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若回到治疗室的时候,卡和扬正在捡羽毛,他们看护的人正安静地沉睡在里屋里静谧温和的淡淡的蓝色光芒中。那光芒似乎并不是发自某一个特定的地方,他来自屋子自身的墙壁和地面,看上去,睡在屋子里的人就像悬在空中一般!
看见依若进来,卡和扬问她:“留下他们吗?”依若笑了笑说:“是的,但是棕色头发的那个得早些离开,到曦那里去!他们还好吧?”
卡回答道:“还好,高个儿的那个没有流脓了,伤口开始愈合。我想,不久就可以起来了。但是棕头发的那个好像还是不太好,没有流脓,都排干净了,他还是热!那个小伤口不好呢!”
依若立刻走进里间,来到里克身边,仔细检查他的情况,的确不好,那是她不熟悉的伤情和症状!看来决定让他明天离开是正确的,‘太阳之子’会保护他的内脏直到他康复或死去。如果走水路,时间应该来得及,也不会有太大的颠簸劳累,他应该经得起旅行。他的体质很好,只要做些补充应该可以到达目的地!如果被‘太阳之子’封住的伤口不被震裂,他应该有救,但是,需要曦的那种特效的药!依若回身看了看戴维,只看一眼她就知道卡说的对,很快他就会康复。不过她发现伤员没穿衣服,不禁一笑,这下她知道为什么卡和扬在外屋捡羽毛了!现有的衣服确实没有他们穿得上的,他们的个头比谁都高大,也更强壮。不像部落里的男人们精壮。
依若回到外屋,开始准备里克旅行要用的东西。她先让卡和扬把羽毛拿回卡的家里去捡,动手把屋子收拾干净。然后往火塘里丢了块蓝色的药锭,很快屋子里散发出芬芳的花香味。依若又取下一只小陶罐放在火塘里的,那块大的椭圆形的石头上,往里加了些水和草药和、,还有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早些时候制好的药膏药水,不久药罐里散发出清香的花草味道飘散在屋里。
依若从壁橱里取出一只水晶小碗和同样质地的小药瓶,她将煮好的药汤先倒了一些在小碗里,又将剩下的都倒进药瓶把药瓶盖上,端起小碗,拿了一只小勺走进里屋。她来到里克身边坐了下来,把手放在他的头上轻声对他说了些什么,里克紧闭的唇放松了下来。依若用小勺把药汤喂进他嘴里,观察了一会,还好,里克并没有把药汤吐出来,看来他还能吞咽一些东西,这倒是不幸中的万幸,看来他非常想活下来!依若把药汤都喂了下去,这样他至少还能有体力支持到旅行结束!喂完药,她又把他们的伤口清理了一遍,伤口已经不留脓血了,露出健康的红色血迹。高个的伤口恢复得很快,看来一两天就会醒,他只是失血过多!而小个的却不乐观,依若感到难过。看他们的脸相虽然长相不同,但是细看他们应该是善良温和的人。尽管她还是为他们的来历感到不可思议!他们也是血肉之躯却有又那么不同!依若确定他们已经排尽了体内的脓血。于是取出放在一边的药盒,拿出一些药粉和药膏把它们适当地混合到一起,变成药泥涂在药布上,把药布敷在戴维和里克的伤口上。她知道很快他们的伤口会愈合,她用不着曦带回来的那些针线。人的身体和群山大地是一脉相承的,众神早已经备好了看不见的针线,只要你知道到哪里去找,怎么调和,如果他们的体能允许的话他们会康复!
依若再次看了看伤员,确定他们并不排斥她为他们调和的药,就离开了。她来到外屋,芭雅已经在那里等她了。看见她出来小声问:“还好吧?可不可以旅行呢?”
依若一笑说:“还行!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变化,他们太不相同了,否则会更好办些!”她不禁叹了口气……
芭雅等了一会,问道:“怎么?”
依若听到她的问题,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哦,没事!只是他们真的很不同一般!”
芭雅笑起来说:“卡和扬说他们毛茸茸的,不过脸相很好看!味道有些怪!”
