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加护病房门口。
“站这里风大,冷吗?”
“谢谢,不冷。”肩上被一件墨绿的披风给罩住,静立在医院窗口的苏佳人转头冲身边头发花白的中年妇女疲惫笑了下,甚至觉得连说话都觉得倦。她对白淑琴还是有印象的,以前在迟家,也就迟战辉和白淑琴对她比较关心。
低头看了看手心的戒指,出事的时候戒指被揣在迟战溪流血的衣兜。她拿了出来,拿出来的同时,也摘下了他手上的男士戒指。现在她手心里,不光有她自己的,还有他的。
闻讯赶来的白淑琴,经过世事后,表情比任何人都平静。“本来明天是你跟他结婚的日子。如果老爷还活着的话,他应该会很开心。他那么执着非要让战溪娶你,如果看到你现在能说话,他应该会很欣慰。”
“也许吧。”她压根不在乎谁会为她的婚姻感到欣慰。
来探视迟战溪的人并不多,因为在加护病房,通常不必要的话连亲人都不允许进出,更何况他才进去没一天半的时间。
“战溪一向不太有人情味。”白淑琴看向外侧,“佳人,你不恨他吗?”
恨?
当然恨。可宣之于口,却不是她此刻想做的:“不恨。”想了下,又问,“既然他没什么人情味,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只想亲眼看着他出事。”
“是因为战辉?”她放缓了语调。事实恐怕要令白淑琴失望,医生刚出来说过迟战溪今夜十二点之前醒来的可能性极大。虽然事发时两车相撞的冲击力非常大,但迟战溪并没中要害,额头部位出血也不在关键点上。虽然事发时他身上确实出了大量的血,但医生动用了最好的医疗资源和人力,迟战溪的性命根本不是问题。只是他左侧肋骨有骨折,幸好未伤及内脏,腿部骨折,但经过调养并不是问题。
白淑琴的脸色很差,看得出她度日如年怎么熬过了失去儿子的痛楚。都不是傻子,她也不否认:“如果不是你命大,大概现在你会和战辉一样葬身海底。”短暂的沉默,白淑琴说,“那起车祸是战溪做的,对吗?”
心里咯噔一下,苏佳人别开了视线:“为什么这么肯定是他,而不是别人?”
“除了战溪没人会这么做。佳人……”她削瘦的手指轻轻握住了佳人的手,“告诉阿姨,事发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和战辉同样都在车上,你能跑出来,战辉却没能幸免于难?”
苏佳人本能地想要抽回手,但几经挣扎后放弃了:“我会游泳。而战辉当时被安全带绑得很牢,车子下水之前撞破了栏杆,他的头部受伤了,所以没能及时逃脱。”
白淑琴沉吟了一下:“我后来打听到车子是被另一辆车子撞飞的,那辆车子是不是战溪派来的?”
苏佳人着实一愣:“不是。”
白淑琴的瞳孔瞬间放大:“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我不知道。”苏佳人趁机抽回了手,被冷感刺激的她裹紧了披肩,“当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楚。但应该不是迟战溪。”
“我只是想还战辉一个公道,否则他死也不会瞑目。我知道这件事跟战溪肯定有关,如果真的跟他有关,我不会真的坐视不理。”当初在蓝岛得知儿子死讯是因为第一反应还是不敢置信战溪真的会做这种事,但现在她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初的想法太过天真。有些人,同在一个屋檐下这么长时间,真正能看进去对方心里的,真是少之又少。那些人,也包括眼前的苏佳人。“佳人,以前阿姨对你好不好?”
“……好。”
“你以前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为什么会知道我对你好不好?”白淑琴笑容背后的神情明显沉了沉,“事发时是战辉把你接出来的,出事的时候你还懂得自救,当初你为什么不帮战辉一把?”
苏佳人略愕。
白淑琴反倒露了个捉摸不透的微笑:“佳人,你信不信,这个世上总是恶有恶报,善有善报!”
她诧异看她,挤出了一个苦涩笑容。如果这个世界真的简单到恶有恶报,善有善报,那她现在站在这里提心吊胆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苏小姐,饭买来了。”丹妮提着餐点盒过来,又递给她们两瓶水。
最近法伦接连出事,光五十六层这么几号人短短几日内出了两次车祸,集团上下如今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更有数不清的记者在竞相报道迟战溪的事,里面还有很多关于苏佳人跟他的花边新闻,光这些已够员工们嚼得不停。
苏佳人打开瓶盖喝了口水,这才留意到丹妮手上的一张化验单:“这个是?”
