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文德将那鬼怪背上的衣衫挑开,里面唯一还没受到破坏的鲜活皮肉就露了出来。他定睛一瞧,原来在鬼怪的脊梁上有一处大大的刺青,虽然这纹身已经大部分都被毁坏,但究竟纹的是什么,大约还是能看出来的,这是一处下山猛虎的花纹。王文德只感觉这样的花纹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刚开动脑筋,他就想起了昨晚在一起喝酒时,徐京****上身背露下山虎大碗喝酒的模样。
“竟然是他!”王文德一下子愣住了,他不知道一个在早晨还和自己打招呼的武将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这般不人不鬼的模样。
其实他不知道,就在刚才徐京还在嘲笑梁山寨无能的时候,空中就飞来了一个大大的瓮坛,在他向后一躲闪开之后,那瓮坛就在他的眼前爆成了碎片。没等他明白这瓮坛里面装的是什么,那里面倾洒而出的滚油就将他的前身裹了个结结实实,那种感觉谁都可以想象,一瞬间,徐京的整个头颅以及身体就像是融化了一般开始往下抖落。
疼,钻心的疼,徐京身上的甲叶在沾上滚油之后都热的刺人,于是他撒开了手中的兵器,将身上的盔甲连同衣服都扯了下去。其中身上有好几处的衣料因为热油而和皮肤胶在了一起,往下撕的时候不免将烫熟的皮肉也拽了下来,这样领人颤抖的疼痛令他更加难以忍受。走投无路之际,他残存的一只眼睛看到了身前的一处沙地,由于被树荫遮挡,这看起来还算是一块清凉的所在,所以他根本连考虑都没做,直接一个猛子就将自己的身子扎进了那沙土上,然后猛地一阵划拉,将那冰凉的沙粒全部都盖满了前身,在获得一种饮鸩止渴般的快感之后,他也迷迷糊糊的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之时,就是王文德带人来到这里的那一刻。当徐京一下子听出自己身前站着的是自己的同僚王文德之后,他不禁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两手一直不停的挥舞,嘴里想警告对方前面的埋伏如何了得。只可惜由于热油的破坏和伤口的感染,他此刻已经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就在他愈加着急愈感到绝望的时候,不明就里的王文德一下子冲到了他的身前,不由分说一刀就将其斩为了两段。
虽然结局很悲惨,但在那一瞬间,徐京的心中还是自感觉得到了解脱:终于没那么疼了。
在弄清楚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是徐京之后,王文德一下子感觉胸膛好似被人重击了一下,有种压抑不住的汹涌向上翻腾,终于,在他忍受不住之后,张嘴哇的一声在马上吐了起来。那股子令人承受不了的辛辣从他的鼻口钻出,眼睛也被呛得直淌热泪。
半山腰的铜锣声再次响起来了,那些对此有过痛苦经验的小军听到这声音之后就忍不住的颤抖,就好像得了急病一般。与此同时,接到指令的小军一下子全从山顶站了起来,个个手持弓弩,只待负责的头领小李广花荣一声令下,万箭齐发,一瞬间,那重重的箭头拖着那长长的箭杆与凌风摇摆的箭羽遮挡了准备攻山官军头顶的太阳,密不透风的倾泻而下。
王文德是好不容易才在这遮天蔽日的箭雨之下活了下来。当他拨打完最后一根箭矢之后,身上就已经被热腾腾的汗水所浸透,他偷眼看了一下身后的将校小军,一片哀鸿遍野,惨不忍睹的景象。
“妈的,盾兵在下一艘船上,如果这些贼寇再来一次的话,洒家就只能先撤了。”想到这,他不禁打了自己一巴掌:“说什么鬼话呢,现在就撤吧。”他赶忙调转马头,狠狠心一咬牙,暂时忘却了自己身为节度使的高贵身份,准备领着自己身后还能动弹的军校离开此地。只可惜还未等他开口,从山下两边的路上杀气腾腾的跑来两路人马。其中左手边马上端坐的是霹雳火秦明,马下跟着黑旋风李逵和丧门神鲍旭以及紧随其后的五百名小军;右面路上骑马赶来的是急先锋索超,身后跑着的是花和尚鲁智深和行者武松以及各举刀剑的五百名喽兵。
王文德见状,出于职业道德一开始他想迎战,可随即又害怕再中对方的埋伏,就在纠结的时候,两边的人马已经一齐的赶至他的身边。不由分说,两个马上的将领各举兵器就朝王文德的头上拍下,四个跑来的步兵头领立即领着汇合而成的一千小军,朝着他身后死伤惨重的官兵如狼似虎一般的冲杀过去。
或许是因为王文德刚才在呕吐时呛坏了五官,又或许是因为他在拨打箭矢的时候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总之,在被秦明和索超夹攻不到十个回合之后,他的鼻洼鬓角就已经开始满满的冒出了虚汗,只叫他感觉眼睛发花,胳膊发沉。终于在一个不留神之后,他在躲避秦明的狼牙棒时稍微慢了一点,当即就被那棒上的钢钉在手上扎除了两三个鲜红的窟窿,疼得王节度使一下子就将手里的大刀撒了把,还没等他叫喊出来,索超的大斧就已经搂头盖顶的劈了下来,耳旁边就听“咔嚓”一声,斧头齐着脖項就扫了过去,“咕噜噜”,钢盔就套着扭曲的头颅重重的弹在了地上,上面就只剩下还不肯倒下的尸身直挺挺的喷洒着鲜血,映的天空一片绚烂。
“快跑啊,贼寇太厉害了!”
