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员们统统循着那道声音望去,只见正是这次死者的亲生孙女。眼见得主人都已经发话了,他们便也不好阻拦,只能为难地让开了身子,只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千万不要破坏现场,现场的一切东西对于我们来说都具有调查价值=……”抬眼见得叶姿的面色凝重而苍白,那个警员似乎也有些不忍心,到底是止住了口中的话风,轻声安慰了一句“节哀顺变。”
好不容易脱离开了他们的控制,叶姿定了定心中杂乱的思绪,连忙跑到了阮盛夏的身边,这样近距离看去,才见得她的眼眶红肿,一双冷静的眼瞳里此刻也布满了鲜明的血丝。身上的白大褂还没有来得及换下来,显然也是临时从工作的医院赶回来的,那苍白的色泽衬得她的面色更加惨淡,此时此刻,竟应了景。
此刻见到她,阮盛夏只有些无神地将眼珠子转向了她,微微翕动了一下色泽单薄的双唇,呆呆地道了一句,“叶小姐……”
从前见到阮盛夏时,她总是优雅而冷静的,就如同翻版的白绍宸一样,高傲得似乎不把世间上的所有事情放在眼中,她却也优秀得配得起这样的高傲。如今仅仅几月不见,却见她变成了这副狼狈颓唐的模样,可想而知这突然而来的状况对她来说打击有多么大。
叶姿看着她那呆滞的神色,心中一酸,不自觉喉中发出的声音已经转了调子,有些喑哑和颤抖,还是勉强询问道,“阮小……盛夏,怎么回事?”
阮盛夏并没有马上回应,只是朝她颔了颔首,示意她跟着自己走以后,便不再说话,只是一步步地往前走去,看似稳稳当当,然而四肢却无比僵硬,仿佛牵线的木偶一般,失去了本应有的生气。
“阮爷爷怎么会……”刚问到这里,叶姿口中已经说不下去,只能低下头来兀自梗咽了一会,一边在阮盛夏的带路下走去。眼瞧着已经随着阮盛夏沉重的脚步走到了房屋内,她抬眼望去,只看到客厅之内俨然是满室凌乱,桌椅和家电统统被掀翻在了地上,看起来像是遭受了一场规模浩大的洗劫。
她环视了一眼,忽然间,眼神似乎找到了一个定点,直直朝着一个方向看去。昔日总是安详地坐在躺椅上泡茶的阮鹤斋,此刻正仰面躺在茶桌之前的地面上,面色痛苦,显然死前并不安详。
叶姿仅仅是望了一眼,便不由自主的收紧了拳头,只觉得眼眶一阵酸疼难耐,不自觉的已经有灼烫的液体肆意地横行在了面颊上,任是她再如何努力想要克制,却还是无能为力。
“怎么……”极度的悲伤之下,叶姿根本讲不出太多的话,仅仅吐出两个字以后便无法再说下去,别过头去,径直轻声哭了出来。
阮盛夏深呼吸了一口气,语气虽然听着还算平稳,然而只要仔细去听去,就能发觉出她话语里那被压抑得过甚的痛意,“警方说,有人入室偷窃,大抵是没有想到被爷爷发现了,所以就干脆直接抢劫一空,而我爷爷……是惊吓过度,引起心肌梗塞,没有及时服药而身亡的。”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掩饰不住颤抖,“爷爷一直有心脏方面的老毛病,但是在我回国以后的照顾以下,已经很稳定了,怎么会……怎么会……”
心肌梗塞……叶姿的心脏仿佛被过往的回忆引得猛然一缩,有些抽疼,不知道为何突然在这种时候想起了无故身亡的母亲。当年叶振海也是以入室抢劫引发心脏问题这种说辞来搪塞母亲的死,如今这种情况,又是多么的相似。
不对,现在不是在想这个的时候。叶姿用力地晃了晃脑袋,却仍在心中隐隐觉得其中有几分被她忽视的地方,分明似乎唾手可及,偏偏不知道从何查起,让人心急如焚。
正在此时,阮盛夏已经复开口,声音飘渺得仿佛随时都要消逝在风中,然而传入叶姿的耳中,却字字清晰,“爷爷生前,一直想要再见你一面。”
仅仅寥寥几个字的简单陈述,却让叶姿霎时攥紧了拳头,死死地咬在口中,才让自己不至于在这里嚎啕大哭,惊扰了阮爷爷的清净。站在原地强自镇定了半分钟,她这才轻声回道,“我原本打算,等今晚的庆功宴过去,就来看阮爷爷的,怎么知道……就差一天,就差一天,如果今天我在这里就好了,阮爷爷是不是就不会死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话未说完,她已经哽咽得说不下去,禁不住蹲下了身来,脑子一片混乱不堪。
她虽然与阮鹤斋重逢交心的日子不过短短几个月,然而他对自己的好她通通是看在眼中的,提供的帮助和建议皆让她感激不尽。她也都始终将他当做自己的外公来看待,以弥补当年年纪小未曾在亲生外公膝下承欢的歉疚。没想到,现如今,连这样一个强有力的心理后盾都这样不说一声离自己而去了,让她如何一下子接受的来?
