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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小别重逢,相倚于竹楼阁顶的景台,絮絮私语。

今夜晦日,天空漆黑无月,却无损情人相偎的温馨柔蜜。

竹榻旁边的矮几上放着温热的黄酒,是唐十七的新酿“桂露春”,饮入腹中温软如春日暖阳,齿颊更有桂香不散。

卫希颜极喜桂花沁人心脾却不浓腻的香气,抬手执盏啜得满口桂露春,印上名可秀柔唇,缓缓送入,舌尖随之探进。唇香与酒香、桂香合在一起,啜吻间迷之欲醉。

许是桂露春挑起的浓浓春意漾荡人心,又或是小别胜新婚焕发出情思炽热,卫希颜啜吻中怦然情动,手指不觉间已挑开爱人腰带,拉开衣襟滑入,掌心与柔腻肌肤贴合揉抚。

名可秀娇躯一颤,纤掌轻推她,在外面呢!卫希颜挥手弹灭灯烛,嘴唇稍离,气息迷混道:“夜黑,不妨事。”说罢再度垂首,缠吻抚摸,右手游移深入……

衣衫件件褪落,两具玉白身子在漆黑无月的夜里透出莹润光辉,竹榻轻响中,交织缠绕,起伏迎合。

夜风下,松涛阵阵,竹叶飒飒。竹楼顶,喘息阵阵,□声声。

幸喜当初建主楼时,名可秀喜凌空观景,三楼顶台建得极高,腾空直起三丈有余,景台四周又有碧竹围栏,可竖可放,围栏立起后竹榻上的缠绵外间无法见之。平时两人均喜清静,丫鬟和小厮们夜间睡在主楼西侧的附楼里,也听不到主楼阁顶的声响。否则以名可秀形于外的端雅姿态,又岂会与爱人在阁台便缠绵燕好。

深秋的夜,已寒;阁台内却春意盎然,缭绕无边。

良久,云收雨歇,缠绵后的细啄轻吻更暖情心。庄院更鼓敲过三响,两人眼眸对望,夜色里波光荡漾,这般欢好竟足足缠了三个时辰。名可秀玉面微红,一伸手拉过卫希颜长袍遮住两人的春光。

卫希颜低笑,轻道:“困么?要不回房睡会?”清柔的语音带着两分缠绵后的柔哑。

名可秀却全身慵懒不想动,环着她腰,眸子轻闭,“这样睡会就好。”声细轻微,旋即便睡熟。

卫希颜阖目调息。四更天时,名可秀醒来后再无困意。卫希颜弹指燃亮一盏烛台,两人穿衣起榻,相笑对酌。

高台上,夜风寒凉,执壶内的桂露春早已冷却。卫希颜掌力催生,注碗中的冷水再度升温炽热,俄顷,桂露春的香息便溢满阁台。

竹几上放有各色精巧点心,两人就着食点浅酌细品。

饮得两盏下去,名可秀眉眼间的妩媚春情渐渐消去,纤长玉指轻抚釉色光滑的酒盏,似有所思,酒盏在竹几轻轻一顿,清冽语音在静夜中如锵鸣之声入耳:

“希颜,十月黄河进入枯水期,金军必定大举侵宋!”

宋军北援军队两次大败,士气一落千丈,金国必会趁此时机,再度兴兵南下。

卫希颜微笑扬唇,“雷动等这一天,已等了很久!”

她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雷动欲破而后立;对可秀而言,何尝不需破而后立?

这个已经**百蚀的王朝,被一个腐朽却庞大顽固的官僚机构支撑着,或许唯有借北方蛮族的铁蹄才能一举踏碎打塌,以鲜血来涤荡污垢,重塑盛世强者。

“可秀,”她斟酌道,“金兵此次南下,定会攻破京城,赵家皇室宗亲将无幸免!赵桓只有一子赵谌,前些时已下诏封为太子,东京城破后,即便赵桓被金人掳走,雷动手中还有赵谌……江南的人选需提早定下才好。”

“赵佶被十七叔的毒药折磨,身体已很虚弱,没准哪一天便一口气回不上来。若定下人选,便可让赵佶在金兵破城前立下传位诏书,以防万一。”

名可秀蹙眉,“上回我们议到赵构……”她眸光凝视爱人,沉吟不语。

卫希颜执壶为名可秀斟酒,金黄酒液慢慢倾入盏中。

她不喜赵构,不是因此人迷恋名可秀,而是因这人根本不配去喜欢她的爱人!

