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对,孩子……就算不为了我,为了孩子,你也要醒过来,好不好?不要轻易放弃,好不好?”沈傲风回握住秦英的手,哽咽的声音沙哑难辨。他从未如此厌恶过自己,而此刻,他宁愿承受这一切的是他,而不是她。
病床上躺着的秦英没有声音,只是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
沈傲风握着她的手,放到她的小腹处,“丫头,你感觉到了吗?你的肚子里正孕育着两个小生命……不要放弃他们,好不好?”
秦英放在小腹处的手指动了动,双目依旧紧闭着,没有半分要清醒过来的迹象,但是,她至少对外界的话,有了反应。
沈傲风俊逸的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鼻涕,还是口水的不明物体悬挂在他的下巴处,原本刚毅俊美的面颊,在此刻看着是那么的滑稽却又不得不让人心痛。
他那种痛苦得快要死掉了的表情,怎能不让人心痛呢?
看见秦英微微动了动的手指,沈傲风的眼底划过一抹欣喜,他抓住她的手,来回抚摸她的小腹,“你感觉得到吗?他们的心跳声……”
漆黑的四周空洞而幽静,伸手不见五指。锦衣儿分不清哪里是真的,哪里是假的。她只想快点醒来,然后一切都是一场噩梦,一切都美好如初--有孩子,有岩,有大家……
她紧紧的抱住双膝,大声的哭泣。她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她编制的梦……
孩子……她下意识的伸手抚摸着小腹,她的孩子--他们还活着吗?不是梦吗?如果,他们还活着,等着她去照顾他们,等着她却迎接他们的到来,那么她不能就此放弃……
如果,那些美好的事物只是一场梦……为了孩子,她不能沉睡在梦境里。她应该醒过来,他们等着她呢。
可是,那些真实的梦境,要她如何割舍?遥遥和涵涵……还有那么温柔的岩……
“丫头,醒过来,好不好?现实或许不如梦境里如意,但是它能让你活得更加真实和自信。虽然,它给了你磨难,但是,请不要轻易放弃好不好?”沈傲风的声音再次传进她的脑海中。
不能放弃!不能放弃!她是懦弱的人吗?再受到那样的打击后,她确实变得懦弱了,变得需要被人保护了,变得更加渴望温暖和安稳了。
但是,这是她吗?她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吗?
锦衣儿一遍一遍的反问自己……
即便生活给了她再多的苦难,她都应该坚强的面对,那样才叫活着。她应该活的更加坚强才是,她不是脆弱不堪一击的温室花朵,怎么可以就此倒下。
即便没有爱,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她也能将自己照顾得很好。她只是失去了爱情,并没有失去生命的全部,不是吗?
爱情,不是生命的全部,她还有友情,亲情,甚至现在,有了孩子……她不应该在困难面前退缩的!
她早就察觉到一切的异样的,沈傲风可是特种部队的上校,怎么可能三年都查不到她的行踪?
不过,他花了三个月才查到她所在的医院,她也不得不佩服孟岩厥的实力。但他终究找到她了。
锦衣儿在黑暗中冷静的分析这眼下的一切,如果之前的一切都是她编制的美梦的话,眼下应该是她受伤后的第三个月。
她确实做了开颅手术,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严重,她没有变成植物人,只是为了逃避现实,不愿意清醒而已。
那么,孩子是真的吗?她听见的一切是真的吗?
锦衣儿苦恼的抱着双臂,害怕的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她无法割舍那份美好,又无法放弃肚中两个孩子的生命。
她在黑暗中徘徊纠结……
病房的房门被人打开,上官瑞走进房间,看着一直紧紧抓住秦英的手不放的沈傲风,上官瑞心为之一怔,“我听岩厥提起过,你是秦英的男朋友。她现在这样,你也不能太过自责,若是我不找她,也不会激怒那个女人,让她对她做出那样的事……”
“放心吧!她会醒过来的,她是个坚强的孩子。”上官瑞上前拍了拍沈傲风的肩膀,见他一直保持着他们出去时的姿势,几乎没有动过,他不由叹息一声。
“傲风,有些事我想要亲口告诉你。”上官瑞顿了顿,见沈傲风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却有听见他说的话。
“二十三年前,我曾是一名卧底,在慕黑党……”
上官瑞说的这些话,几乎和秦英梦里的情节查不多,大概是在秦英昏迷这段时间,他告诉过她,所以她在梦中才会有那样的情节。
“所以,现在我需要你帮忙。当年唐子默和宁季宏隐瞒了我的死亡真相,他们为了自己和慕黑党的利益交往,不惜背叛了国家和队友。所以……”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会去查证的。”沈傲风背对着上官瑞道。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沈傲风白天在忙慕黑党的事,晚上则回到医院陪秦英。
和秦英梦中的情节有少许出入,这件事牵扯面太关,宁季宏和唐子默主动申请退役,从此不在踏入政界,慕黑党的大部分证据是安然提供的,沈傲风带人将慕黑党一举歼灭,安然在这整件事中起着关键左右,所以沈傲风歼灭慕黑党的报告中有注明道--少主不幸身亡。
安然是慕黑党少主一事,只有贺炜、孟岩厥、上官瑞和沈傲风知道,所以这件事就此了解。
更何况安然一直以模特的身份生活,只要知道实情的人不泄露出去,没有任何人会知道真相。
夏小麦和韩冬的关系,并没有像秦英梦中那样已经到了交往的地步,他们之间依旧整日斗嘴,没有丝毫的进步,最多偶尔会有些暧昧而已。
再过一天便是除夕,秦英依旧安静的躺在病床上,面色依然苍白,只是渐渐的对人说的话有了一些反应而已。
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位面容慈祥的妇人走了进来,她的手中捧着一捧栀子花,直接走到病房里的花瓶前,将栀子花插入花瓶中。
“英子,能听见我的声音吗?我是妈妈啊!”连春花面露痛惜之色,伸手抚摸着秦英苍白的面颊,“你要做妈妈了,你知道吗?”
