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阿比觉得有点儿冷,脚指头都有点被冻僵了,晚餐吃的死硬死硬的面饼现在仍堵得她发慌。
想把脚掌蜷缩到屁股底下,可又不想脱下冰冷的皮鞋。
过了一会,她觉得实在受不了了,脱下皮鞋用手去捂暖冰冷的脚板。
可惜阿比的手太小,捂住脚趾的时候就捂不住脚跟,捂住脚跟的时候就捂不住脚趾。
这个时候,她想起安塔娜西亚的教导,穿好鞋子从角落爬了起来,活动一下身体。
安塔娜西亚曾经对阿比讲过这个时候就应该促进一些腿部的血液循环,做一些能使腿部热起来的运动。
可是,安塔娜西亚并没有详细的告诉她什么才是“能使腿部热起来的运动”,她只能靠自我想象,做了几个压腿、抬腿之类的动作。
可惜仍旧没哟好转。
这个时候她又想起安塔娜西亚的教诲——不要三分钟热度,要坚持下去,不知道怎么坚持的时候自己给自己数拍子。
于是阿比每个动作都做了一百遍,可惜仍旧没有感到暖和。
阿比又做了一百遍,仍旧没有变得暖和。
阿比又又做了一百遍,脚指头仍旧是冰冷的。
阿比……坚持不下去了,蜷缩回角落里依靠手掌取暖。
额头上冒出的细汗、身上冒出的细汗与身上的脏物混合在一起,粘稠的附在皮肤表面。
她取出已经脏兮兮的手帕想要给自己擦一下汗水。
手帕上的脏物与汗水混合在一起,模糊了阿比的小脸。
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阿比把自己蜷缩成一个丸子,小脸埋在交叉放在膝盖的手臂里。
没有暖呼呼的热水,没有香喷喷的食物,出汗的时候再也没有人过来替她擦脸,把自己擦成花脸猫的时候也不会有人跳出来笑自己,更不会有人替自己出头,晚上也没有用来擦身的清水与帐篷睡袋……
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再也没有人会告诉阿比,是时候睡觉了;再也没有人会告诉阿比,要做一个乖孩子;再也没有人会在她睡着的时候守在她旁边……再也没有人……给她哼童谣了……
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乔治给的那个黑色苹果,艾伦不知道什么时候捻出来的花绳,阿金悄悄递给她的糖果,安塔娜西亚送给她的镜子……全都没有了……
……大家……都已经不在了……
……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这次不会再有人过来了……
……太阳升起之后……
……再也……
……没有可以说“早安”的人了……
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冰冷的气息宛如涌入的潮水,使得阿比无法呼吸。
手足、身体、内脏、血液,一个接着一个的被侵蚀、腐蚀。
最终,伴随着体感温度消失,阿比的意识也落入了一片无底的深渊……
嚓!
黑暗当中,仿佛有人点燃了一根火柴。那细细的火苗与无边的黑暗相比不值一提,却为绝望所包围的人们带来一丝改变——行尸走肉的人群无意识的朝着那簇火苗移动,即便落入了黑暗、身体已然失去了温度,灵魂仍旧在渴望着光明与温暖……
“啊!”
阿比疯狂的翻着自己的口袋。
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
没有?
再翻一遍!
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
最终,阿比从装着手帕的那个口袋的夹层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阿比颤颤巍巍的打开那张折叠的纸张,当最上面的四个笔迹不同的【a】呈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已经干枯的眼珠子里再次啪嗒啪嗒的流出了眼泪。
乔治微笑着说,他觉得她做得最好……
阿金温柔的说,要坚强的活下去……
艾伦谦虚的说,只不过是他做的时间比较久……
安塔娜西亚宠溺的说,评分这种东西本来就带着主观意识……
往事一幕幕呈现在眼前,已然冻僵的手指、脚趾仿佛恢复了一点温度。
阿比用衣袖擦擦眼泪,把纸张小心翼翼的折叠好,放入怀里,然后站在相对开阔的地板上,昂首挺胸,掌心紧贴着大腿两侧。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没有人喊口号她就自己喊口号,没有人领操她就自己领操。
饥寒交迫的身体有一点迟钝,但阿比却做得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严肃。
做完后用手指沾灰,在纸张上写了一个大大的【a】。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她不过是觉得上面缺了一个【a】,缺了一个……由家里的最后成员写上去的【a】。
五个【a】,五种笔迹,五个人……
泪水模糊了阿比双眼,她小心翼翼的把这份“宝物”收回到怀里。
明明是一点温度都没有的东西却让她觉得仿佛在凛冽的冬天里拱着一只暖烘烘的小奶猫。
她再度回到墙角,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脸蛋却没有埋进手臂了,而是露出鼻子以上的部位,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呢喃:
“我会忍耐的……会一直忍耐……不会认输……绝对不会认输……我会坚强……不会给大家丢脸的……所以……一定要过来……”
“……安塔娜西亚……”
“……乔治……”
“……金……”
“……艾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