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琬:“你一再提醒我‘喜欢在上位’,什么意思?”
这人,刚刚虎口脱险,竟还能开的起来玩笑,心肺何在。
“只是对你很好奇。
”郑景大言不惭地道:“一年前还是苏州城里有名的纨绔,男女通吃的姜家二公子,忽然脱胎换骨,俨然成了另外一个人,你说我能不好奇吗?”
“呵呵,挨了一顿打,醍醐灌顶,浪子回头,不行吗。
”姜琬不想理他。
郑景凑近了他,道:“行,怎么不行,我承望你发达呢,以后兄弟就靠你镖行天下了。
”
“郑兄过谦。
”姜琬惜字如金。
郑景不想扯了,拱手和他告辞:“今日心情沉痛,缓一缓,我再找你喝酒吧。
”
姜琬:“……”
没看出来,完全没看出来你心情不好在哪里。
分开后,各自回了家中。
顾玠一走,姜琬居住的厢房空荡荡的,有些寂寥。
他喟然低叹一声,进入书房,温书练字。
“二爷。
”半夜,采苹在外面抵挡不住困意,隔着门帘轻唤。
姜琬搁下笔,抬头:“几点……不是,几更天了?”
“二更末了。
”采苹道:“二爷明日要去学堂念书,老太太让我提醒着早些休息。
”
姜琬此刻正精神好,起身抻了抻身体:“采苹,顾表哥走了,梨香怎么还不回去服侍老太太?我这里只你一个就够用了。
”
“二爷不喜欢她?”采苹忽然面露喜色,没来由地娇羞道。
显然,她想多了。
姜琬:“……她本来就是老太太那边的人。
”他对丫鬟,都是一视同仁的,没有所谓的喜欢与不喜欢之分。
他不是要赶走梨香方便与采苹那个什么,就是觉得自己这里没什么事情,放着两个丫头做什么。
采苹不敢多言,“二爷说的是。
”
她明日,去姜母那儿提醒提醒吧。
“对了,采苹,以后,你怎么打算的?”姜琬忽然想起来,她的年龄不小了。
在古代,是婚配的年纪了。
采苹听了他的话往前走了两步,在姜琬身边跪下,泫然欲泣:“采苹这辈子就跟着二爷,二爷怎么打算的,采苹就怎么做,一辈子服侍二爷。
”
姜琬皱了下眉目:“不妨跟你说明白罢,我是不打算纳妾的。
”
“二爷,哪怕没有名分,采苹也不在乎。
”她出去能去哪儿呢,就算赎身回到家中,又能嫁给谁呢,在大户人家男子房中放过几年,谁会信她是清白之身,给人做妾都被下看。
“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琬想到她的处境,有点难过:“我是说,如果你执意不走,以后,或许就只能在府中呆上一辈子了。
”到时候他牵线,嫁给府中的小厮也不是不行,只是怕人家觉着委屈,毕竟他看着,采苹还是颇美貌的。
采苹赶紧磕头:“采苹愿意。
”
只要不赶她走,什么都成。
给姜琬做姨娘什么的,她都不奢望了,只求能留下来。
“嗯。
”姜琬点点头:“大太太那边,没有再为难你们吧?”
“没有,没有。
”自从那次之后,她和梨香,安安分分的,见着林氏都绕道走,再不敢起这样那样的心了。
“那就好。
”家和万事兴。
“二爷。
”采苹对姜琬,从前是哄着,现在又惧又怕:“我服侍您安歇吧。
”
姜琬摆摆手:“你自去睡吧,我还要想些事情。
”
夜深了,他还想跟自己待会儿,这是上辈子熬夜的后遗症,重来一回,还是时不时要发作一下。
其实也没想什么,单纯的熬着,到了更晚一些,他才挪到床榻之上,沉沉睡去。
次日,学堂复课,他早早起来,备好书本,出门上课去了。
走到州学门口,忽然看见秦真蔫头耷脑地站在那里,目光空洞,不知在发什么愣。
“秦兄。
”姜琬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秦真转过头来,苦着脸:“姜琬,我,我……”他一脸“我”了几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姜琬微讶:“出什么事儿了?”