她正伴随着脑子的嗡嗡轰鸣低声啜泣时,身边已经响起了阮盛夏那逐渐冷静起来的声音,“我今天找叶小姐你来,不单单是因为这个。”
叶姿微微一怔,继而马上就意识到了阮盛夏即将所要跟她讲得这些话的特殊,只强忍下心中的痛楚,不敢再去看那被重重密封线和警员法医包围的地方,又飞快地用手指胡乱去了面上的眼泪,抬起眼来,“你想说什么?”
阮盛夏看了一眼旁边正在走动的几个警员,抿了抿唇,一边拉住了叶姿的手臂,稍稍压低了一些声音,“跟我过来。”
叶姿尚猜不明白她要讲些什么,然而见得她如此谨慎小心的模样,不禁也沉了沉眼眉,不动声色地在阮盛夏的带领之下到了楼上的书房,那里也已经是一片狼藉,放置在酸枝木书架上的书和文件统统被丢了一地,书桌的抽屉也统统被抽出,七零八落的,好像真的是被洗劫一空一般。想着那熟悉的古朴环境,又看着眼前的一片萧条,叶姿眼睛又是一酸,转眼见得自从进了书房以后就默不作声的阮盛夏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红了眼圈,显然同样也勾出了她的伤心事。
为了能够尽快知道事情的经过,叶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得不首先发话来打破这死寂的气氛,“你要跟我讲的是什么事,为什么特地要到这里来讲?”
似乎是被叶姿这一句问话拉回了心神,阮盛夏这才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轻轻地颔了颔首,面色有些抱歉,“抱歉,一时失态了。”
就是这样一个连这种时候都保持着良好修养的女子啊。叶姿在心中叹息着,一边赶忙摇了摇头,又担忧地劝说道,“有些情绪总要释放出来的。”
阮盛夏没有应声,只是走到散落在地上的其中一个抽屉里,蹲了下来,这才轻声开口,“你看。”
叶姿连忙绕过一地零碎,走了过去,只见里头都放置着一些七七八八的杂物,有些已经散落在了旁边的地上,想来是抽出的时候被震落的。然而叶姿认真地看了一遍里头陈放的东西,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也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线索,不禁又抬起眼来,看着眼前的阮盛夏,有些不明白她的用意。
自然是接收到了叶姿眼神里的疑惑之意,阮盛夏一边伸出纤细而修长的手指来,指尖指了抽屉内的一个位置,“这里,原本放着我给爷爷准备的救心丸,爷爷一直把位置记得很清楚的,每次吃完都会在第一时间归位。”
叶姿随着她的指向细眼看去,果不其然,几件杂物之中正好拼出了一个方形空隙,想来就是曾经放药瓶的地方。她看着看着,不禁皱了皱眉心,心中隐隐有了几许模糊的猜测,但毕竟目前得到的线索实在太少,她脑中的构想还是有些不清晰,只能继续望着眼前的阮盛夏,希望她能给出一个更加清晰明了的解释。
几乎是她抬眼的一瞬间起,阮盛夏那颇有些独特的清冷女声已经再次在她的耳边响起,“可是出事以后,我找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看见那个救心丸的瓶子,问了搜查案发现场的警员,他们也说并没有看到。他们没有理由隐瞒我这件事。”
虽然她陈述的不过是寥寥几句话,却正好补上了叶姿心中猜测缺少的那几块线索,瞬间思路变得清晰顺畅起来,同时也引得她惊讶地睁大了刚刚哭得有些泛起红肿的眼睛,语气很是不可置信,却也掺杂着愤怒之意,“你是说,是有人故意在阮爷爷病发的时候拿走了药,眼睁睁地看着……眼睁睁地看着阮爷爷就这样死去?”
话刚出口,她自己已经不受控制地捂住了口,脑中一构想起当时那个绝望的场景,就只觉得从头顶冰凉到脚趾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