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许辉回到家,痛快地和奶奶妈姑姑小姨打招呼,痛快地洗了个澡,痛快地听了会古典乐,痛快地上床睡觉。
那一夜,他闭着眼睛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他头疼地厉害,取消了晨跑。
坐在餐桌上,频频打着哈欠,心疼孙子的奶奶见了忙问他是不是没睡好,不然今天别去上班了,在家休息着。
许辉倒真是懒得动,吃了早饭后回屋躺了一天。
断断续续也睡着了一会,却是梦不断。
梦里,全是和吴景安一起经历过的事。
“他”忿忿不平地说:“这女人一个个都被惯坏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靠,我是男人我皮糙肉厚酸烧不死我碱腐蚀不了我,行,我来干……靠,我是男人我来擦,摔坏胳膊摔断腿女人照娶孩子照生,你说,这还有天理不”
许辉满头满脸的汗,却不由自主地跟着笑。
“他”低着头在手机上把许辉的名存成了“高富帅”
许辉真想一把夺过他的手机,把那三个字看清楚点。
“他”双目死死盯着许辉,一字一句地说:“我真傻,到现在,我才明白,你和林佳佳,真是绝配。许辉,你放心,我不会跟你争,像你说的,我配不上。这个世界上,能配上她那种女人的,还真非你许辉莫属。我祝你们早结连理,早生贵子。”
许辉皱起了眉头,不安在心里一点点放大。
“他”面色平静地说:“许辉,那天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动手打你,也不该说那些话。我和主任谈过了,休完班我就调值了,以后你来找林佳佳就不用再看到我了。我弟的事除了说谢谢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总之,我欠你个人情。以后有需要的话----”
许辉的汗越出越多,浸湿了头发,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将“他”的脸抹成苍白,“他”说:“许辉,不管我怎么得罪过你,都请你原谅吧!以后……没有以后了。你是有钱有势的公子哥,而我,就是一平头百姓,咱们连朋友都做不成。许辉,别耍我了,行吗”
许辉大口喘着气,动了动双唇,想要喊出些什么。
“他”谄媚地笑着说:“乖,哥哥今儿没带够钱,要不,你看,你给垫巴点,咱把这超市搬回家都成。”
许辉的精神稍稍放松一些,皱紧的眉头也缓缓抚平。
“也许吧,除了长得好看,他还真没别的优点。一开始都是这样,因为相貌才注意到他,接着跟他交谈,相处,慢慢地,不知不觉地,就把喜欢加深了。喜欢他什么呢可能是他说过的一句话,也可能是他做过的一件事,又或许,只是从他眼睛里看到了我的影子,喜欢,有时候,也是挺简单的一件事。反正,有点,无法自拔了。”
许辉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笑容重新攀上脸庞。
“他”说:“许辉,我爱你。”
“他”把双唇贴向许辉的嘴,印上他和他的第一个吻。
许辉想就到这吧,如果这是个梦,就做到这好了,把下面发生的所有全部抹掉。就到这儿,就到这儿……
“他”留给许辉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只问你一句话,为什么这么做”
许辉笑着答:“吴景安,对着一个男人说爱,你可真够恶心的。记不记得我说过人是分三六九等的,为什么总记不住教训,还敢奢望我!你以为,你到底在哪一层”
许辉醒了。
彻底醒了。
一身的汗,睡衣早已湿透,甚至沾湿了床单和薄被。
他疲惫地坐起身,掀开被子坐在床边发了好一会呆。
不该是这样的。
他以为,结束了那一场闹剧。自己应该会在早晨神清气爽地醒来,一边听着音乐一边在小区里晨跑,与家人在餐桌前开心地吃早餐。接下来出门,去公司逛一圈报个备,约上几个狐朋狗友,打发一天时间。
他的日子回到从前,他还是那个潇洒不羁的许少。
应该是这样的,就该是这样才对!
可现在……
不管是白天和狐朋狗友打台球,还是晚上一票人的唱K泡吧,许辉通通提不起精神。
廖胜英学着电视里男主角的动作,把手轻柔地放在他额头试试温度后再放自己头上,总结出一句,“不烧啊!”
许辉没心思陪他胡闹,起身去了洗手间。
冷水打湿脸庞,他看着镜子中自己那张略显憔悴和失意的脸,竟觉有几分陌生。
活了二十六年,他何时曾见过这样的自己。
他知道自己不正常了,太不正常了。
于是他发了疯一般,打篮球、网球、健身、游泳,直到把自己累到一根手指头也不想抬起。
回到家,倒头就睡。
什么都不再想,什么都不用想。
可他忘了,他能控制清醒时的思绪,却主宰不了他的梦。
那一夜,他梦到了男人生日那天发生的事。
狭窄逼仄的车里,他和男人愚蠢地换着位,你一言我一语的吵闹声在双唇不小心的短暂接触时戛然而止。
一时间,只有恍惚,恍惚中,这世界,只有你我。
许辉不自觉地张开双唇,声音低沉地唤了声,“景安。”
男人伸出手,按下他的背,将那短暂变成了长久。
他们在车里疯狂地接吻。
男人伸出手,拉下他的裤子拉链,大胆地伸进去,握住了他的XX上下动作着。
他们做了不可思议的事。
许辉嘴里发出难耐的□□,无法描述的快乐把他带上了天堂。
睁开眼的瞬间,他知道自己跌入了地狱。
他居然想着一个男人,发泄了。
第二天晨跑,等他发现过来时,已站在吴景安小区外的早点店前。
一转头,就看见那几排熟悉的建筑。
活了二十六年,许辉头一次知道什么叫不知所措。
对自己这些日子的不寻常,他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带着怀疑带着紧张,他第一次去了鸭店。
同行的廖胜英以前出于好奇和朋友来过一次,纯粹出于看表演的心态倒没觉得什么,那个时候曾叫过许辉,但被他以嫌恶的态度拒绝了。
这次许辉突然提出要去,廖胜英惊讶得下巴快掉地上了。
包间门打开,挨个进来四个男人。或清秀或狙犷,或文弱或刚毅,不同形态任君选择。
选了个清秀点的,许辉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着。
突然,那男人把手放在许辉档部,惊得他一下子就跳起来了。
廖胜英没笑趴到沙发上,“直得都能当旗杆了,还学人赶潮流来找鸭子,你这不活受罪嘛!”
