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真相,随着贺行恪的醒来,一点一点的浮出水面。
原本对顾永慧不利的局面也在这一刻反转,众人可不会怀疑贺行恪,纷纷认定是邬宝婷自导自演了这一幕,且大多数感到意外———没想到邬宝婷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实际上却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唯有俞归鸿自始至终相信邬宝婷,认定邬宝婷是无辜受害者,一切都是顾永慧设的局。
他一面恼怒的瞪了顾永慧一眼,一面替邬宝婷打圆场:“误会一场,误会一场!这一定是误会一场,”说完偷偷的给邬宝婷使了个眼色,暗示道:“婷儿,你一向胆小,先前定是一看到贺将军便吓得六神无主,根本就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才会误会了贺将军。”
顾永慧不乐意了———事情都已经水落石出了,俞归鸿居然还有底气瞪她!
还睁眼说瞎话,说什么“误会一场”?
先前是谁一口咬定她是主谋,贺行恪是爪牙帮凶?
顾永慧向来有仇必报,这会儿定然不会让俞归鸿轻易糊弄过去,十分适时的凉凉开口:“误会?世子,你先前可是一口咬定贺将军是我的帮凶,还说他是我的爪牙……嗯,我觉得这事还是要查清楚的好,也好还我和贺将军一个清白,否则不知情的人,怕会真以为我能使唤得动贺将军呢!”
吹箭这会儿一心想要将功赎罪,一听说俞归鸿区区一个落魄伯府的世子,居然敢骂他家将军是狗腿爪牙,立刻忠心耿耿的替自家将军不平:“顾夫人说的对,事情还是要查清楚———什么时候我们家将军连一些阿猫阿狗都敢算计?”
这时,邬宝婷几经思虑后,终于下定决心,美目含泪、凄然开口:“这位小哥,你说宝婷算计贺将军,别说宝婷没那个胆子,即便有,宝婷也舍不得拿腹中孩儿做赌注啊!宝婷若不是真的被羞辱得无颜见人,也不会选择带着孩儿投湖……但凡……但凡……”
邬宝婷说到最后已然泣不成声,柔弱凄惨的哭了好几声,方才接着说道:“但凡有别的路可走,宝婷定不会带着孩儿求死!宝婷并非头一次当娘,除了肚子里这一个,前头还有个哥儿,若非宝婷实在是无颜见人,岂会丢下稚儿不管?若非真的无路可走,有哪个当娘的舍得让亲骨肉变成没娘的孩子?”
邬宝婷先前之所以敢投湖自尽,乃是因上一世她也落水了,但腹中孩儿却安然无恙———当然,上一世是意外,这一世是她故意为之。
旁人自然不知她的依仗,不知她一早就清楚孩子不会有事。
这让她得以利用这一点来博取同情……
有两个孩子,又有了身孕,弄不好真有可能会一尸两命……众人听了邬宝婷这番自白,态度一时又有些动摇,觉得她不可能傻到拿自己的身子、和两个孩子来做赌注,因为若是失败,后果之重,是她不可承受的。
邬宝婷十分清楚这一点,也意识到这是她唯一的希望,因而流着泪替自己辩解过后,她便又挣扎着想要投湖:“宝婷身份卑微,比不得顾姐姐和贺将军……既然诸位不肯相信宝婷,执意认为是宝婷算计了贺将军和顾姐姐,宝婷也无话可说,只能以死明志……”
玉屏一听,立刻紧紧抱住邬宝婷的身子:“夫人,您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您也说了,您不止一个孩子,您若是就这样去了,小少爷没了娘今后该怎么办?”
邬宝婷面上浮起痛苦挣扎的神色,两颊也早已被泪水浸湿,但她最终还是狠心挣脱玉屏的手:“玉屏你别拦着我,让我死吧!省得活着一直被人误会……”话里话外,无不暗示贺行恪仗势欺人,逼得她不得不寻死。
吹箭听了自然要开口反驳,谁曾想一旁的贺行恪动作却比他快了一步……只见贺行恪面无表情的击掌三下,亭子横梁上即刻飘下一条影子。
“将军有何吩咐?”追影单膝跪地,神色恭敬的问道。
贺行恪语气不耐的下令:“说!”
追影是从小就跟在贺行恪身旁的暗卫,武艺高强,尤其擅长隐匿之法。
他除去被贺行恪派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平时都寸步不离的跟在贺行恪身旁,遵循着“只要贺行恪没有深陷险境,就绝不现身”的铁律,因而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追影也没料到贺行恪会在这样的场合招他现身,觉得自己被大材小用了,略微有些郁闷,但还是尽职的复述先前看到的一幕:“未时一刻将军微醉,入寄澜亭,直奔鹅颈椅,倒头就睡;未时三刻,邬氏至,先唤‘顾姐姐、顾姐姐’六字……”
追影是个皮肤黝黑、面容粗犷,像塔一样魁梧健壮的大汉。
当他面无表情,用毫无感情起伏的声音、事无巨细的复述事件,照搬邬宝婷的话,生硬的喊出“顾姐姐”这三个字时,顾永慧……控制不住的起了一身寒毛!
