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洛站在原地怔怔出神许久,终于回神,‘摸’了‘摸’还算完整的生根面皮,这一张是按照南朝小族子弟来打造的,是几张面皮中最关键的一个环节。
人算终归不如天算,和拓跋‘春’隼结仇,恐怕等他回到家族动用资源调查这个黄洛,剑奴临时起意的打掩护恐怕也支撑不住多久的刨根问底,不过在这段时间以内,还是相对安全。
第五洛小心翼翼换了一张面皮,低头看了眼血迹斑斑破败不堪的衣衫,重重叹气一声,只得回马枪往南边走上回头路,一边吐纳呼吸休养生息,一边在脑中回想端孛尔回回的雷矛。
第一矛是背对,没能瞧清楚细节,后来针对自己和剑奴的两矛则是面对面,第五洛模仿脚步小跑了几步,几十次下来,总觉得不得要领,也就暂且放下,毕竟是一位大魔头的压箱绝技,艰深处不在形体,而在于气机经脉的学问,若是如此轻松被破解,也太不值钱了。
从怀中掏出第七页刀谱秘笈,蘸了蘸口水,方才剑奴出手,借天地之气禁锢住拓跋‘春’隼,那叫一个惊心动魄,这倒是能与这一页结青丝可以相互映证,入金刚以后,可以依稀看清许多轨迹轮廓。
第五洛当时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瞪出来,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门’道‘门’道,说到底就是划分界限的仪轨二字,难怪当年齐武夫要死皮赖脸去偷窥高手过招,然后以他山之石攻‘玉’,投入熔炉化为己用,第五洛提着撕下的一页秘笈,念念叨叨,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前一刻还在与人生死相搏的游猎对象。
这得感谢当年游历磨练出来的好心‘性’,老王头说能睡还能醒是福,赖天说能吃还能拉更是福,第五洛觉得都‘挺’有道理。
至于和她的短暂相聚和迅速离别,第五洛也谈不上有太多惆怅感伤。
这会儿没太多资格去儿‘女’情长,再说了,凤凰已经不是那个在皇宫里面只认自己的宝贝了,都会御剑了,自己没理由不去拼命提升境界,下一次见面,这姑娘多半是真铁了心要一剑刺死自己的。
第五洛猛然抬头,看到一个杀机四起的身影。
一位站在劣马身边的老僧,低头双手合十。
第五洛笑了笑,强行散去杀意。
已是人间佛陀的老和尚抬头以后,说道:“太子殿下如果想要抒发宣泄满腹杀机,老衲绝不还手。”
第五洛笑道:“圣僧已是金刚不败之躯,还手不还手都没区别。因为一桩善缘,我差点死在草原上,现在浑身都疼,就不‘浪’费气力了。”
老和尚平静说道:“殿下无需担心牧人部落的安危,老衲自会停留。”
第五洛问道:“老方丈,你这是在揣测衡量以后的皇上是如何的角‘色’?如果不合己意,是不是就要我死在天空之城了?说错了,不管是否称心如意,先前我似乎都注定要死在拓跋‘春’隼的追杀。”
老和尚摇头道:“是有大气运的人物,无形中篡改了气数,应了棋无定式一说,并非老衲本意。”
第五洛差点脱口而出放你娘的屁,好不容易憋回肚子里,深呼吸一口,挤出一个没有半点诚意的笑脸说道:“老方丈此番前来,又是要做什么?还有善缘等着我去不成?”
老和尚哑然失笑,摇头道:“殿下多虑了,老衲前来是想赠送一枚两禅丹,就当做是老衲失算的弥补。”
第五洛没有任何狐疑犹豫,笑眯眯问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伤感情。老方丈,除了送我三四五六颗号称活舍利的金丹,还有没有佛‘门’武学秘笈?”
老和尚一只探入袈裟大袖的手轻轻缩回,笑道:“只有一颗丹‘药’,秘笈则没有。不过看殿下的脸‘色’,已经没有大碍,似乎用不上两禅丹。老衲也就不锦上添‘花’了。”
第五洛瞪眼,小跑到这尊佛陀身边,笑眯眯道:“别啊,老方丈,来来来,掏出来瞅瞅。”
老和尚一脸为难,伸入袖口,愧疚道:“咦?奇了怪了,好像丢了。”
第五洛脸‘色’僵硬,咬牙切齿道:“老方丈,有点高手风范行不行?”
老和尚哈哈大笑,牵马而走。
当第五洛和老和尚来到湖边牧民营地,发现才扎下的毡帐就已经拔出,重新装上马车,看来又要迁徙流亡,一路牵马缓行的龙树僧人转头对第五洛问道:“殿下,已经是第四次动杀机了,为何次次都不出手?”