依若笑了起来:“是的,他们也让我有些不习惯,味道是食物不同。吃几天我们的食物就会变过来的!”
“希望这样,其他族群已经让信使来问了,他们也感到森林不同,有的族群猎人说看到‘西偌’是奇变的!”芭雅看着依若说:“我担心曦,奇变成‘西偌’绝不是偶然的!‘西偌’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只是传说罢了,谁见过,又有什么族群会犯那样的错,那是灭族的罪啊!”
依若看着芭雅,听着她的话,想着从里克身体里顺着脓血掉出来的,林卡和坦万分惊讶的东西,一时间无话可讲……
只是呆呆地看着芭雅!
芭雅以为她是在为曦担心,于是忙说:“没事的!林卡和坦明天就去接曦回来。你也不用太担心了。曦这孩子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依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自从姐姐去世,她就和这个稳重善解人意的女族长彼此配合,十分愉快,更何况她是自己丈夫的母亲!她从未对她说过谎或隐瞒过什么,可是,这回祭司一再交待,不让任何人知道她看见的事情!
依若只好说:“他们带着他不太好走呢!”
“别担心,他们走水路!会很快的!这件雪衣和衬衣是我找到最大的了,刚才加衣袖和边,放宽了些,应该够他穿这旅行了,会很暖和的。你把它熏一下就好了!别担心孩子,他们这会儿正和卡玩儿,一会我就让他们去睡觉!”
“谢谢你,妈妈,我会准备好的!你去吧,他们已经平静下来了!”依若接过芭雅手里的衣服,轻声对她说。
“你也辛苦,这一夜又不能睡!坦的东西我会给他准备的。你有空就靠一会儿啊!别太累了!我走了!”芭雅说完匆匆离开了。
依若往火塘里撒了一把用植物研成的粉末,火塘里立刻冒出真正的火焰,很快就变成了红色的灰,依若把芭雅送来的衣服摊在架子上让从炭火里漂起来的带着花香的热浪熏烤。她侧耳听了听屋外的风雪声突然想:如果自己能像祭司那样从风雪中听出消息那该多好啊!她就会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曦怎么样了?对她,自己近来一直有不好的预感……
依若静静地想着心事,窗外的风雪狂暴地呼啸……
戴维和里克昏迷中的梦境是那么残酷而现实,如果依若真能如祭司那般阅读,她只怕会疯狂……
祭司此时正把手放在金的头上,轻轻拍着它让它平静。祭司知道金和奇一样,是大地和天空为灾难准备的礼物,它们没有善恶之分,只是经历……
他努力不让金变化,奇的感知他已经无法控制,森林毁于战火,奇的愤怒已经无法制止!如果金也开始变化,后果将不可想象!他坐在自己房间里的地台上似乎是在闭目沉思,然而,他却在进行一次他从未进行过的尝试,他在森林的气息中已经找不到曦!似乎她被什么不可知的力量遮蔽了,那力量来自奇。他担心一旦曦受到惊吓,并受到奇的影响,发现,并使用自己的力量……
不,他对自己说,不,曦一直都在爱里成长,不论在族里还是在外族那里,她会控制好的!他相信……
然而,自己却在带回的两个外人那里看到端倪,不能确定自己的想法!看来这人为的灾难不是他能想象!