她一手抚摸着秦英的面颊,一手抚摸着秦英的小腹,“孩子现在都有胎动了,你感觉得到吗?”
连春花的目光柔和的扫过秦英微微动了动的指尖,柔声说道,“感觉到了吧?医生说孩子发育得很好……还记得我怀傲风那阵,几乎每天都吃不下东西,但为了孩子,我吃了又吐,吐了又吃。那段时间难熬到我几乎想要放弃了,可看见肚子一天天的变大,摸着肚子里活跃的生命,我又欣慰不已。母爱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东西,它能成为所有事的动力。”
“你知道吗?傲风是我独自抚养长大的。他父亲当初并不知道我母亲是沈氏集团的董事,放弃了我转投入另外一位高管的女儿的怀抱。他负了我,但我却发现有了他的孩子……在我妈妈的帮助下,我生下了孩子,并悄悄的将他养育大,这一切,他的父亲毫不知情。也许因为我的经历,我的母亲才不相信爱情,也很害怕自己的亲人受到伤害,所以她才会极力的反对你们。”
“但是,英子,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都不告诉妈妈呢?你知道妈妈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吗?你知道妈妈有多感谢上天将你这个女儿送到我身边吗?直到那段傲风要结婚的新闻被我无意间看见后,我才匆匆的从家里赶来,得知一切事情的原委……”
“你们两个都是傻瓜!怎么可以完全忘记了妈妈的存在呢?”连春花叹了一口气,看见秦英的眼角有着泪花流出,她伸手擦拭掉,“英子,快点醒来吧!孩子们需要你的健康。你现在太虚弱了,等月份再大些,是不能够给足够的营养给孩子的……”
连春花替秦英掩盖好被褥,又伸手擦拭掉她眼角的泪水,“别哭,妈妈知道你真在努力。不要担心,我们回替你保护好孩子的,所以,请你再努力一些,好吗?”
每天,都有人来陪着秦英说话,有时是沈傲风,有时是夏小麦,有时是上官瑞,有时是安然和贺炜。
今天,连春花走后,孟岩厥推门走了进来。
“小丫头,这样赖床可不好。你这一觉睡得有些太长了。快点醒过来吧,大家都很想念你呢!”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和梦中的一模一样。
只是那溺爱的背后,隐藏着的爱,她感觉到了,所以才会有那么美好的梦境吗?如果,一开始,她遇见的是他,该多好!
可是,只是如果而已--
孟岩厥的温暖永远及不上沈傲风给她的记忆深刻,那种好似铭刻在灵魂深处的疼与悲伤,还有那份心甘情愿--她想要陪着他的。
孟岩厥在房间里坐了好一会儿,说着他们相遇的点点滴滴,那些回忆,就好似放电影一般,在秦英的脑海中反映,期间还会夹杂着些梦境里的不真实感。
她对他,是一种近乎亲人的依赖,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夜幕降临的时候,沈傲风如期而至,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依旧是半跪在床边的姿势,他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说着大学那四年,她说不知道的点点滴滴……
“相亲那次,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知道我看见你陌生而讶异的目光时,我有多么的生气吗?我想啊,这丫头反应也太迟钝了吧?难道就一点都认不出我吗?不过十几年的时间,应该和童年的模样有几分相似才对,你怎么就一点印象都没有呢?”沈傲风说着,轻柔的笑着摇了摇头。
“我很不甘心,你知道吗?婚礼举行完毕后,我故意提前回到了部队,心想你会不会主动给我电话啊?可是我等了好久,也不曾等到你的电话。你可真够让人着急的,几乎我不给你电话,你就从来不联系我。我那是相当懊恼呢!猜疑着,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啊?”
“细细的分析过后,才知道我和你之间完全是不对等的。我记得所有的一切,我爱你,而你什么都不记得,你不爱我,甚至连喜欢都没有,除了好感,对吗?”
