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就是没好货,入住的小旅馆房间小得令人伤心。以叶波的臂长,站在床头,左手可以摸到门,右手可以摸到窗,推门进屋就是床,整个房间的面积竟然还没有卫生间大。
要是有人端着枪闯进来,连身子都不用转,手腕左右都不用转够四十五角,就足以让房间里上上下下打成蚂蜂窝,从这墙壁的厚薄来看,有人站在墙外,都会被流弹打死,轻轻敲几下,分明可以感受到墙体在轻轻的随着震动波摇晃。
推开满是锈迹的窗,玻璃也摇摇欲坠,好在这里没什么大风,不然就这窗户的破烂程度,大概四级风就可以让玻璃与窗框完全分离。关上窗的时候还得小心翼翼,不然关闭那一瞬间的震动,都能让玻璃落地。
窗外是一条泥泞的小路,叶波刚才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观察过,这条小路根本只是两个建筑物之间夹着的空隙,并没有计划让行人通过,因此这是两头都是被杂物死死堵住的死胡同,要是翻窗想跑,还得估算一下飞越杂物堆的时间,从门口到窗口也就是两步而已,如果翻杂物堆的速度不能快过杀手冲到窗口的速度,那就死定了。
看来没门走窗这个梦想要实现,还得费点力气。
与老对手打交道多年,相信这些人应该已经看到他了,接下来找上门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叶波对自己的安危并不太在意,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刀尖枪口上过日子,与家人朋友都好久没有联系了,也只敢与同事接触的多一些,反正大家都是一路人,不怕谁拖累了谁。
所有的同事其实都是抱着一样的心思,此身已许国,再难许卿,在这些最危险第一线战斗的人,几乎都当自己是个死人,甚至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了他的所有资料,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生过一样。
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的亲人朋友不会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这是他们能为自己所重视的人做出的最大的努力。
叶波也是如此,特别是当小周的事出了以后,他更加小心翼翼,绝不泄露一点关于自己的事情,处处不留痕迹,出门都刻意乔装改扮,生怕被哪个熟人当街喊出名字,不是无情到六亲不认,而是害怕到时候不知道会给人家带来什么样的灾难与祸端。
但是,他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岳悠然的出现,这是一个意外,一开始,他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而与她接触,他也知道岳悠然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好在由于知道林雪的身份,知道蓝莲花的人有足够的能力与背景保护自己,所以还一度想借故与林雪多接触,尽量不显得与岳悠然亲近。
可是感情又岂是可以用理性来强行约束的,虽然叶波努力想要控制自己的情感,但是他却悲哀的发现,自己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去关注岳悠然,时间越久,他越感觉到岳悠然是一个相当与众不同的姑娘,她的言谈举止,做的事情说的话,都深深吸引着自己。
云南山中那次,他谎称是通过脚印分析找到了岳悠然和林雪,其实他是一直跟在岳悠然身后,小心翼翼的不让她发现,直到她俩的身影进入了那间小木屋,没有再出来。他才停下脚步,本想就这么离去,不知为什么,还是留下了。当发现她们似乎真的打算在那样糟糕的雨夜里住在那个破败的小屋时,他终于忍不住现身,将她们带走。
而更深的羁绊,则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在尼泊尔,为了引开恶灵,她一个人冲出去的那一瞬间,她没有想过要向别人求援,拼尽自己的全部,想要牺牲自己,换取其他人的平安。
明明这样的事自己也常干,不知道怎么,落到岳悠然头上,就会觉得特别怜惜,也许正是因为自己经常这样做,他才不愿意看见别人也这样,深深的希望她能摆脱这样的事情。
毕竟他与同事一直以来受到的就是这样的训练,而他们的愿望,是希望像岳悠然这样的普通人能过得平安快乐,不需要像自己一样玩命。
“我这不会是发神经了吧。”叶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苦笑着。
忽然,叶波听见了轻微的破风之声,那是箭矢离弦而出的声音,这里只有一个人用箭,那就是沙家的小鱼儿,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她也没有出声示警,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来犯之敌并非人类。
叶波忽然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人类无论再玩出什么花样,也都有限,但是恶灵那就不一样了,虽然不至于全能到完全碾压人类,但是,这些来无影去无踪的生物电波,总归是让人烦恼的一种存在,特别是像他这样阳气极盛的男人,长这么大,从来就没有遇到过任何与不可思议事件有一丝丝关系的事情。
小时候,曾经在学校里听见许多校园灵异事件,也听同学绘声绘色的描述晚上在厕所、在宿舍、在小树林看见了飞来飞去、飘来飘去的东西,听见了哭声、听见了笑声……对于这些不科学的事情,叶波全部都予以唾弃和嘲笑,并说那是男生故意讲给胆小的女生听的,就是存心想要吓小姑娘,让她们害怕,这样就有机会在女生不得不走夜路的时候,有机可趁,顺便做个护花使者什么的。
虽然那些遇到灵异事件的同学都赤眉白眼的急急分辩,指天看地的发誓赌咒说确实是自己亲眼所见,但是叶波还是不为所动,甚至还陪着信誓旦旦说听到好几晚凄厉女鬼哭声的同学一起去他听见鬼哭的地方守着,说来也怪,凡是他陪守过的地方,从太阳落山再到太阳升起,都再也没有发生过任何异常的情况,这更证明了他的观点:“一切怪力乱神都是不存在的,都是编出来吓人的,都是毫无意义的无聊之举。”
从尼泊尔开始的遭遇,让他这几十年来坚定的无神论产生了动摇。而且,曾经他认为,事情交给处理这件事的专家就好,不相干的人不要跟着凑热闹,反而让专家束手束脚,不会玩枪的人就不要贸然撞入枪战现场,不会打的人就不要企图制止两个不良社团体的械斗。
但是现在,他明明也不是驱灵捉鬼的专家,甚至都感受不到任何灵体的所在,心里却按捺不住的想要冲出去,与同伴并肩战斗。什么冷静什么逻辑判断,统统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他无奈的发现自己竟然也会有了与理性毫无关系的冲动,这是很危险的,原本站起身的叶波,站在房间里天人交战了几十秒,终于还是决定坐了下来,现在他出去根本就是毫无帮助,说不定还会碍手碍脚,影响小鱼儿的发挥,想想被那个牙尖嘴利的长发美女一通嘲讽,简直可怀极了。
简陋的房子隔板与地板都很薄,楼梯上有人走动,在房间里都能感受到。小鱼儿跑过之后,忽然又响起一阵脚步声,是小鱼儿跑回来了,这个尖利声音叶波实在太熟悉了。她在走廊里大喊了一声:“叶波,快走!”