出了鸭店,许辉给众多女友中的一个打去了电话,当晚,留在那过夜。
一天天,一夜夜,许辉的不正常快把他折磨疯了。
他开车去了度假村,停留在他们吃过饭的餐厅、换过位的公路、正式接吻的草地上。
每一处,他都好像看到了那个男人,一脸不正经的痞笑,从怀里掏出烟来扔给自己一根。
他说:“许辉,我爱你。”
许辉恼得长啸一声,他拼命地想,疯狂地想----把那个人忘了!忘了!忘了!!!
吴景安,够了!结束了!你他妈该滚了!滚远点!!!
回来的路上,车子不由自主拐到了时光,熟门熟路走进502包间。
往沙发上一坐,他疲惫地不想再站起来。
闭上眼,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晚曾经说过的话。
“现在流行搞基啊,哥几个谁要是无聊了,可以找景安打发打发时间,男人嘛,真有什么也不会怀孕,挺值的。”
“要不,你开个熟人价,我倒也不介意陪你玩玩,不是说,爱我吗”
“你说,我要是把这短片和你的资料一起寄到你单位,会发生什么更有趣的事呢,挺让人期待的呢!”
“我提个建议,你不妨跪下来求我,兴许,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我会放过你。”
“吴景安,对着一个男人说爱,你可真够恶心的。记不记得我说过人是分三六九等的,为什么总记不住教训,还敢奢望我,你以为,你到底在哪一层”
从始至终,男人只问了一句为什么。
许辉放声狂笑出来,笑得身子发颤,直接倒在了沙发上,还在抑制不住地笑。
看,他是多恶劣一个人,这样残忍狠毒的话也说得出来。
明知道那个人爱着他,却狠得下心这样玩弄那个人的心。
看,这就是许辉,一生得意放荡不羁的许辉。
他爱过谁?他谁也不爱。
所以能肆无忌惮地把别人踩在脚底,所以能随心所欲地耍弄每一个得罪过他的人。
所以……所以……
他低估了吴景安。
低估了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低估了他对自己的影响力。
所以,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疼,钻心地疼,疼得满心满眼只有后悔。
他试过,他接受不了别的男人一丁点的碰触,却能在梦里一遍遍和他做着最过份的事。
他试过,和女人在一起**时,还是甩不去深植在脑海中的那个人。
他试过,拼命压抑用尽一切办法把那个人拽出脑子,一分钟,十分钟,一小时后,那个人,又顽固地回来了。
他放弃了,投降了。
这天,许辉开着车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晃悠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车前的人行道。
许辉着了魔,跟了他一路,直到他回家。
停在他家楼下,许辉抬头望着他曾去过无数次的房子,甚至那扇门的钥匙还挂在他身上,来不及扔掉。
S市有多大,他们总会相遇。
只是,相遇后却无法做到,陌生的忽视。
夜幕降临,屋里亮起了灯,时而会在窗前闪过那人的影子,许辉靠在车边不停抽着烟。
烦燥了近半个月的心突然就平静了。
只是这样看着,看着,就好像能忘记烦恼。
第二天,许辉把车停在较远的地方等着什么。
男人直到下午才出门,去吃了一碗面,接着去了超市。
在水果摊前有人问了他一句什么,他却没理会推着购物车转脸走了。
许辉上前和那人聊了两句,买了两个榴莲让人剥了包好,趁着他在电玩城时开车到他家,把那袋子榴莲肉挂在了门上。
之后,回了家。
之后,他花了一整晚时间,说服自己。
既然忘不掉,那就别忘了。
既然是真的有感觉,那就,让这感觉延续下去好了。
之后他给孔新打去了电话,闲扯了好半天才把话题引到吴景安身上。
总算得到了一个有用的消息。
吴景安的假期到今天结束,据说他人现在已经在宿舍,晚上的夜班,铁定会上。
晚饭后,许辉洗了个澡,站在镜子前看里面明显有几分消瘦的自己,一抹自信的笑勾上了嘴角。
既然下定了决心,就没有他许辉办不到的事。
男人又怎么样,错了又怎么样,他有信心再扳回这一切。
换一身休闲的衣服,驱车去了吴景安的工作地。
下了车进厂门,许辉深吸了一口气,步伐坚决地踏入值班室。
他能走出这一步不容易。
他没想到的是,踏出了这一步,他再也没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