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姨娘那里看看，好让她放心。”
明天就是回门的日子，张令晴鼓起勇气，对赵嘉善说道。
她跟赵嘉善虽同床共枕，却不似寻常夫妻，因此说起话来格外小心翼翼。
赵嘉善既然能让她生，也能让她死。既然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在抓不牢之前，晴姐儿还是决定稳妥些行事。
赵嘉善并没有因为晴姐儿示弱，就答应她的要求。
他依旧是冷言冷语：“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晴姐儿失望地哦了一声。
倒也不是非见范姨娘不可，只是范姨娘为她受了苦，一来想去安抚安抚她，二来也是想着让她给出出主意。
老爷的心思总不在她身上，她虽知是急不得的，可若是有法子让老爷早一点注意她，岂不是更好。
连赵嘉善都觉得她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就更不要说齐扬是怎么待她的了。
日日的冷眼和嘲讽，让晴姐儿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似的。晴姐儿软硬兼施地跟齐扬过了几回招，奈何有赵泽护着，齐扬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她一点便宜都没有落着。
更可恨的是，赵嘉善知道了这事，还告诫她要安分守己一些。
她哪里不安分了，走到哪里都是被人欺负被人看不起，什么时候都得忍气吞声，难道就因为她这个出身吗？
三日回门，她是不想再踏进张家半步的。
她能想象到父亲的冷眼，比赵嘉善过之而无不及。
没人会把她放在心上，出嫁那天，谁的笑容都不是真心的。二哥哥甚至没有出现，这不是打她的脸？
尴尬地上了花轿，被抬到同样冷冷清清的赵家时，晴姐儿有些后悔。
原来在哪里都一样。
可转念一想，若是这个时候她不回去，岂不是要惹人嘲笑了？何况张令曦也在，她不光要回去，还要挺胸抬头地回去让张令曦看看，她过得很好。不需要施舍，也过得很好。
赵嘉善肯陪着她回去，已经足够了，她实在不该奢求什么。晴姐儿后悔自己刚才提了那样的要求。
然而赵嘉善有别的打算。
他想再见曦姐儿一面，看看她怎么样。
其实选了这条路，就不能回头了。赵嘉善只希望曦姐儿能过得好些，不被禁锢在这一方小天地下。
一直以来都是他太自私了。他愧对了曦姐儿，也愧对了敏娘。
张令曦不知道赵嘉善还对她牵肠挂肚，有刘显陪着，她觉得伤心不过也就是这么一回事。生离死别都经历过，还有什么事情，能称得上大事的。
赵嘉善必然有他自己的原因，以张令曦对他的了解，冷静下来之后，张令曦反而不再怪他了。
赵嘉善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就因为他从不在她面前表达什么，所以前世张令曦才会误解赵嘉善。两个人的缘分，大概就是这么尽的吧。
从前想了千百万次放弃，他一出现，所有的坚定都变成了飞灰。这下倒是好了，即便有机会再回头，张令曦也不会了。
她不觉得赵嘉善奇怪，倒是觉得显哥哥很奇怪。
大概是梦里她在显哥哥怀里哭了很久，所以有些依赖显哥哥了吧？也或许是从前没有对显哥哥有太多关注，这下子心空出来了，慢慢地开始学着去关注别人了。
刘显生怕张令曦想不开，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一般人遇见这种事，起码要哭上几回才对。可曦姐儿就抱着他哭了那么一次，然后就抹干了眼泪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只是比平时沉默了一些。
刘显实在是放心不下。
曦姐儿难过，他比谁都心疼。
“显哥哥，我没什么事，你别总是跟着我了。”张令曦猛地回头说道。
刘显正亦步亦趋地跟在张令曦身后，张令曦猛地停住，他差点撞上去。
