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植放下茶杯,屏气凝神,仍是没有站起身。
天界境内寥寥无几人胚子之一的齐澄心则欣喜若狂,他这辈子还没有吃过如此大亏,给骄横甲士绑粽子似的随意丢在冰冷地板上,不断告诫自己士可被杀不可自辱,好不容易才憋住泪水和‘尿’水。
倒是那名幕僚士心安释然的同时眼神‘阴’沉,眼睛始终盯住那名横空出世的兵曹参军,他出身陵州书香‘门’第,曾游学江南六载,跟随一名隐士潜心研习过之说,并非是那种故纸堆里的愚士,起先齐府听说汪植暴起行凶,他曾婉言提醒齐澄心这其中必有蹊跷,不可莽撞行事,可以按兵不动静观事态,可极重颜面的齐澄心没能扛住汤自毅的鼓吹怂恿。
加上长公子那个‘花’天酒地的小舅子火上浇油,刻意说成是汪植有意要拿齐府开刀立威,只要齐府退一步示弱,以后就无路可退,以后汪植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兵痞就会大摇大摆骑在齐家头顶拉屎撒‘尿’,这可就是戳中齐家长公子的心痒软肋了。
他一直以儒将自居,自幼‘艳’羡白炫堂武双全的声望,齐澄心平时在府上修生养‘性’,除了那些琴棋书画,也会练剑,或是在宴席上跟人大谈兵法,众人敬畏他是怀化大将军独子,不敢有任何辩驳,只是溜须拍马,齐澄心便愈发自怨自艾,曾亲自雕章一枚,书有“迟生二十年,憾不在‘春’秋”十字,在士眼中,只不过是轻巧滑稽的‘私’闺怨言罢了。
他作为幕僚,行事谨慎,也演得一手好戏,既然齐澄心执意要尝一尝亲手带兵的瘾头,他也就乐得来不值一提的黑水帮添一添柴火,只是没想到汪植还真下得了狠手,直接就给自己擒拿,他心中惊讶,而暗自忌惮,不在汪植的蛮横姿态,而在于黑水帮那几位年轻人不合合理的镇定,他瞧不起绣‘花’枕头的齐澄心,并不意味着他就轻视所有世家弟子,难道被自己料中,是一场针对齐家的‘精’心预谋?是齐澄心龙睛郡郡守的位置?还是所谋更大?
他以为当怀化大将军提矛而来,一切‘阴’谋就要水落石出,然后如冰水迅速融化在大将军的炙热权势之中。
齐洪武虽说跟天界王赌气,辞去了骑军统帅之位,可俸禄还在,官衔依旧,虽说权柄有些折损,却绝非一般人可以挑衅,他敢断言这个时候看似在天界王跟前“失宠”的老将军,是连军燕鸾都不敢公然置喙,官场便是这般有趣,齐澄心成为龙睛郡下任郡守,便是对整座天界官场的一声警齐。
但接下来一幕,大厅内众人毕生难忘。
年轻男子慢慢撕掉面皮,‘露’出一张罕见俊美的‘阴’柔脸庞,更有一双桃‘花’眸子,但年轻公子哥相貌清逸,却有一股齐澄心这辈子都不会拥有的雄奇风度。
天界的第五。
汪植听到这句话后,猛然握紧了茶杯。
汪植无疑是胆大包天并且身负真才实学的武夫,否则也做不出经常亲率‘精’骑远赴西域千里剿匪的壮举,这恐怕也是边陲元先将独有的“怡情”手笔,能让汪植佩服的人不多,更别提比他年轻的角‘色’。
但是那场截杀过后,亲自领教了韩庆夜的无敌,加上事后与天界王喝了场酒,大概知道了五六分真相的汪植,对太子殿下是真的有些既惊且惧了,他汪植三千骑兵不过截杀韩庆夜一人,至于剑阁同僚何晏麾下的两千骑,还谈不上如何死战,韩庆夜穿过骑阵之后,他和何晏都心有灵犀地撤离了战场,各自皆是没有打算把十几二十年的心血都赔在西域。
汪植深呼吸一口,披甲下跪,衣甲敲击,铿锵作响,恭声道:“末将汪植参见太子殿下!”
