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妍掀起眼皮,从原主的记忆中,她对这个蔡五掌柜还是有些了解的,比如他的处境、困境,还有这个人其实对杜婉不大感冒。
她道:“蔡掌柜,我头一回来你们奇艳斋,对你们的某些规矩不大了解,这位是你们的花匠吧,一定程度上也能代表你们奇艳斋的态度吧?她带来的人对上门的客人冷嘲热讽,你们也不管管?还是你们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
蔡嘉盛一愣,左右看看,明明是你们姐妹间的矛盾,怎么就升级为奇艳斋的待客问题了?
他脸色有些不好,鸡毛蒜皮的纷争哪而凉快哪里吵去,在这里掐起来也不嫌丢人。
不过杜妍高度拔得高,他也不能太敷衍,再说杜婉一进来那张扬的样子他也看不惯,几天前才灰溜溜地离开,这会儿又跟只花孔雀似地招摇过来,杜妍是尖锐,可这位也不是个安分的。
他皱眉看着杜婉:“怎么回事?”
杜婉连忙笑道:“都是误会,我们姐妹在开玩笑呢。”又嗔怪地对杜妍说,“七妹妹,在家里使性子也就算了,出门在外没的失了体面。”
一边说一边眼波无比婉转、含义深刻地扫了周围一眼,仿佛劝告杜妍适可而止,好多人看着呢。
杜妍被她那个嗔怪的眼光看得都竖起寒毛。
看书的时候觉得没什么,可真有这么个人似瞋非瞋似怨非怨地看过来,仿佛包含了无奈、宽容和劝诫,那简直跟吃了只苍蝇似的恶心。
她冷笑道:“刚才杜如向我挑衅的时候你怎么不跟她说会失了体面?真可笑,她借着你的名头,沾着你的光朝我摇头摆尾地得瑟,我还得忍着受着?”
她扬声对蔡嘉盛说:“蔡掌柜,说白了吧,我今天本来是想买几盆花的,可这个跟着你们花匠进来的人说,跟着你们奇艳斋自己的人进来,那就是无限荣光,我一个人光溜溜地进来,那就一个上来招呼的都没有,我看看,还确实如此。原来过来光顾你们还得先得个人引荐才能受到重视,原来所有上门的客人,都比不上你们自己的花匠来得有份量。感情是买花的比不上种花的能让你赚的钱多啊。”
她一甩袖:“既然你们对我这个小生意看不上眼,我也不稀罕来你们这里,要知道京师多的是花木商,我们走。”
蔡嘉盛急了,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但他还真不能就这么让杜妍走了,不然一个店大欺客的名声传出去,奇艳斋自是不怕一些流言,他一个副掌柜却免不了要背黑锅。
还是为朱文手下的杜婉背黑锅,这得多冤啊!
看到店铺里的客人们都有些交头接耳起来,他瞪了杜婉一眼,连忙拦住杜妍,直接作了个揖:“敝店招呼不周,蔡某给杜七姑娘赔礼道歉了,不过姑娘说得真是严重了,今日客多事忙,伙计们应接不暇,况且贵客们大多喜欢自己欣赏挑选花木,有个伙计跟前跟后反倒不美,所以我们店铺都是客人需要了才有人上前服侍,决不是有意怠慢。”
杜婉也拉住杜妍:“七妹妹,你也明白六妹妹没有恶意,何必闹得这样大?”
奇艳斋是这么好惹的吗?
真是不知轻重。
杜如也跺脚,娇声娇气十分委屈地说:“七妹妹你对我有不满,我给你道歉好不好?影响了蔡掌柜做生意就是我们不对了。”
杜妍看着她们一张两张通情达理的嘴脸就心烦,直接训过去:“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没规矩!”
杜如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堪。
庶出的在嫡出面前,确实矮了一大截。
杜妍似笑非笑:“如果我没记错,杜如被母亲禁足了吧?三姐姐你把她带出来是什么意思?彰显你可以违逆母亲的超然地位?还是身边带这么一个肤浅浮夸的可以反衬你的完美?”
