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韵儿脸色青了青:“什么意思?”
迟战溪嘴角扬起一丝笑容:“我以为你比我更明白这个词的含义。”
说到捉鬼,世界上大部分的鬼都来自于内心。
程韵儿在跟他谈话时闪过的慌乱的表情被他犀利的眼光准确捕捉到了。不过他无意于捉鬼,真的要将梁景轩捉出来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好处。他只是很好奇,对于梁景轩来说,失踪已久的未婚妻是程韵儿的亲人,他在以为被程恩儿背叛之后还会来找程韵儿是出于什么目的?
难道他还想找回恩儿?
一想到此,心里就莫名不太舒服。
程韵儿不自觉地撇开脸去,眼圈已经红透:“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吗?战溪,我这么爱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她咬住薄唇,“你为什么一直不接我电话?”
“你没看这几天的报纸吗?”他说。
“没看。那些对我不利的消息,我都不会去看。”
“不是你的,是关于我和佳人的。”他浅笑,“我和佳人要结婚了。”
程韵儿惊愕之下终于反应过来:“因为你要和她结婚了,所以才不接我电话?”
“当然,我怕她不高兴。”知道隔墙有耳,突然提起佳人,也是为了想看下大约一墙之隔梁景轩的反应。“我和你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已过去,我和佳人两天后完婚。”
程韵儿几乎不敢相信:“你……你怎么会娶那个傻子?你不是一直不喜欢她,她是个傻子呀!”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是不是为了遗嘱的事?我知道了,因为遗嘱你不得不娶她!其实你心里一点都不喜欢她对不对?所以战溪……”她再一次抓住他的胳膊,“所以你才和我分手,其实只是因为那场误会。结婚后你就会把她给甩了,然后娶我是吗?你说过要娶我的!”
“我是在梁景轩的办公室说过要娶一个女人,但没说那个女人是你。”迟战溪毫不犹豫粉碎了这个女人的期望,甩开了她的胳膊。“你最近要好好消化的事不少。”回头往身后看了眼,“我走了。”
“你以为你娶的那个女人是谁?”在迟战溪走向门口的时候,无法接受现实的程韵儿发疯似地将他厉声叫住,“她就是我妹妹程恩儿!”
早已知答案。他转头,看着她。
“我告诉你,迟战溪。恩儿这辈子最听我的话,你要是跟她在一起了,你会后悔的!你以前不是说她是个傻子吗?你就不担心有一天她突然正常了,然后就会回来找我?”
迟战溪干笑了一声。“那又怎么样?”
“我告诉你,恩儿是个变态!她有精神分lie,你要是跟她在一起,你迟早会被她害死的!”
迟战溪一愣。
“哈哈。”似乎很得逞看到她想要的表情,程韵儿竟然露出了笑容,“还记得十年前汶山公园被发现的那一对无人认领的中年夫妇吗?”
迟战溪神色沉了下来。
“我告诉你,那对中年夫妇是我和恩儿的父母。当天恩儿跟他们一起出去,结果晚上只有恩儿一个人回来了。迟战溪,她有病你知道吗?她那个病一旦发作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跟我说她和爸爸妈妈一起上山,后来就突然把爸妈推下去了!”
迟战溪不作声。
“我爸妈就是这么死的。知道为什么当时没人去认领吗?因为我不敢,恩儿也不敢。她很清楚她做了什么……战溪,想知道那天她是怎么求我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的吗?她跪下来求我,说愿意一辈子给我做牛做马,否则不得好死!”程韵儿耻笑,“回去好好瞧瞧你那个楚楚动人的未婚妻,她的确漂亮,但她有病!你要一辈子跟一个有病的人在一起吗?我再告诉你,迟战溪,她不是傻,她只是有病。她在你家里是不是从来不说一句话?那我告诉你,那是她装的!她装起傻子来可厉害了,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可以整整一年都不动一下!是不是很可怕?”
迟战溪皱眉:“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我只是不希望你被她的美貌被蒙蔽了双眼,战溪,这个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但如果你选择恩儿,那将会是你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恩儿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并不是为了一己之私才说出这些事实。我只是不想你重蹈我父母的覆辙!”
从她的话语中,他听出了什么:“你不是说你没看报纸?那你是怎么知道佳人就是恩儿?”