第五洛笑呵呵道:“老方丈既然是圣僧,自然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人,不都说佛头着粪佛不忿,与我计较什么。”
老和尚深深看了一眼这个记仇的年轻人,笑道:“殿下倒是心思活络的真小人。不过你这要杀不杀的,也不是回事,老衲还是想请殿下一口气出了心‘胸’那股恶气,也有个好聚好散。”
第五洛这一次没有隐瞒,收敛起故作玩世不恭的浮躁神‘色’,平淡道:“杀机确实是真,杀心不敢有,怕被老方丈当‘成’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以后回到小野寺这座佛‘门’圣地,随便一口唾沫就能钉死我。我可是见识过道教大真人的心‘性’了,都不是好东西,偏偏境界奇高,都说道‘门’清静无为,真不知如何修行出来的境界。”
老和尚轻声感慨道:“就像老衲,这些年也总是经常守不住本心。不求执着,本身执着,如何能解?老衲当上主持以后,没能想通许多事情,想来想去,实在没办法,就去数不胜数的道教典籍里一探究竟,最后觉得似乎《道德经》第二十四章里的‘道法自然’四个字,分量最重。后来徒弟说要明心见‘性’,自证菩提。老衲也觉得很好,老衲与首座师兄当年争辩的两副偈子,徒弟西游万里归来,只说了八字评语:美则美矣,了则未了。师兄点头称是,随后圆寂。还有儒教先贤所言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真是把道理说尽了。此行天空之城,注定是要销毁世人眼中所谓的佛陀境界。”
第五洛皱眉道:“跌境?”
老和尚笑着点了点头,“是放下。”
第五洛摇头道:“我不懂白衣僧人提出的顿悟和立地成佛。”
老和尚笑道:“老衲也不怎么懂得打机锋,否则这时候与殿下说些让人似懂非懂的佛语,才应景。”
第五洛无奈道:“老方丈这会儿总算有些高人风范了。”
一手牵马一手握竹苇禅杖的老和尚轻声道:“就算这么说,老衲也不会送出两禅丹。”
第五洛‘欲’言又止。
老和尚轻声道:“问佛不如问己。”
第五洛苦涩笑了笑,将那个有关父皇而且不敢知道答案的问题放回肚子。
第五洛随即自言自语道:“不管有何企图,既然要跌境,老方丈此行怎么都算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了。高高在上的只能是镀金佛像和泥塑菩萨,还是老方丈这般愿意到民间俗世走动的,才是真僧人。”
老和尚默默伸入袈裟袖口,拿出一个四方小木盒,见第五洛一头雾水,这位小野寺主持一本正经说道:“年纪大了,总是喜欢被人夸的。”
第五洛默默接过木盒,嘴角‘抽’搐,无言以对。
牧民见到第五洛和老和尚携伴而来,惊喜‘交’加,惊讶的是年轻菩萨的去而复还,让他们愧疚难耐,欣喜的是那尊佛陀再度临世,对于多灾多难的小部落而言,在心理上也是一种莫大的慰藉。
‘玉’观音和阿保机一起小跑向这对高高在上的菩萨佛陀,她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但满心雀跃的孩子挣脱她的手,仍是跑过去。
第五洛换过了衣衫,要了一囊清水和食物,就继续往北而去。
第五洛想通了一个道理,所谓的拔剑四顾心茫然,除了忧国忧民,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迷’路了。
因为修改了既定路线,只能循着大致方向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所幸路途上遇上了一队正被马贼剪径的读书人,算是没拔刀就给相助了一次,然后一同折向龙腰州和橘子州边境。
之所以出手,是看出了这些人的‘春’秋遗民身份,而且马贼也不陌生,其中两名就是上次要抢人回去给‘女’当家压寨暖‘床’的。
这群年龄参差不齐的书生士子应该家境不俗,不知是家族聘请护院教头还是临世雇佣了五六名‘精’壮武人,对上三十几名来去如风的马贼也称不上毫无还手之力,几名佩剑士子也表现颇为出彩,剑术‘花’哨归‘花’哨,吓唬马贼绰绰有余,几名装扮男装的年轻‘女’子看得两眼放光,反倒是出力最多一锤定音的第五洛,让她们兴致缺缺。
这大概是他戴了一张平庸相貌生根面皮的缘故,世间****大多文绉绉讲求一见钟情的感觉,可说到底,才子佳人里的主角,男子怎么可能不‘玉’树临风或者满身书卷气浓得呛鼻才好?‘女’子怎能不可以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说到底长相决定第一印象,扯什么心里美,那都是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