杜婉也是脸色一变,急急道:“是老夫人……”
“哦,我明白,老夫人说一不二,你当然要抱紧她的大腿了,就是不知道她给你的好处能不能遮盖无视、忤逆嫡母这样的污点了。”
杜婉顿时脸色发青。
杜妍以前粗俗莽撞,却也从不曾、也不能这样公然地给她难堪。
她怎么敢,怎么敢就这样什么都摊开来讲,闹得人众皆知?
看着杜妍冷笑的、嘲笑的、无所畏惧的目光,她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她对小钱氏的威胁——她是不要脸的,不顾后果的,谁也这么光棍谁就上来!
杜妍摆了摆腰上的荷包,叹了一声:“言归正传,虽然起因是我们姐妹不和,但蔡掌柜,我冒昧说一句,你们奇艳斋的风气也不是没有问题啊,匠师进来就跟领主逡视土地一样,派头大得不行,不说主动招待客人,反而还要伙计随侍前后,这不是耽误事吗?还有这从头到脚美的,男子看了自然是赏心悦目,可女子看了心里就未必高兴了,这不又是得罪人吗?”
“还有蔡掌柜一上来,先是称呼杜三姑娘,再是叫我,我知道你是按长幼秩序,可在商人眼里,难道不该顾客最大,其他的都往后靠吗?”
“花匠匠师是你们的财富,可客人群体才是让一个店铺长盛久昌的保证。”
“些许感受,蔡掌柜觉得我说得不对,就左耳进右耳出好了,打扰了。”
说罢杜妍很干脆地抬脚就走,谁的脸色都没去瞧。
蔡掌柜喃喃地道:“客人才是最大,才是长盛久昌的保证……”
杜婉笑意勉强:“蔡掌柜,我今日来是带来一盆奇品,这盆春兰双花连体孪生,正是难得的四喜蝶……”
他话还没说完蔡嘉盛就一摆手:“跟朱文说去。”他如今看着杜婉也确实太过招摇了,这哪里是奇艳斋的花匠,反而是公主大爷,她一来就耽误事。说着便急匆匆地进去了,一点情面也不留。
杜婉茫然地站在那里。
怎么会这样?她昨日惊喜地发现自己种的一盆春兰异生了,不管是何品种,只要出现奇花、奇叶便为珍为贵,因为这是人力无法控制的,极其稀少。她一早便迫不及待,打扮得体面美丽,准备一洗之前滴水观音之辱,哪怕是知道今日不是朱文当值,也来了。因为她知道今日奇艳斋的客人一定极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放异彩才能挽回之前的损失,才能叫人们知道她是多能干。
可是她话还没说完呢。
周围的人看她都是有些奇异的眼神,尤其是平日嫉妒艳羡她的那些闺秀们,都窃窃地笑起来。
简直比上一次更难堪。
杜妍!都是杜妍!只要有她就准备好事!
杜如怯怯地道:“三姐姐……”
杜婉咬牙:“回去!”
“啊,可是还有灯会!”她好不容易才能出来啊。
杜婉接着没有人看到的角度压低声音:“还嫌丢人不够?”
她一刻都站不下去,扭身就走,这次又冷不丁差点撞上一个人。
“啊,怎么又是你!”
杜婉无奈道了句抱歉,头也未抬便出去了,小厮气道:“这人,走路都不看路的吗?”
赵则端皱起眉头,都说相府嫡出二姑娘如何地温婉柔善,知书达理,两次相遇却给他的印象都极差,若仅是如此便罢了,最多和杜七一样任性,可偏偏这个杜三是表里不一,表里不一的人最可怕。
妹妹如今在相府,身边有这样的人……
他也是一刻都不愿再等:“走!”
小厮奇怪:“去哪?”
“左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