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里屋与外屋的门框上,安着一扇木质的折扇门,就像是现在公交车上的那种折叠门。只见马映萍轻轻拨开上面的钌铞,静悄悄的就将这扇门给拉开了。这又让我觉得,她似乎对我家里,也很了解。
我跟着她穿过外屋,来到了对面那间破败不堪的柴棚门口。那里面又脏又乱,让我很担心这会弄脏她的衣服。但是她似乎并不担心,只见她回过头对我说:“跟着我,贴着边儿走。”我跟着她紧贴墙壁,蹑手蹑脚地往前走,一直走到了那面歪七扭八的山墙下面。
凹凸不平的墙面,似乎很容易让人找到着力点。只见马映萍手脚并用,一步一步地往上攀爬。我在她的旁边,也跟着爬了上去,感觉似乎并不是很难。
山墙的顶端,有一处格外向外面凸出的地方,想必那里就是倚在邻居家房子上的地方。那里还失去了几块砖,形成了一个不大的洞。只见马映萍将头一低,便向那洞里钻去,不一会,她的整个身体就都蹭蹭蹭的钻了过去。我赶紧凑到了那个洞的跟前,只见她爬过去后回头看着我说:“快,像我这样钻出来!”
我也来不及多想,便将脑袋顶在了洞口,可却发现,根本就钻不过去!这时,只听马映萍在外面说道:“看你笨的,连个洞都不会钻!”然后我感觉到她的手的手抓住了我的头发,将我向外一拽,我的整个身体便向穿过漏瓢的凉粉一样,穿了过去!
来到了屋子外面,我与马映萍都是一脚踩着我家的山墙,一脚踩在邻居的山墙,在两座房子之间撑着。她看着心惊胆战的我笑了笑,然后就手脚并用地向上撑。我也学着她的样子向上爬,但是速度却慢了很多。
当我爬上我家屋顶的时候,她就站在那里等着我,胸前的红领巾迎风飘荡。天上,一轮上弦月正挂在当空,繁星点点犹如一张巨大的天网,笼罩着整个山村。
我与马映萍面对面地站在了屋顶之上,在明亮的月光之下,我看到她的白衬衣、蓝裤子与红领巾光洁如新,没有一丝染尘的痕迹。低头再看我的,同样如此,而且我觉得它们还特别轻薄顺滑,我体验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
我们踩着屋顶的瓦片小心翼翼地向前走,沿着屋脊走到房子的另一头,其实这下面,就是刚才我睡觉的房间。而此时摆摆在我们面前的,就是那条平时让我感觉狭窄阴森的死胡同。而现在我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它,觉得它也不过就是一条普通的胡同而以!
站在最边上,马映萍将身体一团,然后猛地向前一跃,只见她迈开大步,身体腾空而起,飞跃了大约4米远的距离,然后稳稳地落在了对面那堵高墙的墙头上。
她转过身,示意我也跳过去。按说我是不敢往过跳的,但是现在有她带路,就再不容得我有什么犹豫了。于是,我也学着她的样子将身体先是一团,然后往过一纵,我的身体也腾空而起,但是5、6米的高度让我心中突然一惊,我也顾不得迈开大步了,开始在空中手刨脚蹬,我想我当时的姿势一定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突然马映萍将手一伸,一把接住了我的手,我紧跟着就东倒西歪地站到了墙头上。
这次,马映萍并没有笑我,等我站稳,她只说了声:“走!”然后,转身便顺着这堵大墙就向着学校的方向跑去了。我紧跟在她的后面向前跑,我们遇到房子就上房,遇到胡同就飞过去。我与她的身影被月光拉得修长,浑身散发着让人心旷神怡的光芒,我们就像是两个飘荡在这座山村上的精灵,又像是从天网中坠落的两颗璀璨的星星!
此时此刻,学校的操场上并不安静。五葫芦他们点燃了几堆篝火,批判于秋美的大会正在连夜进行。
于秋美不再被坐“喷气式”,而是被绳子绑在了国旗的旗杆上。让人奇怪的是,她的白衬衣、蓝裙子与红领巾,居然又恢复了之前的整洁和干净,就连头发也恢复了原状!
五葫芦举着一根火把、背后背着一杆气枪,站在于秋美面前2米的距离,一副咄咄逼人的神情,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灰的粗布衣服,胳膊肘、磕膝盖以及屁股蛋上的黑色补丁显得异常明显;吴德君与范德水,分别站在五葫芦的左右,手里都拿着一把弹弓子,他们穿着黑色衣服,肩膀轴、胳膊肘、磕膝盖以及屁股蛋上都打着灰色的方补丁。
还有一伙高年级的男生女生,他们的衣服好坏参差不齐、五花八门,他们都盘腿坐在两旁,像是再看一场压轴的演出。他们的脑袋齐刷刷的像是摆钟的钟摆一样一点一点地点个不停,脸上呈现出僵硬的微笑。
就在这时,一位头发花白的男老师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他来到了吴富禄的面前,原来他就是我们新来的班主任王老师。王老师恳切地说:
“吴富禄同学,穿白衬衣、蓝裤子系红领巾,这是我们老师的要求,请你不要把怨气撒到同学们的身上!”
