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落平阳也不能被蝼蚁所欺,叶孤城哪怕当真出了什么问题,也不能被这种江湖垃圾拿来当踏脚石!
陆小凤脸色立变,就要动手,不想竟被花满楼拉住,他不禁疑惑地回望。
花满楼相当镇定地微微摇头,笑着指向前方。
下一瞬,陆小凤眼看着刚刚安静数钱的少女信手拿起似乎是起炉子剩下的一截长树枝,就似顽童戏耍一般对着那持剑的大汉点点戳戳,大汉脸色从红变白,又涨的通红,汗如雨下,不断地后退,不知怎地,那柄锋利的长剑竟是连递出去的机会也没有,只能在身前不断回护。
陆小凤先前的担心全都放下了。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句诗里藏了陆小凤的绝技,一是独步天下的轻功,二是从未失手的灵犀一指。他能用那一指夹住叶孤城的天外飞仙,指力冠绝天下,眼力自然也不差。他可以轻松地看明白眼前这是怎么回事。
因那个少女每一招都攻向对方不得不防的位置,若非要害,便是周身大穴,手中虽只是树枝,但出手之快势如风雷,偏偏又没有半分凌厉锐气,反像是涓涓细流,水银覆地,轻柔无声地流淌,不知不觉便让对方陷在了如水剑势中。
进不得、退不得。
进,是死路一条。
退,亦是生死一线。
高手过招,胜负从来只在一瞬间。
那大汉退到无处可退,只一个停顿就被树枝点在膝上,双腿一软,不得不跪了下去。
少女以树枝作剑,斜指向对方的额头,俯视着地上跪着的人,神色淡然地说:“二十五两银又二百五十文钱,赔我十倍,饶你狗命。”
旁观的人们不知就里,只觉得少女动作轻盈、身姿曼妙,直如舞蹈一般,而那个凶神恶煞来寻仇的人不知怎地就跪下来,一群人打从心里为少女开心,纷纷欢呼起来。
混在人群之中的江湖人则纷纷交换着目光,各自传达着某种信息。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越是在剑上有成的人越是看得心惊胆寒,又或者跃跃欲试。
如西门吹雪那般出剑极快、一剑取人性命,人人皆知其利,故而心生敬畏、避其锋芒;但是这位少女的剑快虽快,却没有达到极致,许多人自以为可以以力破巧又或者以快打快,她剑势之中那一分如水的柔力并非人人都能看出,能看明白个中奥妙的人在想要一试剑锋之前,不得不再三思量,倘若刚刚与她过招的是自己,自己又能比地上跪着的这位强上多少?
陆小凤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女的手,简直难以想象那样玄妙的剑招出自这般稚龄少女。
这天下间,何时出了如此英才!
陆小凤忽然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位少女了。
这分明就是当日从天而降随后救走了叶孤城的那人——!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了叶孤城,只见被他依稀猜测是否头脑出了什么问题的男子面上没了笑意,周身亦微微散发出剑气,只是不若从前那般冷傲锋锐,这才掩在少女的剑气之下,未曾引人注意。
陆小凤先惊后喜。
叶孤城仍是叶孤城!
还有什么比朋友安好更好的消息?
那中年剑客原本也就只是一二流之间的人物,才会听了传闻急巴巴地赶来,此刻被少女用树枝逼到如此地步,他心气已失,几乎万念俱灰,再不敢妄想称什么天下第一剑客,整个人立刻委顿下去,在怀中掏了片刻,只摸出了三十两银子。
男子抬头,先前的桀骜张狂半点都不剩,挤出一脸笑容,讨好地说:“女侠高抬贵手,小人再不敢冒犯您,欠您的钱,小人定会还上——”
有人不屑地嗤笑,有人低声议论。
事情至此,也算是善恶有报。
陆小凤本以为这位“七姑娘”会顺势敲打对方几句就放了他去,这件事也就皆大欢喜地结束,却不料想那位看来出尘灵秀的少女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刺出,手中树枝刹那间利若精铁,毫无阻碍地洞穿了男子的头。
变故来得太快,饶是以陆小凤的速度也已经来不及施救。
那人也已经没得救了。
少女收手,树枝从头颅中抽出,带出一点夹杂了红黄的乳白液体。
中年男子的神情定格在侥幸和震惊的瞬间,仿佛他从没预料到自己会遭此厄。
头颅被生生穿了一个洞的男子身体晃了晃,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有人受不住惊吓尖叫出声。
少女轻哼一声,弃了手中树枝,不以为然地笑道:“欺软怕硬,恃强凌弱,贪生怕死,毫无风骨,这般人也配用剑,江湖败类而已,人人得而诛之。”
花满楼微微皱眉,叹了口气,却没说什么。
陆小凤眼看着这里变成命案现场,正想上前劝说围观群众赶快散开,忽然发现有几个貌不惊人的青年已开始活动,不知怎地就说得众人散开来,另几个人则上前收拾了尸体打扫地面,不一会儿,这里就变得干净如初。
但是,今天的生意显然已经做不下去了。
少女嫌弃地看着地上沾满了尘土的铜板,掏出手帕擦拭双手,再不肯弯腰去捡起那些铜板。
先前被人说成貌若潘安的中年男子看了少女一眼,得回一个白眼后,他看向陆小凤,道:“你来了。”
陆小凤不觉笑了起来,应道:“是,我来了。你是叶孤城。”
男子竟微微笑了起来,回道:“你是陆小凤。”
陆小凤笑道:“不错,我是陆小凤,你是叶孤城,岂非应该好好喝上一杯酒?”
