,我就趁着良辰美景,夜黑风高,提前办、了你。”
“不行。”槿瑶搂着他,分不出手。试图讲道理,“你……说,说好的,要等成婚后,你这样是说话不算数。”
“哦?”御苍挑起眉,动作慢条斯理,像用正餐前的开胃小菜,“公主才刚说,除了睁开眼,什么都依我。如今我不想公主睁眼了,就想在这风光大好之地把咱们的洞、房、花、烛给提前一下。”
“睁眼,我睁眼,你把手收回去……”槿瑶被折磨得苦不堪言,终于忍不下去,害怕地抬起头,正对上御苍满满的笑意。
“这就哭了?”他伸手去擦她眼角溢出的泪花,“以往怎么欺负你,都还没哭过。怎么今儿这样不经逗?”
“别哭了。”御苍单手搂着她,令槿瑶缓缓将目光移到前方,可手里死死拽住他的衣服。
面前万家灯火流窜,如银河般绚烂。
她们坐在夕国最高的锦安塔顶,锦安塔属锦安寺,常年香火不断,又落在最热闹的街市上。槿瑶看底下,熙熙攘攘的烛火在暗夜里闪闪发光,就像天上的星星落下来,好不美妙。
在槿瑶傻傻迷了眼时,御苍不知从哪变出了一根糖葫芦,放在她眼前晃了晃。
“你是从哪弄来的?”槿瑶不情愿松开,看御苍要扒开她攥住衣服的手,惊慌失措,求、饶道,“不要……我怕,御苍我怕。”
“乖,松开手。”御苍温柔地蛊惑她,“我会抱紧你的。”
“万一……万一你不留神,让我摔下去呢?”槿瑶说着,又委委屈屈地掉眼泪。可御苍这回不吃这招,非要她松开,“自己拿着糖葫芦,把手放开。”
“不要。”槿瑶连着白日的压抑,哭叫道,“我不要,我不要松开。”
“槿瑶。”还是头一回,御苍这样严肃地喊她。
他凝着她的眼底,“你该相信,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你周全。”
“所以,松开手。”
像是被他的一本正经唬到了,槿瑶由着他,把拽住他衣服的手拨开,紧接着被塞进一串糖葫芦。
“不是没用晚膳?先吃些甜食,一会带你去酒楼。”御苍环着她的柳腰。可槿瑶总觉着太松,没安全感,便要求道,“搂紧一些。”
御苍笑道,“好。”手上的劲道加大一些。
“再紧点。”
换作平时,槿瑶一定会叫着,让他轻一些,腰都要断了。如今却是越紧越好。
差不多觉得可以后,槿瑶才低头,不甘愿地咬下木串上的山楂,委委屈屈的模样教御苍忍不住喃喃地调、戏,“笨蛋。自己的人,还没吃进嘴里,怎么舍得让你摔下去?”
话一出口,槿瑶就被呛到。回过头,半带娇嗔地瞪他,“这样说,是不是你吃到嘴里了,就会由着我从塔顶摔下去?”
“吃到嘴里啊。”御苍拖着长调调,目光深邃,悠悠道,“那我肯定紧着那滋味,日日对你纠缠不休,哪舍得你掉下去。”
“原来你脑子里只想着这些。”槿瑶撅起嘴,都能挂油壶了,一口山楂酸味。
“不想你,那让我想谁?”
“油嘴滑舌。”槿瑶佯怒,抬手要打他。忽地,对面夜空中窜起几朵烟花,绽开晶亮的花瓣,暗夜里光彩夺目,熠熠生辉。晕蓝、晕紫的光,映在御苍柔情四溢的脸上,看得她恍恍惚惚。
夕国的烟花珍奇,只有逢年过节或是招待使臣,母皇才会在宫里放,他是什么时候,从哪弄来的?
“喜不喜欢?”御苍凑近了,轻轻问她。
“恩。”
“心情好些了?”
槿瑶惊讶地看他,想他是怎么发现的。
“你说呢?”御苍揉揉她,“发生什么了?”
“其实……没什么。是我自己多愁善感,才弄得心情不好。”槿瑶心虚地别开视线,却被御苍按住肩膀,认真道,“没关系。不过等你想说了,一定要告诉我,好不好?”
“恩。”他们身前有万家灯火,可御苍眼里亮晶晶,只有一个她。槿瑶片刻失神,印上他凉薄的唇。
身后的烟花次第开落,转瞬即逝,堕入冰凉的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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