赵构和秦无伤,同样是对名可秀生出情意,但秦无伤总还当得起男儿豪雄之称,赵构却是“窝囊废”一只,虽然这厮还未成为向金国乞饶称臣的宋高宗,卫希颜却有着先入为主的鄙夷。

名可秀观她神色似嗤似鄙,握住她手柔道:“九皇子之下,十皇子已殇,十一皇子祁王赵模年二十,也可考虑……”

卫希颜轻声一笑,名可秀放弃赵构之举自是让她感动,但抛却其他不谈,赵构这厮确是合适人选。

她回握爱人玉手,笑道:“可秀,京中的诸皇子想必已在惊雷堂的监视之下,我们若选其中某位皇子,便需谋划周全,在合适的时机接到江南。”

譬如选中祁王赵模,名花流便需立时安排高手保护,并恰恰选在金军破城之际方可“营救”到江南,否则时机早了,赵模不会自愿离开京城。名花流扶持新帝登基必须“顺势而为”,水到渠成,若采用强迫手段,便会留下斧凿痕迹,不利后期之谋。

卫希颜思忖道:“我们若要谋立祁王,多耗费些心思也能顾得周全,但是……与已在杭州的赵构相比,却实属舍近求远。”

“赵构对你生了心思,也是正常,谁让我的爱人如此优秀迷人哩!””卫希颜悠然一笑,名可秀扑哧白她一眼,柔意动人。

卫希颜捏了捏她掌心,又道:“我们扶他上帝位,他若识趣,便将对你那点心思埋在心底;他若不识趣……”她淡淡一笑,要治他,自有法子!

名可秀性子向来果决,希颜既已同意,她立时铿然道:“如此,先让姚仲友接近赵构。”将来赵构登基,姚仲友便是皇宫内的禁军首领。

她眼眸闪动间,引赵构入彀的计略已定。

此时,天色已发白。两人对盏相举,笑意悠长。

***

十月初十,双十吉日,金太宗二度下诏伐宋。

依然以皇太弟完颜杲为都元帅,坐镇都城指挥;以完颜宗翰和宗望分别为左、右副都元帅,各率八万大军,从东、西两路分兵南下。

为防止西夏趁机作乱,金军将宋军降兵五万与渤海兵打乱混编,置十万大军于西夏边境驻防。攻宋的金军则以十万女真兵为主、六万契丹兵为辅,采用闪击战术,快速突进,以战养战。

完颜宗望的东路金军二度南下路线略有不同。因河北三镇的中山府、河间府已在金军手中,东路军从保州出兵,攻下雄州后,经由河间府南进恩州。

真定府此时成了完颜宗翰看在眼边,却难啃下的一块硬骨头,宗翰久攻不下毅然设为鸡肋弃置,留兵一万围而不打,率六万金军回返太原,再西进汾州,数日后于汾河平原击败驻守汾州的折可求部队。

名可秀和卫希颜讨论西路军的作战意图,道:“完颜宗翰必要取洛阳,西进潼关,将大宋西军阻隔在外。”

卫希颜点头赞同,“粘罕前次因受阻太原,没能及时攻下洛阳封锁潼关,才由得种端孺和姚古的十二万西军顺利入关勤王。此次他定会吸取教训,快速攻下洛阳,封锁潼关,让西军无法到得东京城下。”

两人谈笑用兵时,京城崇政殿内也正在朝议。

众臣气愤怒骂北虏不讲信义,却无人拿出御敌章程。赵桓惊慌焦虑下想起种师道,立即下诏,再度起用为同知枢密院事,派御史中丞何栗登府宣旨。

种师道的太傅府是原来梁师成的宅子,华丽的装饰已变得朴厚。何栗方踏入府门,便闻到一阵浓浓的药味,从后院中弥漫出来,他忧心下不由皱眉,峻刻的面庞显得更加嶙峋。

司靖岚听得门房通报,快步出迎,抱拳道:“何中丞,祖翁卧榻起不得身,无法亲迎,还请你入内宣旨!”他言语间谦逊有礼,全无风流轻狂之态。

何栗看了眼未来的女婿,想起女儿双十年龄仍未出嫁,不由暗叹口气,强行压下儿女间的烦事,忧虑道:“靖岚,太傅身子可好些?”

司靖岚听得何栗此问,心中已有数,桃花眼斜挑淡笑道:“何中丞,可是北方又起战事?”

何栗沉重点头,“金人南侵了!”

“哦——”司靖岚拉长声调,言辞刻薄,“朝廷这会儿,莫不是又想起祖翁的好处了?”

他唇角挑笑,辛辣讥讽:“早知当初,何必如此!”