“是小钟的,刚才我顺便去看了下她。”
“她也在这里?”
“嗯。”丹妮拿着化验单的手往头上指了指,愁容满面,“二十三层,她一直住在医院里。刚才医生给她抽了点血,我替她等着化验单……她情况不太好。”
“怎么个不好法?”
“刚才医生说她现在的脉率很低,呼吸监控有点问题,可能……”
谁都知道这个“可能”是什么意思,就是很有可能有生命危险。其实就算小钟能醒来,曾超过16分钟的脑部缺氧造成的永久性损害,醒来了也注定是个废人。
一阵沉默后,谁都没说话。
丹妮走后,两人坐下来,白淑琴打开了饭盒:“这可能就是报应。”
苏佳人苦笑,用筷子拨弄着饭,抬头看见顾婷正和办公室一个小姑娘往这边走来。
王云妮在迟战溪事发后打过电话给程韵儿,电话里的程韵儿语气异常平静,让她倒很放心。黄又明出事的消息传来时是看第二天的早新闻才知道,对于这个她介绍给程韵儿认识的活生生的人,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出了意外,令她唏嘘不已。
并且出事的两个人恰好是迟战溪和黄又明,并且事发地点距离程韵儿的公寓不远,这难道一切只是巧合?
她再一次旁敲侧击打电话给程韵儿时,对方已经关机。
再打,还是关机。
她不太放心,驱车前往程韵儿住的公寓。
她有程韵儿家里的钥匙。之前程韵儿几天不出门,她给她送过几次餐点,所以就索性给了她一个备用。
这几天程韵儿一直没联系她,说自己要出门几天,所以她就没来这边。
事发当日她打程韵儿公寓电话,后者接了,那岂非说明她已经回来?
她拎着点心上楼,摁程韵儿家里门铃,半天无人应答。
保洁阿姨正好在这一层搞卫生,看见她就说:“这几天程小姐都没出门,刚出门了你就来找她了。她刚走,可能还没走远呢。”
王云妮略感失望:“这样啊。”
“是啊,人刚走。我刚碰见她,问她要不要我替她搞一下屋子里的卫生,她说不用。”
“她有没告诉你她去了哪里?”
“那倒没说。”保洁阿姨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王云妮拎着点心要离开,看她这样子倒是生了好奇:“怎么了?”
“前几天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有警察来过这,找程小姐做笔录。”
“笔录?”
“嗯。说是前几天有个男的来找过她后就失踪了,也没见他下楼,所以来问问她。她说那男的在她家待了一个小时就走了,她不知道他去哪了。”
王云妮一惊:“那男的是谁,他们有没有说?”
“那我倒听不真切。本来警察要调看监控,可程小姐因为不喜欢生活中被人监视,所以她这一层两户对门,就她家门口这一侧的监控到她这一侧的电梯都是死角。”这是高档公寓,一层两户对门,两架电梯几乎都是专户专用。出于对程韵儿作为公众人物的隐私考虑,当初和物业协商后,的确将监控给调整过。“当时警察只拍到那男的来这里的录像,却没有拍到离开的录像,程小姐说不知道。警察有进去看过,但什么都没有。程小姐有来头,她认识这边公安局的什么领导,让领导打了个电话给相关的人,警察就没敢再紧追下去。不过据说那失踪的男的也挺有背景,以后这事我看麻烦了。”
王云妮愣住了:“警察没敢追下去?你的意思是如果警察当时怀疑那失踪的男人没离开过韵儿的屋子?”
保洁阿姨放低了声音:“这事挺奇怪的,这些天这里的人整天说这事。关键是那男的来了之后,就是不久前出事的那个迟总也来过,不过迟总离开后就出车祸了,大伙都说邪门……还有更邪门的……”
王云妮竖起耳朵。
“就在几天前,程小姐自己弄了装潢。也不知道弄了些什么,前几天半夜三更叮叮当当的,楼下有住户反应过,不过没多久她就弄好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当时警察来找人做笔录,这事谁都没说。后来他们来找她录口供时,我朝里瞄了眼,发现程小姐把电视那块的背景墙给刷了一遍,不仔细也瞧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