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可不敢坐你们的车回去。第一，我们两个人，你们这车根本坐不下。第二，我要是真跟着你的车回去，这些围观的人当中要是有较真儿的，悄悄盯上了咱们的举动，那咱们不就成一伙儿演戏了么？所以，还是自行撤退吧！”
话说到这儿，他一下提高了声音，听上去就是说给围观人群听的：“温队长！你们先走吧！对了，把这张支在外面的桌子和椅子拿走！”
“这……”温其栋瞪大了眼睛，“唐秘书！这就不用了吧！”
“用！当然用了！为什么不用呢！”路晴这时走过来，挽住了他的胳膊：“把这违规的桌椅抄走，本来就是你们的职责，你们做的没错。错的呢，只是不该把这桌上的文物也抄走。现在文物已经收好了，桌椅还是应该抄走的啊！”
“就是！就是！”林奕欢也向前迈了一步，脸上满是笑容，似乎抄的不是他家的桌椅，而是别人家的一样：“温队长！把这副桌椅抄走吧？我们确实违了规，甘心认罚！”
“不不不！”温其栋连连摆手，“刚才唐秘书都说了，以教育为主，以处罚为辅。我们这几个人确实态度有问题，上来就抄，根本没有进行教育。所以，主要还是我们的做法不对，而且你们也是初犯。规定上也说了，对于初犯可以先教育，视改过情况再进行处置。你们只要以后不占道，就可以不处罚。所以，这次还是算啦，算啦！”
他这时想起来手里的电话没关，黄一帆还在那头听着呢。于是大笑着问道：“黄老兄！不好意思，我都忘记您还在那头听着呢！咱们这个城市管理规定中是有这个初犯的条文么？”
黄一帆给予了肯定的回答：“有！确实有！如果是初犯，进行批评教育后及时改正的，可以视情况轻重免于处罚！”
他笑道：“那这些桌椅就不用拉回去了？”
黄一帆连声道：“不用了！唐老弟！经过今天这件事情，我相信不论是我这几个手下，还是这些小吃街的商户，都受到了很好的教育。什么叫做共建鱼水情，这就叫真正的鱼水情。您就让店里把桌椅留下吧，也算是个见证！”
听闻此言，他略一沉吟，叫过林奕欢来，低声说了几句，林奕欢连连点头。他于是继续对黄一帆说道：“老兄啊！我的意见，这副桌椅你还是抄回去！”
“这……”习惯了说一不二的黄一帆都一时语塞，不知道这位二号首长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要是猜错了心思，可就麻烦了。
他放低了声音：“老兄！想知道我为什么坚持你们把这副桌椅抄回去么？”
黄一帆忙道：“兄弟！请恕我这当哥哥的愚钝，只是大概猜出了兄弟的一些意思。可是也不敢确定，还请兄弟给予明示！”
他笑道：“老兄！你想想，今天这么一折腾，咱们同商户与老百姓的关系确实改善了，可是今后怎么做呢？难道就每天央求着他们守规矩么？”
黄一帆停顿了一下，显然是陷入了思考之后，好一会儿才回应：“老弟！确实是，其实我刚才听着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担忧。你说的没错，老百姓是水，我们是船。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作为人民城管，必须时时刻刻把老百姓放在心上。这是绝对正确的大前提！可是，真正操作起来，如果一味迎合多数人，咱们的工作就没法干了，尤其是……”
他笑着接过了话头：“尤其是这其中还真有不少恶意犯浑的商户，有不少屡教不改的刁民，你要是给他一分面子，他能把自己当神，恨不得天天骑在你的头上拉屎，是吧？”
黄一帆发出无限感叹：“哎呀！老弟啊！要说你跟着亦选书记就是不一样，对每个行当都非常了解，还真是这样，你已经把我们这一行琢磨透啦！”
他笑笑：“所以，我的意见是你们必须把这一副桌椅拿走！虽然说是初犯，但是店里确实违反了规定，而且咱们已经就态度问题向店家、向老百姓道过歉了，彻底表达了诚意。至于规定的执行，还是应该严格。要不然，这些个犯浑的、耍刁的，就该把你们的规定当作摆设了，根本不会遵守。一旦你们之间发生冲突，他就会下意识地去诬告你们态度有问题，压根儿也不去考虑自己的行为是否触犯了底限，这就比较可怕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这番工作可就真的白做了，搞不好你的队员们以后就会从黑脸包公成为受气小媳妇，天天被商户们追着打了！”