何栗愧然无语。当初种师道为两河宣抚使时,曾上书朝廷,请调关中、河北、河东各路兵马,沿沧州、卫州、孟州、滑州一线设防,防备金人再次入侵。可惜,耿南仲、唐恪、吴敏等宰执大臣均道金人已退,何必再耗费银钱兴师动众?此议遂被搁置。

孰料,金人果然再度侵宋。

何栗叹息一声,但愿官家此番下定决心起用种太傅,不要再有任何动摇!但御史中丞对时局的殷切热望却在见到病榻上那位瘦如枯骨的老人时惨烈崩落。

“太傅!”他攥紧种师道骨节凸出的大手,潸然泪下,宣旨时几乎语不成声。

“谢、谢陛下圣恩……憾乎,臣时日无多,难当大任……”种师道猛然剧咳不止,司靖岚急急上前执起祖父手腕,输入内力支撑。

种师道缓过劲后,交待何栗道:“中丞,请转告陛下:务必立即传檄召四方率兵勤王。”

他微微闭目后又猛然睁开,目光沉毅深邃,“中丞,金军此番大举进攻,京城恐难守住,陛下最好暂时迁都到长安,将金国兵锋避去后再从长计议,此为万全之策……咳咳咳……请务必上言陛下……”

何栗神色一震,“迁都?太傅,如此不战而逃,天下将如何看陛下?京城百万黎庶又如何?”

司靖岚眼皮子微翻,眸子深处掠过讥讽。不迁都等着亡国么?君在国便在!今次可不同往时,东京城再无第二个李纲和卫希颜!

后来司靖岚与名可秀和卫希颜相见,提及祖父榻前建言,卫希颜赞道:“种太傅所言极有道理!京城军队不多,各地勤王兵马已被遣散,再度召集哪能快速到达?京城内无能员悍将主持,不可能如上次般组织起有效的防御!赵桓若西出潼关迁都长安,在西军护持下,与金军打持久战,河东河北之地必能徐图光复。这是极富眼光的长远战略啊!”

司靖岚回想当初情景,冷嗤不已。祖父一番肝胆之言上呈朝廷,非但未被采用,更被耿南仲、唐恪等文臣抨击为胆小怯战之言,实乃鼠目寸光之辈,不可与谋!

***

十月二十九日夜,一代将星陨落于京城!天,昏黑无月。

东京城寒冷刺骨,北风呼啸,大街上人流瑟瑟,一片萧条之态。

金军南侵的消息已传遍京城,军民百姓再度陷入惶乱恐慌。值此危难之际,威望隆著的一代名将种师道的病逝,更让陷于风雨飘摇的大宋臣民脆弱不堪。

太傅府内,白幡素幔在寒风中瑟瑟作响。百官吊唁络绎不绝,普通军民百姓们聚在太傅府外,伫立哀泣。

种师道早年丧妻未再娶,唯得两子,次子夭折,长子身子骨弱留在洛阳老宅,未能尽孝榻前,京中唯有嫡长孙种瑜操持身前身后之事。

丧仪第三日时,赵桓御驾亲临,扶香泣泪,随行群臣无不呜咽。

司靖岚叩首回礼,神情恭肃,垂睫遮去的桃花眼内却尽是讥诮冷意。

入夜,更鼓三响。司靖岚麻布孝衣,为祖父守灵。堂下尚有陈漠等五名亲兵,曾追随种师道多年,感情深厚,甘愿陪少郎君守灵。

烛火昏黄摇曳,将司靖岚一张俊丽的桃花面映出几分鬼魅。

突然一阵风过,堂下守灵的五名亲兵软软倒地昏了过去。

司靖岚心神巨震,以他功力,竟然未察觉有人侵入。

烛影光闪,黯淡的灵堂似乎刹那的光亮,沉窒的气息因清风的流入而张驰。

司靖岚看着堂前闪现的人影,震撼难言。

那人绾发长袍,颜容清透似雪,风姿飘逸如仙,不是已“死去”的卫希颜又是谁?!

“你、你、你……”

司靖岚瞠目结舌,蓦地指着她一阵沉声哑笑:“好你个卫希颜,你瞒人瞒得好苦!”

亏他当初那番伤心难过,还有那些怅惘莫名……到头来这家伙居然没死,看样子不止复活一天两天,八成早就去了江南和秀秀厮缠,竟瞒骗他这般久,真真气煞人也!

