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wxc`p``p`wxc`p`自己与同伴正被大家族的人提防着,自己却去敌人家里探病,而对方甚至还侮辱过自己。这可能是两辈子里最愚蠢的事情了。
希恩一边自我责备,一边带上了特制的金属指套。它们尖锐、抓握能力强,能使攀爬外墙变得容易。
如果那家伙在卧室里,那么我就跳窗进去;否则,我就不费心思找他了。希恩想着,将手伸向粗粝石块砌成的墙壁。
犹豫许久,希恩决定去看望梅丹佐。当然,是偷偷的。他不想给同伴添麻烦——虽然他来见梅丹佐本来就是个危险的决定。但他还是认为自己应当冒险。梅丹佐眼睛受伤令希恩愧疚。
当初他因愤怒而莽撞,因此害了两个人。虽然那个司机决定为报仇不顾一切,梅丹佐也算罪有应得,可希恩仍旧认为,自己应该付很大一部分责任。就像他无法原谅梅丹佐对自己所做的事情一样,他也没法原谅自己教唆那个司机伤人的行为。
当希恩敲响窗子、看见梅丹佐的表情时,他以为对方要激动地叫出声来。他已经准备要往城堡下方跳了。幸好,梅丹佐控制住了:从惊讶到欣喜若狂再到平静,这个变化只用了几秒钟。梅丹佐慢慢走到窗前,让希恩进来。“你怎么不从壁炉进来呢?爬窗子太容易被人看见了,会有危险的。”
“你房间里的壁炉多久没用了,又多久没打扫过了?我可不想蹭一身灰。”希恩跳进了屋。重伤能让一个人改变太多了,希恩边想边打量梅丹佐。对方习惯披散的金发被束在脑后,完美的脸庞完全露了出来。黑色的眼罩占据了对方脸上很大一部分位置,不过这并不算瑕疵,反而衬得对方保养良好的皮肤更加白皙。
让希恩惊讶的是,梅丹佐身上的气质改变了很多。他刚来时,在窗外看了对方一会儿,那时梅丹佐正将头靠在床柱上,表情沉郁。这会儿,对方不再像往日那样傲慢地微抬下巴,反而是微低着头。他仿佛正因为不被旁人关心而心情低落,又仿佛紧张地等待着来自他人的责难。
希恩打心底不喜欢梅丹佐昂首天外的姿态。可他看见梅丹佐现在的模样,心却开始揪紧了。在他看来,梅丹佐虽然不该那么高傲,可也不该是这样的,失落、紧张兮兮。“你还好吗?”
“还好。你知道的,从百余年前就有‘贵族专属的医生家族’,他们甚至能完成魔法不能完成的工作——让被切掉的肢体长出来。再过十天,我的眼球就能回到眼眶里,逐渐恢复它应有的功能。”
希恩当然知道这些。他是从旧时代重生的。“但拥有贵族血脉的人愈合能力很强,眼皮很薄,恐怕很快就会恢复原状。到时候,为了将眼球放回去,他要再把眼皮垂直割开?”
“你看,你现在开始担心我了。”梅丹佐似乎想对希恩笑,但怕牵扯到伤口,于是将做到一半的表情生生收了回去。“不需要再度割开。有种药剂含轻微腐蚀性,医生把它涂在我的伤处。愈合与腐蚀的速度几乎相同,到手术的那天,伤口依旧会像是新的那样。”
对方的叙述让希恩听得心头微颤。他知道这很痛苦。虽然梅丹佐是活该,但他不能在忧郁的病号面前说实话。“也就是说,你会一直疼到那时候?”
梅丹佐无奈地笑了一下。希恩看见对方肩膀瑟缩了一下,显然是做表情牵扯到了伤口。“当然不,疼痛会延续到手术结束后一个月左右。康复是漫长的。你介意和我到床上坐着吗?因为药的缘故,我站得久了会头晕。”
“我不介意。”希恩看着梅丹佐向床边走。对方走得很慢,每一步落地肩膀都紧张地缩起。他知道为什么。动作会牵扯到伤处,让对方承受的痛苦更加剧烈。就像方才,梅丹佐见到自己是极为高兴的,如果不是任何动作都可能加剧疼痛,对方肯定会做出更“热情”的迎接。
梅丹佐靠着床柱坐下,希恩面对着他。“谢谢你来看我。我很想见你,可现状特殊,我以为你不会来的。”梅丹佐用平淡的语气说道。他的心或许正因为欣喜与紧张砰砰直跳,可他不得不平静。“我明白你为什么讨厌我的‘高傲’了。它除了让人变得愚蠢、放松警惕之外,简直没有任何好处。我本想给那个司机一些钱打发他走的,可他不尊敬的话惹恼了我。”
希恩将手握紧成拳,又强迫自己慢慢松开。就像他当初设想的那样,梅丹佐会因为曾经的残忍与傲慢而倒霉。“别再说了。你祖父对这件事怎么看?”
梅丹佐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迅速黯淡了。“我知道了。我早该想到的。有位议员借我受伤这件事提交议案,认为平民变得危险了,全面禁止热武器与限制刀具势在必行。你不希望它通过,而仍有许多贵族以我祖父的意愿为风向标。你是为了这个才来看我,对吗?”
希恩坦然地点了点头。“对于热武器,像从前那样限制或是彻底禁止都无所谓。可限制刀具,这与老虎声称羚羊会咬伤自己并拔掉它的牙齿一样可笑。不过,我来更多是为了你。”
梅丹佐微微坐起。“真的?”