“还真是这样！”黄一帆应道：“正所谓矫枉不能过正，如果真过了头，那可就麻烦大了！”
“对！”他用了非常肯定的语气：“正因如此，我们才要保持清醒的头脑，既缓和老百姓的情绪，也不能让为我们天天风里来雨里去干活的兄弟们太受委屈！刚才让温其栋他们几个人当着大伙儿的面敬礼道歉，已经是我们的底限。如果让这哥几个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那他们以后可真是没法抬着头做人了。可是把这副桌椅抄走就不一样了，本来大家也认为这是应该的。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儿的商户这么多年来已经认同了这样的规矩。要知道规矩订起来容易，执行起来难。好容易有了这样的氛围，咱们应该把这种健康的、利于市场发展的规矩坚持下去！服务与管理是相对的，只知道管理不知道服务，咱们就失了民心，没了基础。可是只知道服务不知道管理也不成，久而久之，咱们就该养一堆爷爷，真成三孙子了！”
““嗯！说得好！”黄一帆大声叫好：“那老弟，我可就让他们把桌椅抄走啦！”
“好！”他笑着收尾：“收吧！我刚才和这家店老板商量了一下，他过几天就给你们送锦旗去，到时候简单交一点罚款，你们就把桌椅还给他。然后呢，这里有一个不错的好办法，你想不想听听？”
“哎呀！”黄一帆忙道：“老弟啊！我可是知道，你这位大秘书、大参谋，可是咱们整个西京最厉害的智囊，连王书记对你都是言听计从！有什么好办法，你就赶快告诉哥哥吧，我都快等不及啦！”
他望了身旁的路晴一眼，轻轻眨了眨眼睛：“是这样！我是根据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就让店里把桌椅留下吧，也算是个见证’受到的启发。你们把桌椅还给这家店老板之后呢，我建议他把这副桌椅摆在他们店里临街的最外侧，平时空着，专门供你们这些城管啊、工商啊、公安啊等等穿制服的人使用。这张桌子的最中间，摆上一个牌子，就写四个字：‘共建餐桌’！”
“共建餐桌？”黄一帆听出了这其中的妙义，顿时来了兴趣：“我的乖乖！老弟！你这还真是西京第一智多星啊，老兄我服了！你说这么好的办法你都是怎么想出来的啊！”
他却没回应黄一帆的奉承话，而是继续说道：“有了这张‘共建餐桌’呢，你们城管与商户和谐相处的见证实物可就在这条街上树立起来了。你看你们这么晚了还在这儿巡视，也不容易！店里给你们留了空桌，让你们随时去都有得吃，多好！当然，你们去可得照单付账啊，倒是可以让店里给你打个八折什么的。这样一来，鱼水之情，其乐融融。相信用不了多久，这样的好做法就会一传十，十传百。加上我现在还兼任宣传部新闻科科长，找几个笔头好的记者好好给你宣传宣传，我估计亦选书记很快就会知道你老兄做的这件好事，没准他老人家大笔一挥，再来个批示什么的，你老兄可就成了整个西京建设‘法治城市’、‘和谐城市’的楷模了。到时候名利双收，何乐而不为呢！”
“哎呀呀！”黄一帆已是喜不自禁，电话那头的笑声都快泛出蜜来：“唐老弟啊！有你这位高参，我这当哥哥的还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啊！经你这么一说，我看还真靠谱。这个‘共建餐桌’太好了，回头我就布置下去，让临近几条街的城管队员们到轮班吃饭的点儿，都上这吃饭去！老弟啊！你真是厉害啊，不是我老黄吹牛。这西京城里能让我看得上眼的，还真没几个，可你老弟绝对是一等一的人物！你老哥我把话撂这儿，你现在是潜龙在渊，韬光养晦，可是用不了多久，你绝对会一飞冲天。到时候可别忘了哥哥，我可等着沾你的光呢！”
他大声笑道：“哈哈哈！谢谢哥哥抬举！咱们哥俩谁跟谁啊，以后有很多事情还得仰仗哥哥帮忙呢！”
黄一帆连连答应：“没问题！只要兄弟有吩咐，哥哥我一定照办！”
“好吧！”他笑道：“那我就挂电话啦！”
“好！”黄一帆最后说出一句：“兄弟！相信我，你一定前途无量！古时候大禹治水，用的就是这个疏解的办法，你现在已经深得其法，我绝对看好你！再见啦！”
挂了电话后，他自己也有些小得意，特别是黄一帆最后把他比喻成了大禹，着实让他美不自禁，再看看身旁的路晴，也对他这个“共建餐桌”的办法很是赞赏，眼睛里流露出无限柔情蜜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