司靖岚极想扑上去厮打这家伙一顿,但当他的眸子望入那泓如雪清透的澄明,忽然间便甚么火甚么怨都发不出去,如同被一汪清泠泠的雪水浸润,不觉间湮息下去。

“我之复生,因干系重大,唯得亲眷几人知晓。”卫希颜微笑解释一句,目光转向种师道灵柩

“卫帅当早归来!”

她回想起黄河决战前夕,辞别时,种师道说出此句,意味深长。孰料命运难测,她未得归回,再度相见,两人却已是黄泉相隔。

她默立片刻,执起三炷香。

种相,国事虽颓,新厦却将生,汝在泉下,当可安息!

三祷稽首,香插炉中。

她转身看向司靖岚时,容色已淡然,经天涯阁之事后,她对生死已看淡许多,此刻心中也仅有淡淡遗憾。

“靖岚,死者已矣,生者犹生!”

这话由她淡淡道来,却给人感觉非是安慰,更像是鼓励。

司靖岚望入她澄空色的眸子,沉郁胸口如被清风拂过,竟似通畅了两分。他呆怔片刻,心中腾起奇异感觉,过得一阵,方省起家属磕拜回礼。

卫希颜袍摆微拂,在他对面的蒲团坐下,伸手从怀中摸出两只做工精致的银制扁壶,一只扔给他,扬眉清笑:“此酒名七月烧!”唐十七的新酿。

酒,醇厚入喉,进得腹中如七月烈阳,将冬日的寒气尽数炙去,热流酣畅快意。

“好!”司靖岚几口饮尽,顺手将银壶塞入袖内,眉间虽仍有两分郁色,言语却又回复了桃花公子的轻佻,“你既活着,想必你那美人儿公主也没有殉情而死。”

想当初,他闻得茂德帝姬殉情时便极度怀疑其中有诈,帝姬既未与卫希颜有男女之情,又岂得有殉情之说?

卫希颜悠然一笑,算是默认了他的揣测。

司靖岚观她言笑间风姿飘洒,如玉清髓,自已竟然看不出她的境界深浅,暗惊下挑眉笑道:“如今国难当头,卫太师回归京师,莫非是要再度挽大宋于狂澜之中?”

卫希颜扬壶一笑:“大厦已倾,扶它何用。”

司靖岚似为猜中她心思得意,撇唇哂道:“我早知道你这家伙心性凉薄,没有天下为公之心!前番若非为了可秀,估计你这家伙早在金军攻城前,便带着你的美人儿公主远遁江南了。”

然也!卫希颜眯眸笑了笑,将银壶收入怀中,又掏出一封信递过去,“可秀给你的。”

“情书么?”司靖岚笑嘻嘻道。

卫希颜微微一笑,毫不动气,“你看后便知。”

司靖岚见挑不起火,眼皮子一翻,“没劲!”打开信函快速阅过,清丽眉锋不由微皱,“可秀让我将祖翁棺柩暂时移到江南安葬,待他日北方安稳时,再迁回洛阳祖坟。”

卫希颜缓缓道:“靖岚,此为周全之策。完颜宗翰进军迅速,估计不出一月,便会攻下洛阳,到时东京必破无疑,大江之北将入雷动之谋。种氏家门若留在洛阳,恐将来会被雷动挟持,逼你陷入两难之境!不如趁金人未至,先将家人迁到江南,以保万全。”

司靖岚意会到话中深意,桃花眸子遽然张扬,目色锋锐,“可秀已下了决断?”

卫希颜微笑颔首,负手悠立,“靖岚,东京城破之日,便是南北之局形成之时!大宋朽木已不可雕,唯有剜去腐肉,才能重塑新治。”

她清悠眸子看向司靖岚,眉扬间风起云落,改口称呼他道:“种瑜种靖岚,种家将威名会否因种帅之逝而堕,可就看你了!——是从此后灰心意冷、隐世遁迹,还是扶助可秀,开创盛世?”

司靖岚陡然起身,桃花眸子眯细,迸射出的目光却愈发锋利见血,“你当如何?”

卫希颜微微一笑,身形飘然离去,语音似从遥远的地方传入司靖岚耳内,淡定却坚执,“相伴护持,一生不离。”

司靖岚清俊颜容一震,垂眸默立。

良久,他低低一笑,突然跪在祖父灵前,眸子幽深如潭,却似有一团火焰在潭底跳动。他缓缓握拳,抬起在眼前,沉寂在心底,早被冷却的热血似乎在苏醒怂动,他猛然一拳砸地,青砖碎裂,长身而起,身姿挺拔如出锋利剑。

“少郎君?”陈漠等人苏醒过来,睁目便看见堂前丰姿挺拔的身影,五人不由齐擦眼睛,那是轻佻不羁的瑜郎君么?!