“真的。”
“那么……你原谅我了?”
“没有。完全没有。”
梅丹佐轻声叹息,不因这个答案而意外。“大多数人都不会同意的,人民有权力保护他们自己。我祖父就更不会同意了,他认为整件事情都是我的愚蠢造成的,甚至那个司机都很无辜。”
希恩皱了皱眉。“他对你有些苛刻了。”他记忆中的詹姆斯是个看起来公正善良的家伙,但夫人与儿子的早逝大概能让人性格大变也说不定。
“那不是苛刻,只是严格。他认为我……”说到这儿,梅丹佐深呼吸了几次,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了心脏,因此呼吸困难。“我令家族蒙羞。无论是受伤,还是这个倒霉的眼罩。”
“别担心,就算戴着眼罩,你的相貌还是很不错,贵族气质也还在。”希恩安慰道。他看见梅丹佐眼睛发亮,当即补充:“我只是安慰你,没有别的意思。虽然我是实事求是,但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梅丹佐轻声说着,平静又温柔的语气令希恩不禁怀疑,对方是不是受了太大刺激而性格巨变。可梅丹佐下一句话就让希恩知道,对方还是从前那副德性:“希恩,我能靠在你肩膀上吗?”
希恩的目光变得锋利。并非完全因为梅丹佐的话,也是因为门外经过的脚步声。他用口型说:“不怕牵扯到伤口吗?老实呆着吧。”
梅丹佐没有说话,只是握住了希恩的手。希恩本想阻止对方,可梅丹佐的眼罩与疲惫神色让他妥协了。他无奈地说:“你受伤之后总这样幼稚吗,还找人撒娇?你在军队呆过,应该受过多次伤了。”
“我当然受过伤,可在外人面前我得保持风度。在公众和其他家族面前,我必须时刻保持风度。你……你和他们不一样。我早就意识到了,而且对此非常坦诚。你也意识到了,可你不想面对我。”
希恩看出来梅丹佐正局促不安,可他怀疑对方这种状态能够传染。他自己竟也该死的开始慌乱了。他并没有原谅梅丹佐,甚至将对方做过的、令自己耻辱的事情一条条铭记在心;可有一种并非怜悯、并非原谅的东西,在他心中无声无息地产生了。
希恩真想立刻跳窗离去,可他仍旧坐在床边,任梅丹佐握着自己的手。他又陪对方呆了一会儿。“我该走了。你的伤会影响睡眠吗?我记得有种安全无害的止疼针可以让人安然入睡。这药物的费用你肯定负担得起。”
“我从不使用那种东西。祖父认为伤痛是咎由自取,所以得冷静地受着。”
希恩想到了当初詹姆斯的那句口头禅。“疼痛使人清醒。这是真理,但疼痛对于助眠可没有任何帮助,除非直接让你疼晕过去。”
梅丹佐忽然笑了,扯了扯希恩的手臂。“但你能够助眠。给我一个晚安吻吧。”
“见鬼的晚安吻!”希恩懊恼地说。他为前来探望这个爱占人便宜的变态深感后悔。他猜,如果自己不答应,梅丹佐就会用威胁的手段了,魔法是自己的天敌。
“好吧,你这个该死的家伙。”希恩站起来,俯身,在对方的眼罩上用嘴唇轻触了一下。
“这感觉就像长辈给的晚安吻般寡淡无味。你甚至没碰到我的皮肤。”梅丹佐轻声抱怨,那只漂亮的绿眼睛期待地看着希恩:“如果你与我接吻,今晚我就可以安枕了。”
希恩告诫自己,别和病弱的家伙计较。“如果我把你打晕,那你也能睡得香甜。我的确容易心软,可这不代表你能得寸进尺。顺便说一句,如果我是你,我会反省自己做过的所有事。你伤害别人之前,请先考虑仇恨反扑带来的后果。”
梅丹佐竟然点了下头,平和地说:“我已经开始反省了。我走上街头看过平民的生活。他们似乎是幸福宁和的,可并不开心。”
这再次令希恩诧异。
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端详他的剑。这是老掉牙的武器,曾在国家改制前陪他征战,在他几十年如一日的保养下依旧光亮锋利。在他身后、书房的另一端,摆放着一顶头盔,那属于他的敌人。
那十个人的脸他记得很清楚。他们经常出现在他的梦中。魁梧有力的中年大汉,美艳绝伦的年轻女人,风华正茂的青年,等等等等。他们并肩作战过,也互相争斗过。自己这一方赢了,那些人则成了尸骨,早已化为尘埃。
詹姆斯和其他贵族一样,因反抗者而头疼。但他承认,平民中的勇士值得敬佩。贵族的军队曾因为内外夹击而狼狈不堪,这些人的到来却能鼓舞士气。头盔的主人自然令他印象深刻。当那个年轻人站在石堆顶端、说着“犯我疆土者,死”的时候……
窗轴转动,发出细微的咿呀声。有人从窗户进来了,虽然动作轻巧,可并不是毫无声息。他迅速从拐杖侧面抽出了枪,转身,将扣扳机。
詹姆斯没有开枪。他向后趔趄了一下,不得不将拐杖重新支向地面。他的枪早就掉在了地上。闯进来的少年太眼熟了,那就是自己在山林中第一次见希恩时的、少年猎手的脸,除了有恨意燃烧的红色眼睛外,几乎不差分毫。
詹姆斯认为这是幻觉。可他听见对方开口说话,尖刻的语气格外耳熟:“你果然老眼昏花了,竟然连我都认不出来。”`p`wxc`p``p`wx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