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风长栖就带着阿春匆匆出了宫门。
毕竟要往惊云司那样的地方当值,本就是宜早不宜迟。
一出门就见着玉无望站在花树下头,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他这会子是个什么心思。
叱离跟开阳远远地站在后头。
风长栖上前三两步,轻声道:“师父来的这样早?”
“知道你熬不住,必定会一早过去,这才来早了些。”
开阳听了这话,心里直犯嘀咕。
这可不是“早了些”,殊不知,还未到辰时,他们就已经守在宫门外头了。
就这么站着,算起来,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
等到了惊云司,见着那些紧闭的门窗,风长栖登时就皱紧了门头。
以前这些门窗解释寻常木材所制,可是这会子,一应换成了镂刻雕花、朱漆填金的。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朝中大员府邸。
这样鲜艳的颜色,哪里适用于惊云司这样的肃静地方?
虽然一早就知道,荣亲王爱好奢靡,可是未曾想到,他竟然如此丧心病狂,还对惊云司出手置办。这必定又是价格不菲了。
风长栖气急,朝着身边的叱离说道:“砸门。”
“是!”
叱离就是这点好处,只要是风长栖发号施令,不论是什么,二话不说,直接去做。
若是开阳,必定又会东问西问,拟出十几条的好与不好来。
许多时候就是要叱离这样的简单粗暴,更容易成事。
他孔武有力,不消片刻,那样豪丽的大门,已经化为齑粉。
风长栖愈发满意,拍了拍手。
里头的人听着动静,衣衫不整,一个个地都奔了出来。前些时候因着岁运城地震的事儿,这些人也知晓了不少地震的厉害。方才那样的轰隆声,还当是地震了,这才一股脑儿从炕上爬起,奔了出来。
等见着风长栖跟玉无望那样冷凝的神色,他们才真正觉着寒凉。
“难不成你们还要睡到日上三竿?”
以前的惊云司,天蒙蒙亮就开始办案,可是这会子倒好,一应懒散无状,哪里有半点往常的模样。
也不知荣亲王是如何跟他们说的,竟然教出这么些酒囊饭袋。
风长栖看的清明,这些面孔十分面生,想来是荣亲王的爪牙,她愈发不惧,朝着那几人冷笑道:“既是这样欢喜安睡,就到城楼上头睡上一个时辰。”
城楼?
这一连几日下雪,城楼上头积雪已经有了几寸厚,若是睡在上头一个时辰,怕是性命难保。
他们那些人老大害怕,赶忙朝着风长栖拜了又拜,不住认错。
“还不快去?”
那些人这才看出风长栖眸光中的阴狠,纵使是心里不情不愿,却还是一股脑儿地爬了上去。
玉无望只是笑着看她,眸光中满是赞许。
对待这些人,切不可心慈手软,但凡是有一丝丝的松动,必定会后患无穷。
这都是前车之鉴。
好在里头的卷宗都完好无损,只是那些旧人,却无有几个留下。
风长栖找了几个通传问了几句,只见得那些人都苦哈哈的一张脸,回道:“他们惹恼了王爷,被打回家去了。”
“犯了何错?”
“天未亮便击鼓。”
击鼓是为了唤醒惊云司上上下下的人开始查案。
惊云司的案子,积年累月,也不知有多少,纵使是不眠不休也是查不完的。为了让百姓安心,他们这些人,纵使是被累死,也是无怨无悔。
可是谁成想,那人竟然会这样不讲道理,将那些人全都赶出了惊云司。
“开阳,这事儿还要你走一遭了。”
开阳努了努嘴,应了一声。
他对惊云司上下都十分熟悉,知晓那些人家在何处,找到也十分便利。
不过半个时辰,惊云司就焕然一新,里头的人忙忙碌碌,到底恢复了几分旧观。
至于那城楼上的数十个人,一早就冻得不省人事了。
荣亲王风元礼姗姗来迟,等见着自己中意的大门被毁,自己的手下被整治的半死不活,登时就怒火冲天。
等他进了惊云司,见着风长栖跟玉无望的时候,那气焰才矮了半截。
风长栖身上带着最新鲜的军功,这玉无望又是个无所不能的主儿,他可不想鸡蛋碰石头。
只是这两个人刚回来就闹了这么一出,对他日后无有半点好处。
他摸了摸自己的美髯,冷笑道:“公主国师好大的气性?怎的拆毁大门,训斥惊云司的有功之臣?”