“云妮告诉我的。她替我去找过你,在楼梯口碰到过苏佳人,还和她打了招呼,因为她差点把她认作是我。”程恩儿越说越动容,“云妮告诉我,苏佳人跟我长得非常像。我那时候想跑过去确认,但我又害怕如果那个人真的是恩儿,我会不知所措。但今天我才知道,那个女人应该就是恩儿。”
迟战溪打断了她的话:“既然王云妮跟佳人见过面,应该已经转述给你我未婚妻不是傻子的事实。你之前还怀疑那个女的不是恩儿,但突然又这么笃定那女人是她并说她有病,你出于什么目的一目了然。我对你的话半信半疑,但我可以很肯定的一点是,你的花言巧语对我没什么特别大的作用。因为如果你和你妹妹感情真的如此深厚,你现在不应该站在这里诋毁她,而是先跑去认她……”
“战溪,你其实已经相信了对不对?你刚才说的那些理由跟你之前的行为一点都不像,你在为这个女人犹豫。你刚才说的那些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已经没有一点可以待下去的耐心,迟战溪大步走出门外。刚走出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沉闷的墙体被敲击的钝重的声音。好像屋内有人在使劲所有的力气敲击墙面,但却又使不上所有的力。
他止步。
回头,却正好看见被程韵儿以最快的速度阖上的门。
她刚才还对他恋恋不舍,他刚走出她家,她就迫不及待将她和他隔离。他费神想了一会,总觉得今天的程韵儿和之前那个优雅端庄的女人相去甚远。
她是受刺激了还是怕和梁景轩的□□被他发现?
刚才的敲击声难不成还是梁景轩和她约定的暗号?
匪夷所思。
“你今晚上找个时间去一下她家,看看她有什么地方不正常。”虽然程韵儿跟自己可以说已经毫无瓜葛,但刚才她奇怪的言行和举止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从电梯出来后,他拨了个电话给黄又明。
挂断电话,看见对面佳人正站在一个奶茶店前朝着墙上饮料展板指指点点。
她好像很认真在研究饮料的品种。
他停下来,本来要叫她,却没叫。
今天的她穿了从来没穿过的红T和黑色的过膝纱裙,一头黑发半挽,如流水一样披下来。这个打扮让她看上去比以前多了点俏皮,他却发现直到现在自己才留意到:一向只穿白色或浅色衣服的苏佳人今天与众不同。
她在花园里浇花,跟他坐了一路的车,然后两人又在婚庆公司争论了半天,他竟然不知道她今天换了风格。
红色,喜庆。
对坚持非要中式婚礼不可的苏佳人来说,这个打扮令她新娘子的身份适得其所。虽然从来不太在意女人的长相,但能把红色穿成和白皙的脸庞相得益彰的应该只此一个。
她的皮肤很白,红色让原本缺少气色的她看上去多了些人间气息。
如果不是因为刚才程韵儿所说的那些,此刻他眼中的程恩儿……不,苏佳人也许会更顺眼。他站在那里审视着她,刚才程韵儿说得对,他已经相信了。相信苏佳人就是那个有病、并且犯病了对自己所作所为一无所知的程恩儿。
“来两个摩卡。”在奶茶店前咨询半天,苏佳人终于决定买两杯咖啡。一杯给自己,一杯给迟战溪。
“好的。小姐,您是否考虑再来两杯?今天我们店庆,买四杯咖啡送一个杯子。杯子寓意好嘛,一辈子的意思!”
苏佳人想了下:“好,那就再来两杯吧。”
“好的,一共六十四块钱。”在键盘上熟练地啪啪啪啪几下,得出总额的服务员微笑地看着苏佳人。
“我没带钱。”苏佳人想起自己身无分文,“等下我老公会过来,他帮我付可以吗?”
“那个……小姐,不好意思。我们小本经营,老板交代过,都是先收钱再制作饮料的。”可能没想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会没带钱,服务员露出抱歉的笑容。
有一对年轻男女挤了上来:“两杯柠檬汁,谢谢!”
“我先来的。”苏佳人说。
服务员就解释说:“小姐,麻烦您先等一会,等您先生到了再给您制作咖啡可以吗?”遂转头面向新来的两位。“柠檬汁是吗?常温还是加冰?”
“加冰!”
“好的。”
被晾在一侧的苏佳人没说什么话,犹豫了会,将手中前一天买的一个戒指拿下来放在吧台上:“我把结婚戒指押在这行吗?今天我一定要喝到咖啡!钱我丈夫过来会付,到时候赎回戒指。”
没碰到过这种情况的服务员愣了愣:“小姐,真的不好意思,我们……”
“四杯!”站在吧台前新来的那对男女中间伸出一只男人的手,将一张五十和一张二十的纸币放在台面上,“我妻子先来的,先给她!”
妻子?
