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和苏佳人之间形成默契的迟战溪若有所思望着在花园中浇水的她，眉头疏朗。
从来没有过这么空闲时光，因为这个女人的复苏令他原先忙碌的生活变得有些不着调。
她到底有什么样的能耐让他在明明有一大堆事要处理的当天却在家里陪着她，等会会有婚庆公司的车子来接他们，他们需要去现场看下。这种事本来并不需他多操心，她硬要让他也去，而他，竟也不拒绝。
好像二人真的在走向真正的婚姻。
电话响起来，才响了一秒，就被他放到耳边。急促中似乎并不愿意惊扰那个认真浇花的女人。而此刻，平静祥和的表情浮在她被晨光铺洒的面上，她完美优柔的侧面呈现出一种神圣的美。
甚至，都能感觉得到她纤细的毛孔和淡淡的绒毛。
她回头冲他一笑，竟是居家少妇的风范。
他也莫名回以一笑。这种默契是经过几日的相处衍生出来，速度之快令他自己也深感吃惊。
她总能恰到好处地猜到他的心思，并且总能在生活上及时给与点滴关怀。她内心的细致出乎他的意料，她的聪颖也让他觉得无法拒绝。
他发现，自己正在可怕地慢慢习惯于这个女人的存在。
“迟总。现在方便说话吗？”
他收回目光，转身进入内室：“说。”
“三年前程恩儿失踪后就没回过家。为了确认您说的是事实，我去过程韵儿的公寓，她的公寓里还放着当年她和程恩儿的合照，那个女人和您的未婚妻长得一模一样。”
迟战溪了然：“然后呢？”
“当初程韵儿找人张贴了很多寻人启事去找妹妹，但都没找到。但我在她家里发现了一件比较蹊跷的事。”
“什么事？”
“她家中有治疗重度精|神疾病的药物，我怀疑她精神方面有问题。”那个男人沉默了一下，又说，“当初她肯定受了梁景轩和您弟弟的指派才故意接近您，但上次吃了亏后就没再露面。前几年她表现得都很正常，所以这次病发很有可能是之前的事对她产生了足够大的影响。她有双|重性格……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迟战溪有些不耐：“不要拐弯抹角的。”
迟战溪一愣：“你说什么？”
“她给了我五百万，希望我送走您的未婚妻。”
透过落地玻璃，苏佳人的身影正在外侧忙碌，他的脸色却渐渐沉滞起来。
“我收下了定金，反正您之前也让我对她下手。您和她结婚还剩两天时间，我会尽快在你们婚期前办妥。”
迟战溪微张了下口，想说什么却没说，只是看向苏佳人的眼神有些复杂。
在未得到迟战溪的回应后，对方等了良久才挂了电话。
花园里，有个人走来跟她说了几句，她听后点点头，好像在吩咐什么。过后，正穿过鲜红的玫瑰花丛朝他走来，迟战溪避开了她的目光，无法和她直视。
“婚庆公司的车来了。”苏佳人喊欲转身的他，“去过婚庆公司后，结婚照可以拿了。”
在婚礼诸事上，原本可以交由别人办理之事，她却事必躬亲。
“好。”他低头看了下自己的居家服，“我去换套衣服。”
坐进了婚庆公司的车。
对于超大客户，婚庆公司派出的高级婚礼策划师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服务热情，不但上门接送，并且还提供了一系列实体“勘验”配套服务，其尽力尽责的态度算是对得起苏佳人自作主张超过两百万的婚礼预价。
由着苏佳人和婚礼策划商讨婚庆事宜，坐在靠窗一端的迟战溪却陷入了沉思。
刚刚那个电话显然影响了他之前制作计划时的坚定意志。
他不认为苏佳人会放松对他的警惕，但这几天她和他表现得越来越熟稔反倒令他有了反转的考量。
视线落到窗外，却找不到任何一个落脚点。这就像他此时此刻如藤蔓般蔓延不断的思维，没有任何可以用来托付的支架。
“在想什么？”苏佳人好像才发现他的失神，在跟他对话几次之后，他都无动于衷。她下意识碰了碰他胳膊。
他转过脸来看她，眼中带着询问。
“跟你说了很多遍你都没听见。”苏佳人好脾气地笑，“我想问你，中式、草坪、童话、教堂四种主题婚礼，你喜欢哪一种？”
“你决定吧。”说完，他心神不属补充一句，“我没意见。”
“OK！”苏佳人和婚礼策划拍板敲定，“中式婚礼。”
“好的。”策划笑逐颜开打开随身携带的广告手册，“我把各个主题婚礼的流程都带来了，这是之前拍摄的，您可以作一下参考！不过鉴于您刚才提出的要求，我们会尽量给您和您的爱人提供一个更好的服务，为二位定制属于您二人的中式婚礼，细节什么的我们回去做一个方案来给您过目，保证别具一格，包您满意。”
