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儒生气得哆嗦,又羞又愧。
其他人见他铩羽而归,都心生惧意,看着王壑不敢轻易出头,怕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王壑站在月台上,静静地看着下面,一袭简单的素白锦袍,也让他穿出了丰富的质感:高贵、优雅,身姿如松挺拔,双眸如渊深邃,散发着淡淡的威压。
李菡瑶没想到王壑面对众人诘责,会以不容置疑的口气,直面赞扬和肯定她,不避嫌疑。这不仅未使他显懦弱,反让他平添了几分霸气,彰显王者之风。
她侧首看着他,心情激荡不已。
李卓航、方无莫和黄修等人也都十分意外,李卓航紧绷的神情松动不少,观棋等女都笑逐颜开,落无尘则怔怔地看着强势的王壑,神色似喜又似悲。
而谢相和周黑子则把心悬了起来,生恐王壑公然维护李菡瑶,得罪了天下文人士子。谢相急速思忖,却无计可施,当此情势,只能任王壑自己发挥了。
倪意尚不甘心就此认输,重整旗鼓,再问道:“但月皇推行女子科举,是颠覆了礼教和纲常,昊帝也支持?”
这问题就像个霹雳弹,扔哪炸哪。
王壑神情慎重,星眸环视众文人,一字一句,铿然道:“女子科举入仕,引得天下文人齐聚江南,究竟对还是错,意见不一。有反对的,也有支持的。有弊端,也有益处。为免引起内战,使生灵涂炭,壑特与月皇商议:给她五年时间,把江南划归月国,由她实行女子科举入仕。五年后,不论成功或失败,都将并入昊国。这是壑能想出的唯一减少纷争,避免引发内乱的最好法子。各位不妨细想想。有不赞同的,或者有更好的法子,不妨说来听听。”
说完,下面静了一瞬;紧接着,“嗡嗡”声四起。
大家互相议论起来。
有赞成的,有反对的。
一番混乱后,又把矛头对准王壑。
有人质问道:“女子科举乃颠覆礼教和纲常之举,能有什么益处?昊帝这是支持女子科举了?”
王壑道:“女子从军也是颠覆礼教和纲常之举,两百年前英武帝就实行了,已证实于国有益。女子科举怎见得就无益?壑的母亲便是最好例子,功业不输男儿。至于壑是否支持女子科举,壑不愿纸上谈兵,所以才让月皇试。只有试过了,才最有说服力,也可使国家免于动荡。”
英武帝,那是大靖历史上最杰出的帝王。三十年的英武盛世,没有人敢诋毁他的丰功伟业。
不少文人士子被说的意动,说这法子也算稳妥。
倪意尚一看不好,急道:“若月皇不成功还好,自然放手,若她成功了呢,难道昊帝要推行女子科举入仕?”
他死死揪住这问题不放。
王壑深深地看着他,道:“你说呢?”
倪意尚叫道:“当然不行!”
王壑放脸,厉声喝道:“这位兄台到底坚持的是什么?月皇试行若成功,证明女子科举乃人心所向。为君者难道不该顺应民心?你空读了满腹诗书,却食古不化,遇事不知变通,如何做官?难道那些礼法、制度不是人定的?是从古至今都有的?沿袭至今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一声声质问,倪意尚头上冒汗。
他如何能比得了王壑急智和才学!
情急之下,他把目光投向何陋和孔夫子等大儒,这些人可是坚持反对女子科举入仕的。
王壑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坐在月台下的几位大儒:孔夫子、何陋、庄鉴之、齐徽……大多文人士子都站在堂下,只有德高望重、在士林中有名望的,才能在这场合拥有一席之地,而孔夫子他们的席位在最前方。
他们,都是可媲美他祖父的鸿儒,满腹经纶,德高望重!
哪怕他们刚才一直未出声,王壑也未曾忽视他们,眼角余光始终笼罩他们,关注他们动向。
他想起赵朝宗带来的消息:谨海带回议和条款那天,孔夫子等人从使馆拂袖而去。
他们说,不愿插手朝堂政事和天下纷争。
想的倒好,又如何能避开呢?
女子科举就是李菡瑶在推行,现在他也掺和了,虽未公然支持,但仅凭划分疆土让李菡瑶实施,便已经是离经叛道了,他们又如何能坐视不理?
似有所觉,孔夫子抬头与王壑对视。
王壑冲他微微颔首。
他终于开口了,“说到民心,老朽可否请教昊帝:我等反对女子科举入仕,能否代表民心?”
王壑道:“当然。诸位所想,皆为民心。”
孔夫子又道:“既如此,若我等反对月皇推行女子参政,昊帝会干预吗?会帮月皇镇压我等吗?”他目光炯炯地盯着王壑,显示对这问题的紧张和关注。
“绝不会!”王壑斩截道,“只要不触犯律法,不伤及无辜,壑便不会出手干预。不但壑,连月皇也不会阻拦。但若有人学梅子涵玩弄阴谋,伤害无辜,壑定让他遗臭万年!”
他的话成功让许多文人色变。
威胁,一定要掐住七寸。
文人未必怕死,却怕毁名。
这其中,何陋的脸色尤其难看——梅子涵,这个弟子已经成了他人生擦不掉的污点。
孔夫子点头道:“老朽明白了。”说罢低眉敛目,似乎不打算再多言,何陋等人也都沉默。
可王壑却不想放过他们。
他星眸微凝,环视论讲堂内外,宏声道:“一件事,若有千万人反对,却依然能披荆斩棘获得成功,说明背后有万万人支持,这便是民心所向!”
孔夫子陡然抬头直视他。
何陋等人也都不复淡定。
“孔先生,何先生,庄先生,齐先生,还有在座诸位前辈和兄台,”王壑逐一点数下面有头有脸的文人大儒,语气尊敬,神态恭谨,”壑深知你们反对女子科举,坚持的是大义和纲常,与私利无关;诸位的坚持,是文人的风骨,是传承的脊梁,壑敬重诸位,犹如敬重父母!”
静静的,落针可闻。
谁也没想到他在公然维护月皇之后,会说出这番话。
寂静中,孔夫子轻声问:“既如此,昊帝为何要给月皇推行女子科举入仕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