“我哪里是跟着你，我散步罢了，过来看看湖景。”刘显嘴硬道。
娥眉跟刘显一起跟在张令曦后面的，张令曦一看她，还没有开口，她就抢先说道：“小姐，我也不是跟着您。我是，我是陪显少爷来看湖景的。”
娥眉带着哭腔。
小姐都在湖边来来回回走过很多趟了，她担心小姐想不开，再一头扎进湖里。
湖面上都有冰碴子了，这个时候投湖，岂不是刚跳进去就冻坏了？
张令曦被娥眉逗笑了：“好，那你们接着看湖景，我去别的地方看看。”
说完她转身就走。
刘显还是跟在后面。
“显哥哥！”
刘显这次及时地停了下来，微笑着说道：“好巧，正好我也想去景秀园。”
死皮赖脸！
娥眉也腆着脸说道：“对对，巧合，巧合啊小姐。”
张令曦一肚子的闷气少了大半。
好歹没有白活一世，有显哥哥陪着，又有娥眉这样的丫鬟忠心耿耿地侍奉着。
“既然这样，那显哥哥就同我四处走走吧。”张令曦没有邀娥眉一起，而是看着她说道：“你回去吧。”
娥眉只好求助于刘显，对口型道：“小姐就麻烦您了。”
刘显对她点了点头。
“曦姐儿，你心情好些了吗？”
张令曦自顾自走了，刘显追了上去问道。
“好多了。烦心事那么多，我若是再不开心些，岂不是要烦死了。”张令曦答道。
她有意放慢了步子。
刘显也不想走的太快，这样能多跟曦姐儿待一会儿。
“你能这样想就好，我也有许多的烦心事，不过我不去想，也就没那么烦了。”
“显哥哥烦心的，是伯母逼您成亲吗？”
张令曦问的刘显一愣。
这算什么烦心事，他从来都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然这么多年他怎么能扛过来。
他烦心的是...
刘显看着曦姐儿清亮无邪的眼睛，实在是说不出口。只能点点头，笑道：“曦姐儿真聪明，竟然这都让你猜到了。”
张令曦毫不怀疑，道：“难道显哥哥真想一辈子就这样吗？”
“若是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那就一个人清清静静的吧。省得苦了自己，也害了别人。”刘显郑重地说道。
他每一句话都是表白，可惜眼前这个人听不明白。
“显哥哥可真好玩，竟然觉得跟不喜欢的人成亲，会苦了自己。”张令曦差点笑出了眼泪，可是笑着笑着，她就忍不住靠在刘显身上哭了起来，道：“可是我也这么觉得，显哥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刘显的手抬起来，想轻拍一下张令曦的后背，可是他犹豫了一下，却放下了。
“哎，这可怎么办，咱们还真是天涯沦落人。”刘显的语气中也带着苦涩。
曦姐儿，我喜欢的人是你，可我怎么说出口？
张令曦伏在刘显身上哭了一会儿，揉着眼睛说道：“显哥哥，其实我梦里就这样哭过，我差点就以为这是在做梦了。”
她哭了一会儿，情绪总算不能压抑了。
刘显闻言苦笑，什么梦里，那明明就不是梦。
身上的长衫，又被曦姐儿给打湿了。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刘显问道。
张令曦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现在脑子里乱的很。太突然了，所以我还没有想好。祖母她们已经在为我议亲了，可是我不想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我宁愿像现在这样孤独终老。”
“你可以等等啊，万一哪天就遇见自己爱的人呢？”刘显说这话的时候，心一抽一抽地痛着。
张令曦没看出刘显在强颜欢笑，她道：“我不想等，何况祖母她们也不会让我一直等下去。我不想让祖母伤心，不想让我母亲失望。”
也就是说，等到那一天，她必须得有所选择。
刘显道：“那跟你比，我何其幸运，起码我撑了这么多年。”
“嗯，在我没有想好之前，我也像显哥哥一样，先撑一段时间吧。”张令曦低头说道。
若是撑不下了，大概就要嫁人了。
“曦姐儿，你觉得我怎么样？”刘显心有不甘地问道。