“为什么要选中式？”他不解。
中式，他头一个能想到的就是她穿着大红色的喜庆旗袍，头上挂着灿烂夺目的黄金头饰。她的回答，让他想起了幻觉中那个女子。看过之前梁景轩为程恩儿定制的欧式婚纱，他始终觉得那种款式跟她更为合拍。
此刻他微微上翘的眼角令他现在的表情看上去依然没进入主题，浓淡适均的剑眉下，他长而密集的睫毛让他此刻的眼神看上去深邃不已。坚|挺的鼻梁，绝佳的唇形，无论从什么角度去看，他迟战溪的容貌都堪称世间独一无二。
当年就是被这样的他所迷惑，本着从小到大郎才女貌的观念，总以为他人如其貌。却原来什么都不可信，在这个有着绝佳外表的皮相之下，他有着怎样一颗硬冷之心，任何人都洞察不得。
片刻的失神，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可以选择别的。反正除了这四种主题式婚礼，还有更多的版本可以选择。”
“我不是不喜欢，只是问你为什么要选中式？”兴许是因为后一句话的语气有些加重，他莫名地调整了下自己的态度，“我只想知道你选这个的理由。”
在婚礼策划严阵以待的目光中，她自然而然地挽上他的胳膊。她的身体轻轻贴着他的，语气放得愈发和缓。这个女人人前人后很不一样，他已经习惯。“因为更复杂。”她说。
“你就这么不喜欢简单的东西？”他讥诮。
“本来我是喜欢简单，但世界并不如我想象得那样简单，所以我只能选择复杂。不过，我想要一个传统的婚礼，这跟复杂与简单的理念不违背。”她的眼睫毛轻轻跳跃起来，眼神中竟莫名添上一丝感伤，“成亲那天，你穿着状元服，我是凤冠霞帔，我们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你不觉得这一切比任何形式都美？”
迟战溪不苟同：“我觉得很繁琐。如果中式婚礼如西式一样简洁，为什么这么多新人会不选择中式婚礼呢？”
“这个我无法跟你辩论，只能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她放弃了争执，态度却极认真，“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我这辈子就想这么风风光光地嫁人，嫁给一个我喜欢的人。我曾经失望太多次，这次不想再等下去了。”
失望太多次，不想再等下去了？
他觉得她另有所指，又像是她根本没在说她跟他之间的事，她说出口的这些话让他有种瞬间找不到方向的感觉。迟疑了下，他问：“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穿着中式婚服嫁给我？”
嫁给一个喜欢的人？这句话对他和她之间目前的关系来说，他只会觉得天方夜谭般遥远。因为，他和她之间没有过去。他也不太相信，一个明知道他对她有杀心的女人会犯“剑”到义无反顾地爱上他。
可为什么，听见她这么说，他心里也同样有着失落？
她停了下，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语气有所收敛。“我只是比较喜欢以前那种婚礼，现在的西式婚礼让我感觉太草率，不像是结婚，就像是一场别开生面的聚会。笙锣开道、新娘跨火盆、跨马鞍，洞房花烛、新郎挑喜帕，我想要的，一点都不能少。这辈子我就嫁这么一次，所以我不能亏待我自己。至少等我死了那一天，我不会后悔我现在的决定。”
她提到了死，这个字眼让他心里微微跳动了下。
他眯了下眼睛，却没说什么。“你喜欢的话就这么决定了，我说过，我没什么意见。”
她笑：“你这几天越来越好说话了。”
她一动，头发上的茉莉香味就淡淡地流入他的鼻尖，在车子的震动中，他慢慢合上了眼睛。
也许，一切就顺其自然。
并非要强求，该来的，就让它来吧。
从小到大，没做过一个能令他迟疑不决的决定，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可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