听到熟悉的声音,有只手伸过来把她拽到了他身边。不但她没搞清楚状况,同样没搞清楚状况的还有服务员:“那个……先生,您能等一下吗?刚才那两位的饮料我们已经有人在做了。”
“可以。”“不行!”
苏佳人惊奇地看着迟战溪,而后者却连头都不曾转一下:“她都把结婚戒指押你这里了,为什么你还要她排队?”一面说,一面伸手捏起吧台上的戒指,脸色不太好看。“你是怀疑这个戒指的含金量不高?”
服务员脸红了红:“那个,不是,先生,这个是店里的规矩。我们是小本经营,一般不赊账。”
迟战溪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向苏佳人晃了晃手中的戒指:“你是怎么想到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拿来奶茶店作抵押?”微微抿住唇线,他此刻的神色让人难以捉摸,貌似嘲冷,又像是愤怒。“你是因为觉得我送你的这个戒指就只抵几杯咖啡的价值还是你觉得我这个人在你眼里分文不值?”
苏佳人愣了愣,终忍不住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他带着情绪的话语把她原本轻松的情绪勾起了彷惶不定的错觉,“它不会丢掉的。我只是没带钱,我知道你会马上回来找我,所以我才……”
她的解释在他的心里苍白无力。看到她将手伸过来欲取回戒指,他已经先她一步将东西塞在贴身的衬衣口袋里:“先放在我这,我替你保管!”
“你生气了?”她掩饰不住自己的好奇。
生气?说到底只是几杯奶茶和一个戒指的事,她为什么非要为了几杯奶茶而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抵押出去?
所以说,是否在她眼里,他显得比谁都不重要?
压抑住无端升起的火焰,他不是不吃惊于自己此刻的情绪。为了眼前的女人,他到底是把自己怎么了?
“你想多了,我不会为不必要的人和事浪费我的时间,尤其是浪费我的情绪。”说完这句话,他觉得自己似乎解释得太多了。
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
“战溪,其实我……”他转身即走,她企图拉住他的衣襟,结果没拉住。
望着他大步远去的身影,她呆立原地,显得有点孤立无援。
“你老公的脾气好大!”身边那女孩小声嘀咕,“不过长得帅的男人一般脾气都很大。”
“不是啊,像你老公我这样的脾气就不大。”年轻男孩开玩笑地说。
女孩假装给了他一拳:“你呀,混进人堆里我就找不着了。”
男孩很配合地面部抽搐弯下腰,连连抽气:“追你的时候你不是一直说我很帅?!”
“那不是没得手嘛……”
站在一侧静立的苏佳人冷得抱住了双臂,她想起之前,好像很远很远之前,一切都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她现在,真的是孤立无援得找不着方向,一切都变了,时代变了,人变了。
人家的恩爱都是表现在脸上,可他和她之间的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勾心斗角中进行。包括她的性命,也都在他一次次的设下的计谋中差些灰飞烟灭。
她凝神望向远处,希望走远了的迟战溪能回头来看他一眼,却始终不成。
她自嘲:当然,一直是这样,他又不是第一次。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以至于当她将戒指拿出抵押时,压根就没意识到这是戒指,在她眼里,这只是一件她身上比较值钱的玩意而已。
五分钟后,当手里提着四杯咖啡的苏佳人走远时,女孩轻轻碰了下男友的胳膊:“你有没有看见,她好像不太高兴。”
“我没看见。”
“真惨,长得漂亮也并不意味着能找到幸福啊。比起坐在宝马车里哭,还是坐在自行车后笑来得舒坦……不对,他老公开的还是法拉利……真的好有钱……”
一身红衣的苏佳人向已钻进车里的迟战溪走去。车窗开着,他正扭头向她的方向看来。
她朝他露出笑容。
隔得这么远,他还是看出了她不是很开心。这跟早上出来的她是不一样的,她的笑有时候比她的冷更让人不愿面对。
风吹起了她的头发,她美得像一幅小时候着迷的漫画。
似乎为了响应她的笑,他扬了下唇角。
远远地,她还腾出手晃了晃那个买了四杯咖啡搭来的杯子,那个杯子是蓝色的。
看到黄又明的车朝她飞来是在她距离他二十米远的距离。
车子慢慢发动,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他的心瞬间抽紧。
车子很明显是冲她来的,而且显然黄又明在按他原先的计划帮她解决掉苏佳人。所以,在距离婚期只剩两天的时间里,对方肯定要下手。
这是他指派的。