“快跑啊,节度使被人杀了啊!”
当后队大船靠岸的时候,琅琊彭城节度使项元镇还没等下船,就听到了前面的败军叫喊着就朝自己这边跑来。这让一向急脾气的他感到有些抓狂,所以他还未等小军铺好下船的木板,就直接从船边跳进了水里,扑腾了几下来到岸上,一把抓住一名还在惊魂未定的小军骂道:“慌个屁!前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哎呀大将军啊,”这里的小军一看他的打扮就知道总算是来了长官于是一股脑的都围在了他的身边,七嘴八舌的各自将自己所看到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这样的混乱的场景好半天都没让项元镇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忍无可忍之下,他咆哮的骂了一声:“都他娘的给俺闭嘴!”然后随便指向一个校尉喊道:“你,把事情跟俺说一遍!”
“是,将军。”随后这名校尉就将自己所看到的事情有些原原本本,有些添油加醋的讲述了一遍,例如王文德看到那不人不鬼的徐京那段,就被这颇有评书天赋的校尉演绎成了阴兵列阵与朝廷对抗的情节,甚至他还根据自己臆想铺展出出了宋江昨夜入地府请了十万鬼兵的背景。最终这一段被虚构的故事最终还成了此次战役之后,这附近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神鬼话题,并广为流传。
不过对于这校尉如此夸张生动的演绎,项元镇并不买账。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可能有什么阴兵列阵?!想到此,他挥起手就给了对方一巴掌,直打的那小子捂着自己脸庞在原地转了三圈,最后还不忘问一句:“天亮了?”
“妈的,合着你小子刚才在做梦啊!”项元镇一向暴脾气,虽然他现在还是没搞清楚前面的几个节度使是怎么没的,但他自恃身边有新赶来的这几万官兵,何愁这水泊梁山不平呢?当然他不知道,刚才那些节度使也是这么想的。
想到此,他决定不再理会这些逃兵,一转身回到自己的大船下,张嘴就骂道:“尔等这些挫鸟还不快些下船。再告诉后面的船工,快些靠岸,休要误了俺毁山灭寨的大事!”