所以,他才会将情感表达得那么内敛的吗?怕暴露太多,吓跑了她?他停下脚步,只为了等她跟上他的步伐。
但是,竟然那么爱她,为何要做出推开她的动作?如果不是他推开过她一次,她也不会那么快就相信那条新闻,也不会在那样的心情下,让杨素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情。
爱情,果然是能害人性命的毒药。所以,这一次,她不再需要爱情!
沈傲风正说着过往的一切呢,床上的人猛然睁开眼,目光空洞的瞪着天花板,好似能将天花板瞪出个窟窿来似的。
“丫头,你……你……醒了吗?”沈傲风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梦幻,好似变魔术般,奇迹得让人无法相信。
秦英眨了眨眼,转眸看向沈傲风,冷冷冰冰的,没有多余的感情。她依旧有些分不清楚这里是梦境还是现实,她是醒着,还是在梦里。
那份不确信,让她内心十分不安,她真不想再重新经历一次那种亦幻亦真的梦,就好似生活给了她新的希望,以为明天会继续美好,却忽然发现,昨天的只是梦境,明天的一切又反转到痛苦的地方。
好似跌入轮回的隧道,永远转不出这个圈,痛苦--美好--痛苦--她就不能没有别的选择吗?
“丫头,你应我一声好不好?”她那样空洞的眼神,让他看着好不安。
“我不想呆在这里。”她讨厌医院,这里阴郁的气氛,让她开不见希望,觉得沉重,也觉得莫名的悲伤--她还记得,外婆离开时,看向她的目光,不舍,留恋,以及希望她过得幸福。
她会的,一定会的。
“好,我这就去安排。但是,我必须为你请家庭医生,你才刚醒,各方面还需要专业医生帮忙协助照顾才行……”沈傲风高兴的站了起来,腿因为跪得太久而稍微有些站不稳,他不着痕迹的依靠着病床,不让秦英看出来。
但秦英却看见了。她收回目光,盯着天花板道,“不需要。麻烦你联系我的家人,我想他会替我安排的。”
沈傲风一怔,看向秦英的目光中多了一分担忧,“他们就在外面,我这就去请他们进来。”
她说,不需要。沈傲风感觉自己的胸口被人插了一刀,很痛,却无法说出口。
她醒来的一分钟里,眼神从未在他身上停留过一秒,她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怪他吗?沈傲风只以为秦英还在生他的气,正在气头上的她,一定不会听他的解释。
更何况,解释的话,他已经在她病床边说了很多了。她一醒来就找家人,那么她一定都听见了那些话。
那么,即便知道事情的真相,她也不想立刻原谅他吗?
沈傲风出去后,上官瑞和孟岩厥,安然和贺炜立即走了进去。秦英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仍然是那句话,她要离开这里。
她并没有因为家人的到来而喜悦,对待他们,与对待沈傲风的方式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她愿意接受来自家人的关心与帮助,却不再接受沈傲风的。
“我想要一个人住,除了照顾我的医生和佣人外,我不需要太多的人和我住在一起。”秦英面无表情的看向对面的四个人,目光落在陌生的中年男人身上。
“这怎么行?你这样,让我们如何放心让你一个人住?”安然立即出言反对,贺炜和孟岩厥是上官瑞的养子,而他则真是贺炜的亲密之人,这点与秦英的梦中情节,没有出入之处。
秦英并没有理会安然的话,而是目光坚决的看着上官瑞,那模样,倔强而坚持。
孟岩厥和贺炜对视了一眼,朝上官瑞道,“义父,就按照她的意思做。我会安排可信的佣人和医生照顾她的。”
“好吧!”上官瑞担忧的看向秦英,却见她早已闭上了眸子,苍白的面色上只是稍微多了一丝活力,并没有比之前好看到哪里去。
孟岩厥立即去联系有名的医生和可靠的佣人,贺炜则和安然一起去通知医生前来给秦英检查,等一切手续办妥后,秦英被贺炜抱着上了一辆豪华加长轿车。
贺炜开车,安然坐在副驾驶上,上官瑞与秦英坐在后座里。
“孩子,这段时间,你受苦了!”上官瑞满怀歉意的道。
秦英专注的看着车窗外的夜景,除了偶尔眨眨眼,她几乎一致保持着一个姿势。正在上官瑞以为她不会回答自己时,她忽然开口道,“告诉我,这些真的是现实吗?”
上官瑞先是一愣,但随即想起医生的交代,她昏迷了三个月,这三个月一直活在自己编织的梦里,刚醒来会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所以他们需要给她空间和时间。
“是的。”他认真的点头。
秦英看着玻璃窗上认真的嘴脸,和她有着三分相似,她略微低了低头,叹息一声道,“给我足够的时间。”
“好。”上官瑞慈爱的看着她的背影,她是他的女儿,就算她说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设法满足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