叶孤城微微一愣,继而点头。
“好。”
陆小凤开怀大笑,正想说什么,冷不防旁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道,“今天的烧饼还没卖完,卖完了才能去喝酒。”
叶孤城瞬间面露尴尬,却也没反驳。
陆小凤看着叶孤城那种窘迫又不知如何辩解的模样,忍不住闷笑起来,掏出一张银票递过去。
“七姑娘,剩下的烧饼我都要了。”
说话的时候,陆小凤心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想不起来。
瑶光伸手接过银票看了一眼面额,抬头眼也不眨地说:“还剩一百二十个烧饼,合一百二十两黄金,折一千二百两白银,银票一千两,还欠二百两。”
陆小凤终于想起哪里不太对了。
这家的烧饼,买的多了,那就是天价。
他本还想着哪里会有这种出价一两黄金买一个烧饼的冤大头,原来这个冤大头就是自己。
男子汉大丈夫,话都说出了口,那是万万不能吞回来的,因此陆小凤打落牙齿和血吞,默默掏出二百两的银票来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期间还偷瞄叶孤城,想要看看他会不会说什么。
……嗯,什么都没说。
果真是……家庭和睦。
陆小凤掏完了钱,正想拉上叶孤城去酒楼,旁边一个大大的麻袋递了过来,他低头,对上了一双水雾迷蒙的黑眸。
“……七姑娘,这是?”
“你的烧饼。”瑶光把麻袋放到陆小凤手里,叠起银票塞到袖中,微笑着说,“一分价钱一分货,童叟无欺。”
陆小凤心情复杂地接过麻袋,久久无言。
烧饼的香气从未扎牢的麻袋口中散发出来,的确非常诱人,但他竟完全不想吃。
花满楼侧头轻声笑了起来。
叶孤城的嘴角微微扬起。
瑶光微微一笑,“陆大侠,我们不熟,请叫我清虚。”
陆小凤把手中的麻袋紧了紧,干笑几声,“啊哈哈,清虚姑娘的名字真像是道号。”
“清虚的确是道号。”
“……”
陆小凤忍不住腹诽,那你让那些人“七姑娘”来“七姑娘”去的,谁晓得你什么意思。
瑶光像是看穿了陆小凤的想法,续道:“因我在师门行七,又不想让这些人知道身份,所以才说名叫‘阿七’,他们那么喊了,我也就听着。”
叶孤城见陆小凤尴尬的模样,心中觉得也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道,“阿七,得月楼的桂花酿做得很好。”
言下之意就是请她去喝酒,拜托她口下留情。
瑶光笑着哼了一声,“莫拿甜酒来糊弄我,得月楼藏的最好的分明是五粮液。若要请我喝酒,就别用次一等的来充数。”
陆小凤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传说道门那些人……不都是餐风饮露、清茶淡饭的吗?
怎么这位……张口就是好酒?
瑶光的视线往陆小凤身后一飘,在花满楼身上停了片刻,从他身上感觉到一股很是熟悉的气质,细思片刻,倒像是青岩万花谷中那些雅客一般。
离开大唐许久,瑶光只觉已很久很久不曾见到这样的人了。这般熟悉的气质令她有了一种难言的亲切感,她不禁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也算好事。今天我做东,请几位一起去喝酒,不知二位是否赏光?”
陆小凤正在肉痛,听到这么个邀请,立刻应了下来。
“既然都是叶孤城的朋友,酒当然是要喝的。”
花满楼微笑着点头。
“多谢清虚道长。”
瑶光一笑,“唤我阿七也无妨。公子有什么忌口的?”
花满楼摇头,笑道:“并无。”
“眼下天色还早,空腹喝酒伤身,我去让掌柜准备些清淡的吃食,三位且慢行一步,来得太快可就得干等了。”
瑶光笑着点点头,长袖飘飘地走了开去。
瑶光来到中原后,为了隐藏身份,对外自称“阿七”,穿的自然也不是那一身蓝白的道袍,而是寻常女儿家的衣裳,头上挽着发髻,戴的不是道冠而是白玉簪。明媚娇俏的嫩黄水红在她身上被穿出了别样的逍遥翩然,与别不同,竟让人一时难以挪开视线。
陆小凤看了会儿才转头,对着叶孤城挤眉弄眼,“叶孤城,什么时候有好消息,一定要知会我。”
叶孤城沉默片刻,无奈道:“莫要胡言,陆小凤。清虚道长虽非我师,于我亦有指点之恩,我敬她如前辈师长……”
起先以为是“女儿”,后来以为是“女人”,结果现在得知那是“师长”,陆小凤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被锤子砸过,晕晕的,还很疼,他摸了摸自己的头,闷不吭声地背起麻袋往前走。
他当初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看什么貌若潘安的小贩。
如果烧饼不好吃,他一定要去告诉别人,别再来买什么烧饼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小凤:让你嘴贱让你手贱让你腿贱,看毛的潘安,看毛的龙女!!!都是周扒皮啊!(完全不对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