“砰砰砰!”就在项节度使还在对着军校吹牛的时候,从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排沉闷的轰鸣声。他扭头回头望去,只见天空中飞速的飘来了一个圆滚滚的黑影,不大却显得力量十足。很快随着一声划破空气的嘶鸣,这圆乎乎的东西整齐的陨落在了他面前那阵列的大船之上。
“咚!”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想起,所有人的平静都落下了帷幕。“是神仙难躲一溜烟!”几乎所有人都一下子明白了这声音究竟来自何处,送往何方。“快跑啊。”随着那本来就是粗制劣造的大船在炮弹的毁坏下开始倾倒,很多还留在船上的小军一下子都慌了手脚,害怕就此被扣在水中的心态让他们纷纷通过船舱向外面奔跑着逃命,期间由于船体的左右摇摆,很多站立不稳的小军在摔倒之后,就被随后慌不择路的大队人马踩为肉泥烂酱,情形极为混乱。
“都他娘的给我站好了!”我们的项元镇节度使还是很想震慑住场面,但生存的压力迫使那些还留着船上的小军一个个都选择无视他的命令。在持续不断的炮火中纷纷选择弃船逃生,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习得水性,如同下饺子一般从甲板跳入水中。很快,水面上就浮起了不少的煮熟的饺子,一个个涨着肚皮,翻着白眼,狰狞的面孔甚是恐怖。另一些习得水性,从水里死中得活的小军慢慢的游到了岸上,可上来之后他们才发现这里也不是他们求生的天堂。
炮火越来越紧密,爆炸的方位远近皆有,不仅是近处的岸上,就连还未靠岸的大船都在这风起云涌的涛声中显得孤立无援。此刻那些船上有些贪生的兵士已经起了哗变,纷纷挤到甲板上要求船工将船驶回去。“快些将船驶向梁山寨,如有扰乱军心者杀无赦!”在统领校尉的威逼之下,那些船才勉强没有掉头行驶回去。只是行了不久,这十几艘的大船当中就至少有一半,就因为船体中弹而倾斜沉没。
“该死的!”项元镇目测了一下距离,他到此时都不敢相信,原来水泊梁山的火炮竟然能打这么远,看模样足有三里多地。“将军如想救后面的大船,那咱们就必须拿下前面的火炮。”一个叫王喜的副将左躲右闪的来到项元镇的身边,一边掸着自己头上的灰尘一边向他建议到。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项元镇明白,如果不拿下前面有利的地势,那自己这几万人,来多少就得死多少,就更别说毁山灭寨了。“小的们,跟我往前冲!”其实就现在的情况而言,那些已经焦头烂额的小军校尉除了往前冲,还真没别的去处,因为此时谁也不敢再提上船,上船就代表着你将成为更大更明显的靶子。
只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拨打的太早,项元镇领人还脱离虎口几步,迎面就遇上了在前面久候多时的索超、秦明等人。“杀啊!”看到他们出现,这似虎的六个头领立即就带着身后那如狼的千数人围了上去。还是按照原来的套路,马上的秦明索超一起夹击领兵的节度使,武松李逵等四人手持兵器,犹如虎入羊群一般,用砍瓜切菜的姿态大量砍杀着惊魂未定的官兵。
还是非常迅速,纵使项元镇非常勇猛,但在梁山寨两员马上大将的合击之下,他手头还是慢慢的失去了应有的章法和节奏。仅仅又是十余个回合之后,项节度使就已经感觉筋疲力尽,两只胳膊也好像不再属于自己一般,使着大棍左躲右闪没几下,就被索超抓了个空隙,用大斧的长柄猛地一戳对方的肋骨,当时就疼的项元镇将头一低伏在马上,随后另一边的秦明根本不等他做其他反应,举起狼牙棒以上势下,正重重的敲在他的后脑海上,耳旁边就听见“嘭”的一声响,当时项元镇的脑袋连同脖子就被戳出了好几个窟窿。随后秦明将棒顺势往马上一甩,将那已经没了声响的死尸狠狠地撂在了地上。
“项节度使被杀了!”一下子,这个令官兵惊讶的消息犹如病毒一般传遍了他们的队伍。所有的将校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项元镇一死,就代表着无论是在岸上的他们还是在水泊里即将靠岸的那些人,此时此刻都已经彻底失去了指挥。这还打个屁啊!有些求生意识强烈的兵丁赶忙跪了下来,将自己手里的兵器高举过头顶的同时大喊道:“爷爷饶命啊!”
由于再临出来之时宋江有过交代:对于投降的官兵就放他们一条生路,先抓起来,等战事打完了再放他们回去。所以即使武松和鲁智深此时已经杀红了眼,但作为有担当的头领,他们此刻更明白自己不能做什么。于是他俩不但自己先停下了杀戮,还过去挡下了李逵和鲍旭两个愣头青的动作。
“哥哥有令,不得杀降!”
“俺说武二,哥哥又不在这,你管俺作甚啊。”李逵本还想矫情一下,但被武松一脚给踢回了后面。紧接着,那些本来没投降的军校一见这也是条活路,于是立即也都求爷爷告奶奶的停止了抵抗,也有样学样的将兵器托在了头顶,等着他们眼中所谓的贼寇们发落。
“快些将这些归降的兵将带往后山,待战事完结再放他们下去!”索超在马上的话不但是喊给自己这些小军听的,更是喊给那些官兵想的:既然投降就有活路,那还反抗个什么劲啊。一下子,这些投降的官兵连同准备投降的就彻底的失去了抵抗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