如果有一天，曦姐儿真的要嫁人，真的要嫁个她不喜欢的人，那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就算不是他，也要变成他。
“显哥哥很好啊。”
“那你，嫁给我怎么样？”刘显脱口而出。
“啊？”
刘显有些激动地说道：“如果到时候你一定要嫁个不喜欢的人，为什么不考虑考虑我呢？我总比陌生人要好，我不会欺负你，你想去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会约束你。为什么不嫁给我呢？”
张令曦吓得吸了口凉气。
显哥哥这个想法，实在是有些疯狂。
可是，他说的对，如果真到了无法选择的那一天，干吗不选择显哥哥呢？
就像显哥哥说的那样，他们成亲之后，不会像嫁给别人一样。显哥哥懂她包容她，不会对她做那样的事情。他们可以做一对假夫妻，这样她和显哥哥的烦恼，就都解决了。
“可以吗？”张令曦有些怯怯地问道。
曦姐儿她没有斩钉截铁的拒绝！冷静下来的刘显，都被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想法吓到了。
他为了娶曦姐儿，提出要跟她做一对假夫妻，这样会不会害了曦姐儿？
刘显有些犹豫起来，张令曦却好像想明白了似的，坚定地说道：“显哥哥，除此之外，好像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你放心，你帮我过了祖母她们那关，我帮你瞒着方岫表哥的事情，让这样别人不会再非议你。”
张令曦下了很大的决心。
这样对她对显哥哥来说，都是好事。
她还好说，可是显哥哥娶了除她之外人，岂不是害了人家？
显哥哥帮过她这么多，现在都还在为她着想，她也应该帮显哥哥一次。
刘显有些恍惚。
曦姐儿这就答应了？
他想重新再跟曦姐儿说一次，表明他不喜欢男人，喜欢曦姐儿。可是他突然没了勇气。
要是说了，曦姐儿一定会吓得落荒而逃吧。
或许，再也不肯见他了。
如果他这样装作并不喜欢曦姐儿的样子，娶了曦姐儿回去，好歹能照顾她。
如果真的有一天，曦姐儿找到了她命定的那个人，那他就放手。
好像这样是最好的结果。
刘显低低地说了一声好，心里百味杂陈。
今日是晴姐儿回门的日子，张令曦不想看见晴姐儿她们，这出来避一避的。这会儿下了决心跟显哥哥成亲之后，反而觉得自己不该避出来。
别人让她不痛快了，她就要躲着人家走吗？
张令曦不知自己是害怕见着晴姐儿幸福的样子，还是怕见着什么。
“显哥哥，外头怪冷的，咱们回去吧。”张令曦道。
刘显看她情绪转变的很快，放心了下来。
“嗯，你看你，鼻头都冻得红了。我让娥眉在屋里头多摆了几个炭盆，你回去暖和暖和吧。”
“显哥哥你不跟我一起吗？”张令曦问道。“你看你也冻得够呛，脸和耳朵都是通红。”
刘显哪里是冻得，他现在觉得浑身燥热不已，恨不得去冲个凉。
曦姐儿的话让刘显颇有些尴尬。
生怕曦姐儿再说别的什么让他脸红的话，刘显紧张地说道：“好，那我送你回去，正好也进屋去暖和一下。”
张令曦喜不自胜地说道：“咱们得走快些，我手脚都是凉的了。”
她将双手捧起来哈了口气。
“都冻成这个样子了，还傻站着不说话。”刘显自然地伸手握住张令曦的手，要给她暖一暖。
晴姐儿由赵嘉善一路陪着，去给老安人请了安，又到了衔玉院来。
多少年来衔玉院都冷冷清清，张令曦回来了，才热闹了一些。
晴姐儿跟赵嘉善并肩而行，赵嘉善护着她的肩膀，替她挡着风寒。晴姐儿脸上十分有光。
尤其是在衔玉院里，赵嘉善这么给面子，晴姐儿的表情格外得意。
娥眉在屋里看见晴姐儿她们过来，砰地将门关上，没好气地说道：“得意什么，别人不要的东西，当什么宝贝！”
佩环掐了她一下，给她使了个眼色。
娥眉这嘴上总没个把门的，知道的是她在骂赵嘉善。可到底是赵嘉善不要小姐的，她这么说，怕是小姐听见了要生气的。
张令曦跟刘显从外头进来，笑着问道：“你骂谁呢，这么畅快。”
娥眉吓得噤声了。
小姐可别听了她的话，再勾起伤心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