“那大门过于豪奢,惊云司向来冲上简朴之风,十分违和。至于所谓的有功之臣,难道就是睡到日上三竿,不想着办案的主儿?”风长栖十分执拗,把一桩桩一件件都摆到明面上。
荣亲王一听这话,登时就变了脸色。
“公主十分年幼,对这惊云司的事儿,向来了解不多吧?”
“长栖不才,却也觉着自己对惊云司懂的比王爷的多。”她不愿多费唇舌,背过身子朝着玉无望说道:“师父,可查到了?”
“查到了。”反玉无望应了一声,心无旁骛,“在伊兰坊。”
风长栖勾唇一笑,忙道:“咱们这就过去瞧瞧。”
现在一早就把一边暴怒的荣亲王晾在一边,不闻不问。
风元礼何曾吃过这样的冷遇,登时就是一阵气闷,当机立断,出了惊云司的大门,奔上马车,往宫城方向去了。
“这是告状去了?”风长栖哈哈大笑,看着那一行人匆匆走过的背影,一脸轻蔑,“这样的人,除了玩弄权术,并无半点用处。”
话粗理不粗,那人的确是个不中用的。
奈何出身矜贵,又懂得讨好太后,这一来二去的,纵使是风帝也不能叫他的地位有半点松动。
除非日后太后驾鹤西去,还有些许可能。
现如今纵使是再看不惯此人,也都只能哑忍。
盛乾殿。
风元礼一脸冷厉,朝着风帝拱了拱手。
“皇上,公主跟国师好似对臣弟颇有非议。”
“怎么?”
风元礼将风长栖所作所为半点不漏,和盘托出。
风帝心里暗喜,风长栖果然不叫他失望,闹了这么一出之后,风元礼纵使是可以忍下去,只是他数年来维护的体面也不许他继续待在惊云司了。
这本就是个祸害,只要除去便好,至于用了什么法子,算不得什么。
“长栖的性子,一板一眼惯了的,并无半点恶意。”风帝这会子倒是很为着自家女儿着想,复又接着说道:“元礼莫要跟一个孩子计较。”
“长栖公主巧舌如簧,纵使是十分年幼,只是那心机权谋,纵使是跟寻常而立之年的男子也不相上下。”风元礼越想越气,“皇兄,那惊云司,容不得二主。”
正所谓是一山不容二虎,风元礼心里想着,风帝必定会顾念太后的体面,不会叫他离开。
谁能想到,风帝眉头轻蹙,半晌别过脸子,笑道:“如若不然,元礼莫要再去惊云司了。这本就是个苦差事,可算不得是什么香饽饽。长栖乃是惊云司的第一女官,这是朕亲封的,那时候已经昭告天下,现下若是叫长栖离开,只怕惹人非议。”
风元礼心里“咯噔”一声。
他好容易才做了惊云司的主子,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
“臣弟遵旨。”他衡量再三,只好作罢。
若是现在就得罪了风帝,叫他生了芥蒂,以后若是想再做什么可就千难万难了。
现如今都是那风长栖的错。
不过就是个黄口小儿,难道还想跟他斗法不成?
风帝大为宽慰,忙道:“若是你还要找什么事儿做,朕倒是可以为你安排一二。”
风元礼哪里肯依着风帝的意思,赶忙摆了摆手,只说道:“臣弟无才无德,多谢换上噶很难过垂怜。”
这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可是就算是站在一边的李玉宝也听出了这人言语之中的气愤。
这一次当真是被风长栖给气的很了,若非如此,怎会放弃惊云司那样的地方?
等那人前脚一走,风帝就不再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欢喜,哈哈大笑。
那笑声穿过盛乾殿,扬得老远。
李玉宝瞅着机会,给风帝倒了一盏子茶水,轻声道:“长栖公主机警如斯,乃是皇上的福泽啊。”
“长栖那孩子。”风帝只笑了笑,便不再言语。
越是机警,越是难以掌控。
纵使是他嫡亲的女儿,可也说不上三两句话。
就好似是那花珑,纵使是情思深重,他们二人单独见着,也不能有几句真心体己话。
心事终虚化,纵使是模样有几分相似,可到底是不同的。
他心口猝然一痛,那几分欢喜,刹那间荡然无存。
李玉宝体察圣意数年,心里却也纳闷。一肚子的吉祥话,却再也说不出口,只静默地站在一边,等着风帝言语,好生伺候。
那一头,风长栖在惊云司忙了数个时辰,再抬头只见着外头的天已经成了墨蓝色。
看得久了,只觉着那天一拢,仿佛一口大钟,朝着她猛然罩了下来。
没过一会子,那开阳欢天喜地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几个酥油果子。
“大喜,听闻日后荣亲王再也不会到惊云司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