她有点想堵住耳朵……
追影不知道自己已成魔音杀手,继续语调平平的复述道:“邬氏发觉有人过来,直奔向将军,将将军拽落地,自己动手扯乱衣衫发髻,后躲到角落,装哭装害怕装刚刚被轻薄过,后邬氏侍女甲奔至,邬氏抽泣,捏无中生有之词诬陷将军,依次是‘我……他……我害怕……’
“好了……可以了,不用全部说完,也不用把每一个字都出出来!”顾永慧痛苦的出声阻止追影———你一个魁梧健壮的汉子,就不要学邬宝婷那朵娇花说话了!
很违和你知不知道?
追影奇怪的扫了顾永慧一眼,心想这人是谁啊?我干嘛要听她号令?
他没有理会顾永慧,面不改色的继续重现画面,为求画面逼真,他十分尽职的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顾氏随后赶到,再之后,俞世子、邬氏侍女乙、长公主等人先后到来,邬氏扑到俞世子怀里,一边哭一边挺胸蹭了他五次,后开始信口雌黄,诬陷将军……”
追影记忆极佳,这一通复述,语气虽有些怪异违和,但分毫不差的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呈现在众人面前。
邬宝婷没料到横梁上居然躲了一个人,且连她用胸蹭俞郎的举动也看到了,还当众说出来,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可事已至此,不该说的话她都已经说了,如今再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把贺行恪诬陷到底!
她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畏畏缩缩的模样,怯怯的说了句:“这位大哥也是贺将军的人……”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吹箭听了立刻跳出来,怒道:“你的意思是说追影大哥和我一样,都是我们将军的人,所以只会说向着我们将军的话?你居然敢诬陷追影大哥说谎!”
邬宝婷自然不会承认,只是垂泪不语。
顾永慧见了不由抚额,暗道吹箭你真是个猪队友啊!
居然积极主动的把邬宝婷话里的潜藏意思翻译出来,你是怕大家没听懂吗?
顾永慧心想不能由着单纯的吹箭被邬宝婷牵着鼻子走,适时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大家各执一词,且各自都说得十分在理,事情真相究竟如何,还真是不好分辨……”
她说着一顿,故作懊恼无助,瞄到邬宝婷嘴角隐隐浮现一丝得意后,才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我倒是有个法子,能找出说谎的那个人……绿蕉,你去寻一支火把过来,我自有办法把那个谎话精揪出来。”
火把?
火把能证明谁在说谎?
众人闻言纷纷一脸疑惑,都不知顾永慧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就连贺行恪也淡淡的扫了顾永慧一眼。
贺行恪耐心早已耗尽,且他自来就不耐烦和人讲理,更别提和不怕死、胆敢诬陷他的人讲理了。
他原是打算直接把邬宝婷丢进湖里的———那邬氏既然想死,那他直接成全她好了,省得她一直在那里唧唧歪歪的哭个不停!
不过当他听到顾永慧说有办法证明他清白时,突然改变了主意,想要看看这个痴迷仰慕他的女人,究竟有几分本事———她要是本事不够,他再把邬氏丢下去喂鱼也不迟。
这时,对顾永慧有着盲目的信心的嘉善公主双眼放光,一脸期待的开口:“顾姐姐,火把真的管用?”
“嗯,管用,”顾永慧一脸俏皮的冲嘉善公主眨了眨眼,打趣道:“你且拭目以待,待会儿我便让那火把开口说话,指出说谎的人究竟是贺将军,还是邬氏。”
嘉善公主闻言惊讶的瞪大双眼,俏脸布满好奇:“火把会说话?顾姐姐,你莫不是神仙下凡?不然怎么既会看病,又能让死物开口说话,还长得这么漂亮!”
顾永慧被嘉善公主孩子气般的话语逗笑了,对她说了声“稍安勿躁”,便转而问邬宝婷:“你先前说你一走进来,贺将军就意图轻薄你———也就是说,事情是发生在这亭子里?”
邬宝婷不知顾永慧问这话的意思,但她之前已经提过是在亭子里被贺行恪轻薄的,自然不能改口,细弱蚊声的应了声:“是……”
顾永慧满意的点了点头,刻意高声问周围众人:“邬氏的话,大家都听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