他必须了解外面世界的灾难!决定曦的命运和族人的去留!于是他开始尝试他从未运用过的古老方法,他集中起自己所有的力量,让自己的意识来到依若看守的门前。依若并没有感到不同,只是木然地翻动她熏烤的衣物出神。祭司并没有停留,他走进了里屋,看到了两个昏迷的伤员在沉睡,他在他们之间迟疑了一会,按照规律,他应该选择伤得更重的一个,然而戴维却深深地吸引住了他!祭司很快就明白了原因,他和曦之间有些相同,于是他毫不迟疑地走进了戴维的梦境……
这是一次艰难的旅行,戴维的梦境是理智而现实的,但是正因如此,祭司感到震惊,作为一个祭司他本不会为世事的变迁感到惊讶,然而,戴维那回忆式的梦境让他不寒而栗。
他在一片混沌的战火中艰难而行,在他面前一掠而过的面孔或清晰或模糊,痛苦,恐惧;木然,凶暴;善良,坚定,如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
这是一趟踩踏着尸体的旅行,茫然无辜的亡魂,浑然无头绪地卷缩在一个活着的灵魂的一角,不知道何去何从……
当这个灵魂所依附的躯体倒下,这些亡魂失去了约束,又没有归宿,于是漫无目的的在这个灵魂的梦境中无声的哭嚎漫游……
祭司的出现似乎让它们看到了出路,都向他扑来……
戴维那在烈火中燃烧的灵魂不停地挣扎,被压抑和背负的重量让它无法挣脱……
渴望救赎却又放不下所有……
祭司平静地看着那不安的挣扎的灵魂,他看到了结局……
祭司晃动手中的神杖,发出温暖的光芒,如明灯般在一片硝烟弥漫的,浑沌的暗红中弥散开来,让那些困扰着那活着的灵魂的亡魂平静下来……
戴维的梦境变得有序,安宁……
祭司高举着手中的神杖回身离开戴维梦境……
依若在黎明时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寒冷,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从沉思中醒来。她立刻检查了火塘,火塘里的石块依然散发着炙热的温度,里间的光线也没有变。依若感到不可思议,于是站起身来走进里屋,去察看她看护的伤员。
里克依然昏迷,但是已经稳定下来,虽然还是发热,看来可以旅行。而戴维的却让她有些吃惊,他似乎已经平静下来,随时都会醒来!他康复得也太快了!然而,一切似乎另有解释!依若想了想,
立刻转身走出屋子……
屋外的风雪已经小了,只是还零零星星地飘着大片的雪花,衬着西边的一轮明月下沉……
依若裹紧披肩立在雪地里,对面山顶的月之花正散发着她看过的,最奇怪的灿烂光芒!阴郁的银蓝色光芒把山峰和湖泊照耀得异常明亮,却令人不寒而栗。湖边的雪地上飘起奇怪的迷雾,带着一粒粒闪亮的,米粒大小的光点在湖面飘璇着渐渐向上飞去,迷雾随着渐渐上升的银蓝色的月之花的光芒向天空飘去……
依若惊讶地看着这美丽而诡异的景象,她觉得冷,这寒意来自那些光点,她尝试伸手去触碰那些奇怪的光点。当她的手指碰到其中一个光点是它立刻破碎化为乌有……
“让它们去吧!别打搅他们了……”祭司苍老疲惫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依若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祭司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他是那么疲惫虚弱,似乎刚刚经历了一次艰难的长途旅行。他疲惫地靠在石阶的高台上,手中的神杖顶端上那颗明珠散发着和‘月之花’同样的光华,它们正相互辉映着指引着那些光点向天空飞散……
依若转身去搀扶年老的祭司,祭司一手拄着神杖,一手由依若搀扶着站起来,示意依若走向湖边。湖面开始飘起雾气,洁白的水汽在湖面盘旋,很快就会在第一缕阳光到来的时候向天空升腾,水雾就像白色的精灵在等阳光的号令……
依若搀着祭司来到湖边,祭司抬头看着远处的月之花,问依若:“你还带着火石粉吗?”依若从衣袋里掏出一只小包打开,里面还有半袋淡红色的粉末。“好的,把它们全都撒向天空!”祭司平静坚定的声音让依若感到安全。依若用尽全力将袋子向天空抛去。与此同时,祭司晃动神杖,发出彩虹般的美丽光芒,那光芒在半空中将火石粉点燃,形成美丽的碟形的光盘迅速地向天空飞去,将那些落在后面的冰冷的光点一并托着飞去……
在黎明的光辉到来之前月之花的光芒渐渐暗淡,消失了……
“我们该回去了!你也应该去为他准备一下,还有很远的路要走!”祭司注视着最后一闪,消失了的光芒安静地对依若说。
依若点点头,搀扶着虚弱疲惫的祭司向山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