祝老帮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在当场。祝泥衫和大牛更是匪夷所思,半点都不信这位吃饱了撑着跑去天空之城的黄公子是那天界太子。
齐洪武不愧是跟随人屠半生征战的怀化大将军,骤然见到时隔多年再次见面的年轻太子,只有些许讶异,绝无半点畏惧,若是有半点看好或是忌惮这个年轻人,齐洪武怎么可能会当着第五元先的面大骂太子卖-官行径,老将军将手中铁矛轰然砸入地面,斜瞥了一眼汪植,满脸不屑。
再加上在这群天界元老的严重,当今的太子就是一个废物,要不是有老佛爷撑腰,别说当太子了,就是当一个王爷都不够格,所以他们根本就不把第五洛放在眼里,当然也不会震惊,这些年听到他荒唐的事情多了,能来这里也不奇为怪。
继而望向微服‘私’访龙睛郡的第五洛,冷笑道:“哦?竟是太子亲自莅临陵州,敢情是瞧上眼哪位姑娘了?将丑话说在前头,青楼里卖‘肉’的娼妓,太子‘花’了钱是最好,若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就罢了,将也懒得理睬,可如果在龙睛郡境内强抢民‘女’,别说有汪植的一千骑,就算加上殿下你那白马义从,将一样一个不漏,全部扣押!”
祝泥衫被积威深重的怀化大将军顺势一眯眼,‘毛’骨悚然。
第五洛将那张生根面皮‘交’给娇儿,看了眼宛如虎死不倒架的齐洪武,轻轻笑道:“别一口一个将,都已经是卸甲归田的老头子了,安心享福颐养天年就好。”
老将军怒发须张,就相貌怖畏,瞪圆铜铃一般双眼后,更是气势惊人,喝道:“竖子安敢?!别人当你是大将军的儿子,将眼中你就是个不成材的废物,瞧瞧你这十几年的荒唐行径,天界‘交’付于你,如同儿戏!你小子也就幸好不是将儿孙,否则早就被我亲手用棍‘棒’打断手脚,不让你出去为非作歹!”
第五洛一笑置之。
天界太子的身份板上钉钉,祝泥衫和大牛面面相觑。
齐澄心根‘性’懦弱,听闻是太子第五洛,哪怕有齐洪武坐镇,仍是悄悄咽了一口唾沫,他虽然凭仗着怀化大将军之子的身份在龙睛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毕竟在官场上有过好些年的历练,加上齐府上有高人指点,对于人情世故并不陌生,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道理还是知道的,其实心底齐澄心对于爹违逆天界王辞去官职,结怨于将来的天界王,‘私’下十分反感,也有不解,若是二皇子当了太子,这位白衣兵圣仍旧稳‘操’胜券,爹如此作态,齐澄心还可以认同,权且当是一种官场投机。
可当下是那位太子最为得势的阶段,齐澄心也读过不少页页死人鲜血淋漓的史书,其中改朝换代又最是人头滚落的大好时分,齐澄心可不希望这类前车之鉴套在齐家头上,退一步说,你这个当怀化大将军的老爹可以含饴‘弄’孙,回乡享福个一二十年,自己还有大半辈子得在官场上攀爬,等第五洛当上天界王,自己就算没被殃及池鱼,岂不是这辈子就得乖乖老死在龙睛郡郡守这个不上不下的位置上?他齐澄心可是一直将下一任经略使视作囊中物的国器大才!
大厅之中以祝泥衫最为懵懂‘迷’茫和手足无措。
那个被黑水帮走镖帮众当面吐唾沫的陵州将军府管事亲戚?那个在倒马关围杀中毫无侠义心肠选择袖手旁观的末流官家子弟?那个‘性’格冷僻只跟大牛谈得上话的?那个在留下城跟富贾叔侄相称相谈甚欢的油滑公子?那个在雁回关跟卖水人讨价还价才略显暖人心的痞子?那个佩刀却一次都没有出刀的狗屁半个江湖人?
他怎么会是那个天界的太子?
他姓第五,却怎么能是那个她该一辈子都不该有‘交’集的第五洛?
怀化大将军把第五洛的笑意当做理所当然的退缩,一手一挥,发号施令道:“松绑!”
第五洛瞥了眼齐澄心和齐府士,回头望向齐洪武,“为何?”
齐洪武气极反笑,“你算老几?就是大将军在此,将也要让你老老实实放人!”
一直跪在地上的汪植抬头厉声道:“齐洪武,休要倚老卖老!末将一千骑兵,就能踏平小小龙睛郡!”
齐洪武正眼都不瞧一下汪植,只是双手抱‘胸’,倨傲道:“你也配跟将说话?姓汪的小子,你也是掏钱给第五洛才买来的官爵吧?敢不敢去凉莽边境上走一遭?小心别瞧见了天空之城骑军冲锋,就吓得三条‘腿’都软了。”
汪植面无表情,冷冰冰说道:“齐洪武,我敬你与我爹是同僚,你若再羞辱我,以后我汪植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齐洪武哈哈大笑,“你爹?姓汪的?容老夫想一想。”
齐洪武敛去笑意,略作停顿,转头讥讽道:“天界军中,这三十几年还真没有入我眼的汪姓将军!你那不成气候的爹算哪根葱?”
汪植咬牙切齿,默不作声,这事要是让他爹知道,一定把这个老东西骂一个祖宗十八代,然后再吐上一口吐沫。
第五洛冷眼旁观齐洪武的跋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