恍惚间,当年那个英姿勃发的青年将军似乎又重生在了眼前!

***

靖康元年十一月初五,不到一月时间,金兵势如破竹,东西两路分别拿下威胜军和恩州,攻宋形势大好。

此时,金军统帅部却在战略方向上发生分歧。

为协调两军作战,都元帅完颜杲奉金帝旨意,亲赴恩州,召集完颜宗翰、宗望、宗弼、完颜希尹、讹里朵等六位最高将领,齐聚会商攻宋战策。

司靖岚心志复苏后,便抓着卫希颜讨论北方战事。此前他已向赵桓上了折子,请求早日将祖父灵柩送归洛阳,兴办丧仪;又秘密修书一封,命陈漠带到洛阳给父亲亲启。

他拿定主意后,心境便轻松起来,寒冬腊月里一边为祖父守灵,一边揪着卫希颜议兵,“金军已攻占太原、河间、中山三处举足轻重之地,若是稳扎稳打,当可先取河东河北两地,解除南下的后顾之忧,然后再攻打京城。如此为逐步进攻战策。”

“不过……”他语意一转道,“从金军上次的攻略来看,未必会采取这般稳扎稳打的方式,更有可能如上次般,快速进军,以图一气拿下京城。”

卫希颜赞同他的分析,笑道:“如将河东河北之地比为人之手足,东京城便是人之首级。若是完颜宗翰主兵,必会认为夺取河东河北城池只能断人手足,唯有拿下东京,方能置人于死地!只要攻下东京,河东河北地区便可不战而得。”

司靖岚扇子哗哗一摇,扬眉冷笑,“若河东河北有勇将悍兵,金人何得如此猖狂,敢将后背置于不顾!”

恩州城的金军统帅部决议果如他二人所议,完颜杲命令东西两路金军勿需计较攻取宋人的一城一池,应全力向东京挺进,争取及早会师东京城下,两军协力,一举攻下宋都,拿下宋帝。

金军战略一统后,在北方战场发动疯狂进攻。

东京城的大宋君臣们却仍然认为宋金可以议和,赵桓连连派遣使者奔赴金军大营谈和。

完颜宗翰和宗望来使不拒,打着议和幌子迷惑宋廷,开口要求宋廷割让太原与河北三镇,并要求取消宋朝年号,使用金国年号,同时宋帝必须交出天子所用的车辂仪物,自降为金臣云云。

使者回报后,赵桓又惊又怒,急召群臣商议。

兵部尚书吕好问、户部尚书李若水、宇文虚中、聂昌等人坚持:不能像后晋的石敬瑭卖地求安,否则必被后世贻笑万年!况且金人素来言而无信,不割地会进攻,割地了也会进攻,不如依种太傅生前建议,迁都长安,或者赶紧整顿东京的军备方为上策。

唐恪、耿南仲等人曾在种师道建议迁都时大力抨击其胆小怯战,临到此时却再度跳出来力陈大宋不可战,为何周全不如割地求和,原本主战的吴敏也转换阵营,力主和议。谏议大夫范宗尹甚至跪在地上痛哭,恳请皇上割让三镇一府。

双方引经据典、激烈辩论,赵桓左右摇摆,不知听哪边为好。

吕好问请官家下诏各地军队勤王,唐恪、耿南仲立即反对,道:“我朝正向金人求和,若下勤王诏书,万一落到金人手里,岂非被金人抓住把柄?届时议和便难谈矣。”

崇政殿朝议吵得喧闹翻天时,卫希颜正悠然立于皇家藏书阁内,将宋太宗赵光义书下遗诏的那卷画轴拢入宽袖,神识中突然听得此等“惊天之语”,差点大笑出声。

这究竟是饱读圣贤书的一国之君臣,还是一群天真无知的小儿?有这般的君,有这般的臣,这大宋朝不亡,简直就对不起老天爷的智慧了!

***

金军南侵的铁蹄雷雷,没有因宋朝君臣的犹豫不决而停下或缓步前进。

靖康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完颜宗翰率西路军攻破隆德府,完颜宗望东路军破入临清,两路金军同时逼向黄河。

朝廷主降派最终占得上风,赵桓派遣使者王云陪同景王赵杞,前往黄河之北的金军大营,通报同意金军的议和条件,割地称臣求和。

朝廷求和消息传出,在惊雷堂和名花流的有意煽动下,如同长翅膀般,数日内便传遍大江南北的酒肆茶坊。

江南江北一片哗然。士子文人嚎啕悲泣,更多的却是怒愤骂声。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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