“那她还穿裙子呢?!”五葫芦蔑视的说道。
“这……”王老师似乎被问的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又跑过来四位女老师,她们异口同音、气喘吁吁、但口气坚决地说:
“女孩子好美,这也是正常的,你一个男同学,应该保护你的同学才对,可你怎么就这么地没有涵养!”
“什么寒养热养的?”五葫芦像是被激怒了,他接着说:“你们就是在搞资产阶级,她是资产阶级的总代表!既然有块料子,为什么不剪了当补丁?”
“这……”女老师们似乎也被问的哑口无言。
紧跟着五葫芦摘下了后背上的那杆气枪,擎在手里恭敬地看着,他深情地继续说道:
“我的爷爷和我的爸爸,他们用这杆枪为国家除四害一直坚持到今天,不知打死了多少祸害庄家的麻雀、山鸡和野兔子!今天,我要用这敢抢除掉这个资产阶级,我看你们还敢不敢再要求我们穿成这样!”
他说完,就开始给手里的气枪嘎吱嘎吱地压气。
“吴富禄,我知道你狠徐丘海,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们打架的这件事情处理的不公,心中有气出不来?可你知道,你比他大那么多,真要打架,他怎么打得过你!可明明是你先动的手,班干部都看到了,你要是有气,就打我吧!”王老师说着,竟大义凛然地上前跨了一步!
五葫芦果然毫无涵养,他对王老师怒目而视,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他的手里正在奋力地给那杆气枪嘎吱嘎吱地打气!
随着他渐快地打气的节奏,高年级的同学也加快了点头的频率,而那四位女老师则在随着这个节奏摇头!
此时,我与马映萍正趴在办公室的屋顶上,将下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危险,迫在眉睫!
就在这时,马映萍突然轻声的对我说:
“一会我跳下去引开他们,你下去烧断于秋美的绳子,然后拉着她,她要是跑不动你就背着她,到5号地点,那里有人接应我们,我随后就到!“
“5号地点?”我不解的问,因为我从不知道,村子里还有一个“5号地点”。
见我不解,马映萍又解释道:
“对,5号地点,就是村北靠着山根儿、第五生产队的场院,那里有一颗百年老桑树,每年六一儿童节前后,你们男生爬上去摘桑椹吃,弄脏了你们的白衬衣,回家挨打……”
“好好好,我知道那里了!”我打断了马映萍的话,因为她激起了我不堪回首的记忆,我接着问:“老师们一起去不去?”
“老师不去,我们救出于秋美,老师们就不会有危险!”
“好,引开他们很危险,要不我去引开……”
还没有等我把话说我,马映萍已经噌地站了起来,她把一片房瓦向着五葫芦的头顶砸了过去,同时大叫一声:“
“五葫芦,我一个人来救于秋美了,你要是捉不到我,我可就把于秋美给背跑了!”
说完,她就从房顶上跳了下去,顺着操场向着学校的后门跑了过去!五葫芦听见了她的话,同时也看到一片房瓦正朝着他的脑袋飞了过来。只见他举起手中的气枪,朝着那片瓦“啪……”的就是一枪,把那片瓦打得粉碎!然后招呼道他那两个死党:“兄弟们,给我追呀!”他们三个人顺着那道后门便追了出去!
我看到时机已经成熟,也来不及多想,一个大跨步就跳到了于秋美的跟前,也顾不上和老师打招呼,就从篝火里堆拣出了一根带着火炭的木棒,在于秋美的身后开始烫绳子。于此同时,我安慰她道:
“于秋美,我是徐丘海,我来救你走,你再忍着点!”
我听到了于秋美嘤嘤地哭泣,并用及其微弱的声音说道:“谢谢你,谢谢你!”
坐在两旁的高年级同学看似有些按耐不住了,他们的脑袋开始像手表的游丝转摆一样地左右转动。
捆住她的绳子终于被我烫断,只见于秋美的身子向下一软,我赶紧扶住了她,看来她是不可能自己走了,我赶紧跑到了她的身前,将她背在了我的背上。虽然于秋美并不很重,但是刚一背起她,我的两条腿居然开始打颤,在原地前后左右地晃了半天,总算是才能走准方向。
可我背着她刚要跑,突然想起了身后的王老师和另外的四位女老师,于是我回过头,对着正在注视着我的老师们说了声:“老师们再见,王老师再见!”
王老师上前一步,眼睛里饱含着难舍的热泪,他伸出一只大手挥了挥说道:
“两位同学保重,这里就交给我了,你们别忘了完成家庭作业……”
不等王老师把话说完,我已经开始背着于秋美往学校的大门方向跑去!身后传来了王老师痛哭流涕地喊声:
“今天的作业是抄写课文,还有数学书上划勾的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