早上对方打来电话时他曾犹豫了下,沉思再三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对方恰好挂掉电话。当初他一门心思倔强地认为她应该离开他的世界,并且一门心思地认为他自己的世界中不需要任何一个亲人,可当他看见那辆车子朝她飞来时,他还是下意识发动了车子。
那是潜意识的动作。
车子距离她只有十三米,他如果再不阻拦,她就会永久从他的世界消失。
两秒钟的时间里,他做了一个连他自己都吃惊的举动。
他以他此生最快的速度发动车子,然后用最迅速的动作猛打方向盘,往路中间冲去。
站在马路中间的苏佳人已经意识到危险了,她停住脚步,本能地不前进。
被打开的车窗内,他的视线正停留在她脸上。他什么都没跟她说,却好像在提醒她赶快离开。他已完全失去自己的理智。
苏佳人迟钝了一秒钟,迅速地跑向马路边。
而与此同时,他的车子及时挡到了黄又明横冲过来的车身和她的中间。
他从反光镜中看到她跃上路基,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到底有多危险。
下一秒,法拉利被银色现代横向冲撞,现代以七十码的速度在这种僻静的小路上冲向苏佳人的话,后者必死无疑。而凭空出现的法拉利成了替罪羔羊,被拦腰撞击,以势不可挡的姿势在被抛向空中后,连着在地面上翻转了好几下。
因着惯性,它在最后一下被撞到路边的梧桐时,还往回转了一圈半,最终纹丝不动。
砰、砰、砰、砰,每一记严厉的撞击,都夹杂着看者的提心吊胆。
早已退至路边的苏佳人,手中的咖啡随之掉落地面,灰黑色的液体从破碎的杯口流了出来,溢了一地。那个被她紧紧拽在手中的杯子,同样未能幸免,在地上挖碎成了破败的形状。
她本来想坐进他车里后跟他说:“其实我本来的确是想喝咖啡,但最后我只是为了要这个杯子。你办公室那个杯子被我打破了,我给你重新弄了一个。”
可那句话尚未出口,杯子已经破了。
当着她的面,他的车被巨大的冲击力抛向空中时,他还在挣扎着猛打方向盘,试图控制住车身,但注定不可能。
他的身子在狭小的空间内被抛向车顶,之后撞向左侧车窗。
他如果当时还存有一丝理智,他必定后悔自己此刻的举动!
他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最后一轮的撞击,他的前额破了,鲜血直流。
任凭他如何在商场叱咤风云,他还是血肉之躯。无论他怎么冷血,他还是血肉之躯。无论他前一刻怎么想要别人死,这一刻的他还是血肉之躯。
她突然觉得好笑,这个总是一次次在剥夺别人生命的恶魔,也有这么脆弱的一面。只是,因为,之前没见到过……
“其实我是爱你的,但比爱更重要的东西多得多,那些钱和权利,对我来说,吸引力远大于你不止千百倍。”
“荷清,再见。之所以说再见,是因为我已经彻底不需要你了。”
那个疯狂地去追求金钱和醉生梦死的男人,那个一次次和她滚到床上的男人,那个一次次用甜言蜜语欺骗她的男人,在利用完她之后,将她亲手推下井口。
因为她活着,对他来说是一种障碍。
他用各种手段得到了当年迟家的家产,将她推向黄泉,为的是娶那个能带给他更大利益的女人。他说过,他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能带给他的,真的比她能给他的,多得多吗?
“迟战溪,迟战溪,迟战溪……”当年他何其令她绝望?
晚上,程韵儿在她公寓里首次打开了电视,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上那些不太清楚的画面。
暗红色的葡萄酒在她手中的杯子中被轻轻摇晃,鲜艳夺目。她身子靠在新装修好的电视墙上,头弯着。
电视被她插上了电源,竟然在捣鼓了这么长时间后,还能播放。
她今天一下午的心情既好又不好,好的是她编织的谎言被迟战溪的大脑接收了;不好的是,看来她跟迟战溪真的彻底没戏了。不过没关系,她得不到的,妹妹程恩儿也注定得不到。迟战溪这么骄傲的人,是绝无可能去娶一个疯子做老婆的。
就算娶了,将来恩儿的下场不容乐观。就像当初恩儿还是个傻子时,他就设法要将她和迟战辉一道送去阴间。
不过,就算他们在一起了,她也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去破坏他们的生活。
想到此,她就笑了。
她现在一无所有了,也不会让恩儿活得心安理得。“我说过的,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从小到大你拥有的,我也要拥有。”她呵呵地笑,“你都死过一次的人了,为什么还要醒过来跟我抢这个男人呢?”
“如果不是你,迟战溪迟早都会投入到我的怀抱。”
她呵呵地笑,转头,亲吻着雪白的墙壁:“你说是不是,景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