“我不想念书了,日复一日耗在这里,无用。
”秦真痛苦地道。
每次上课,他的大脑都是空白的,为了逃课,想尽理由和办法,真是累死人了。
“你的《六韬》背会了吗?”姜琬问他,语气略老成。
秦真懊恼地摇摇头:“你给我读的,我都能记住,自己看的,一个字儿都记不住。
”
姜琬:“……”
“夫子讲的都是考科举的学问,又不是考武举的,我爹每年给学堂捐五十两银子,我来这里浑浑噩噩度日,着实划不来的。
”秦真又道。
姜琬:“……”
早该这么合计合计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退学。
”秦真拉着姜琬的胳膊,“然后聘个先生,专门为我读《六韬》、《孙子兵法》,你看如何?”
八股文章,诗词歌赋,他着实做不来。
“我就的行。
就是你父亲,能同意吗?”姜琬狐疑地道。
儿子半路退学,那也太没面子了。
“我就是为这个犯难,姜琬,放学之后,你能不能去下我家。
”秦真压低了声音道:“跟我爹说说。
”
“……”这叫什么事儿。
姜琬左右为难,半天没说话。
秦真学不进去,那是一定的,但是帮着他去劝他爹同意退学的事儿,姜琬自问,有些说不出口。
“姜兄,帮我这一次。
”秦真痛苦地道。
再在学堂里耗下去,他会疯掉的。
“我试试吧。
”姜琬语气不太确定地道。
转念一想,他问:“若退了学,你是不是一心去考武举?”要是有这个先决条件的话,秦家说不定会同意。
“我……应该会吧。
”秦真保证不了自己真有毅力去考武举,他的自控能力,太差劲了。
姜琬抬起墨眸盯着他,一字一句:“我觉得,你还是呆在学堂里,学会怎么读书的好。
”
想退了学去社会上浪荡,太嫩,吃了亏或者走了歪道,就麻烦了。
“姜琬……”秦真拖住他的衣袖:“我保证,我保证,你帮我这一次,我日后记着,会谢你的。
”
他几乎要给姜琬作揖了。
“我考虑考虑。
”姜琬道。
秦真抓抓头:“别敷衍我。
”他真的走投无路了。
“今日先安心念书。
”姜琬不想和他浪费时间,径直跨过门槛,往里面走去。
脚步刚落到学堂里面,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喊道:“段长史来了。
”
姜琬顿下脚步,微愕,不知段简是来做什么的,和他有没有关系。
正狐疑间,只见有人跑过来,低声传着小道消息:“段长史今天要砍人,不去拜佛洗却罪孽,来咱们这里做什么?”
听到的学生跟着窃窃议论起来,说什么的都有,越猜越荒唐。
姜琬不动声色地走进教室,坐到座位上,打开书本,等着上课。
过了许久,曾泰从外面进来,一身青色衣袍上沾了些泥水,像是匆匆赶过来的,他抖了抖胡须:“诸位,咱们苏州城里出了件难办的事儿,段长史拿不定主意,想找诸位分忧,你们愿意吗?”
院试之后,学堂里中了的生员,虽然没有官阶,但在社会上的话语权,肯定比从前多了许多。
“什么事儿啊?”生员们急问。
要说段简这位苏州长史也是的,叫人传个话过来就是了,偏要自己来,他这么没架子,倒教旁人惶惶不安了。
“今日苏州署衙要砍的人,是个至孝至烈的,但他犯了国法,理应偿命。
段长史悯其初心,打算在行刑之后厚葬此人,写一篇赋,旌其德义,你们谁能写?”曾泰环顾四周,稳声道。
“这……这是谁出的馊主意?”众生员面面相觑,一时转不过弯来。
既然是至孝至烈的,何不赦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