与此同时,叶波脚下的地板在微微颤动,人,是人!有人来了,而且不止一个。
此时会跑来的,当然不会是热情邀请他参加欢迎宴会的人,叶波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真有本事,来得这么快……”连胡子都只刮了两下而已,这些老对头真是太不识相了。
叶波不急不忙在水龙头下冲去肥皂沫,伸腿跨出窗户,隔着那条死胡同,有一个只有一层的建筑,与叶波的房间高度大约相差两米高,距离约有三米。只要轻轻一跳,就可以过去。
他推开窗户时,那块早已摇摇欲坠的玻璃不负众望地脱离窗框,砸在地上,清脆一响之后,粉身碎骨。
“希望这块玻璃我能赔得起。”叶波一面自言自语,一面完全没有留下来赔偿的意思,干脆利落的跃了出去。
当叶波落在那幢房子的屋顶上时,他房间位置骤然响起了枪声,来人先用冲锋枪打了一圈招呼,然后一脚踹开房门,又是一番子弹飞舞,枪声停息,硝烟还未散去,对方已经发现窗户大开,窄小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叶波早已不知去向。
来人冲到窗边,隔窗望去,看见对面小屋的屋顶上有一个大洞,而远处有个当地人拿着一柄扫把,边骂边追着另一个人,已过了两个街口了。
持枪的人冷冷一笑,好像完全不在意叶波逃走的事情,他抬眼望着本地那幢最高的建筑物,专供游客旅行团的高级酒店,酒店的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端起手中的冲锋枪,瞄准着酒店某一处,瞄准镜里出现了来来去去的游客,冷冷的自语道:“你会来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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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不是旅游季节,下午五点多,大堂里居然已经空无一人,连工作人员都不知去向了。
“真是一点都不敬业,也不知道他们的工资是怎么发的,如果是发月薪的话,老板也太亏了。”出门转了一圈回来的岳悠然,真心实意的替这家酒店的老板算了一遍人力资源使用费,深深替他不值。
在大堂里,她抬手按了电梯向上的按钮,突然觉得心里一阵发冷,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回想起之前的遭遇,她想想还是决定走楼梯,万一这次门坏了打不开,或是干脆升到顶再来个自由落体,那可就抓瞎了。
反正楼层也不高,随便爬个几层就当是减肥健身好了。
到达自己房间所在的楼层,从楼梯间走到电梯门需要直行一段,再拐个弯,不知怎的,她脑中突然闪过007电影里面的那些故事,比如电梯门一开,就有一堆人端着枪等着之类的,于是玩心大起,鬼鬼祟祟的用手机自拍功能当镜子,伸出去看看有没有人蹲在门口什么的,结果电梯门口没有人,倒是看见有几个男人从电梯门里出来,要是刚才没走楼梯,就会跟这几个人同乘。
这些人看着像当地人,当地人也住这种酒店?不是说当地人都挺穷的吗?岳悠然眨眨眼睛,又转念一想,也许是外市的土豪呢,但是这些“外市土豪”走了没多远就停了下来,这酒店虽然不错,但用的却是石材地板,几个人的脚步落下的时候,在空旷的走廊产生了巨大的回音,虽然他们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刻意放轻了脚步,但只要仔细听,还是可以听得很清楚。
他们顺着走廊向前,很快,脚步声就停下了,按走的距离来推算,应该是停在了自己的房间前面,不是吧……岳悠然的心脏猛然跳了一下:“莫非是毒贩子找叶波来了?”
她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脑袋,果然,那几个人真的停在自己房间门口,手里握着的东西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型号,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就是一种名为枪支的东西。
“还真有胆子,就这么带着枪直接冲到市中心的酒店来了,这地方的治安还真是自由奔放。”岳悠然脑中迅速的转了几圈,认真的考虑了一下是下楼溜走,还是先通知林雪和林飞把小周弄走。
这几个人能从大堂直奔自己的房间,显然是对自己这一行人的行踪掌握地十分清楚,如果他们是找小周的,那应该直接去林飞的房间,现在看来,他们的目标是自己。
在岳悠然二十多年的人生里,除了上学的时候被讨厌的老师上课点名的时候会遇上这种直奔着自己而来的事情,别的时候一直都是做为替补人士默默围观的,只是这份殊荣,她实在是享受不起,还是先溜下去,然后再通知林家兄妹好了。
这么想着,她转头就想走。
走了两步,她忽然又想起来,不对啊,现在自己已经有力量了,如果有力量还不好好使用,那跟禽兽有什么区别,何况这些人是毒贩子,都是该死的,就算控制不住力量,也没什么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