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荣明秀一事,柳初妍也算了解了薛傲的能耐。此人虽然看着不靠谱,实则神通广大,有勇有谋,她也想听听他到底有什么法能令武康伯府永除后患。可是到了清心居门口,韩老夫人就阻住了她:“妍妍,你去泡两杯三花荷叶茶来。”
这是不让她旁听呢,柳初妍默默撇嘴,侧目瞧了瞧薛傲,他绷着一张脸,隐约含笑。哦是了,他们要单独谈谈。好罢,她去泡茶。
刘关雎虽然浑,道理还是懂的,既然不让她们听,薛傲定然有原因。而且她对武康伯府才没兴趣,她比较想喝柳初妍亲自泡的茶,当即扯了柳初妍的袖往外去:“初妍姐姐,两杯不够,你得泡好多好多,我也要喝。”
“好,那我就泡两大壶,定让你喝个饱。”柳初妍瞧着她孩气的模样,噗嗤一笑,替她掸掉衣服上的灰,领了她走。
云苓便把所有人都遣散了,只她一个在门口守着。
薛傲瞅着柳初妍初时撅着嘴,一脸不甘心,复又被逗笑,他也笑了笑,便是看着她开心,他也乐呵。他见韩老夫人已抬脚进去,就追上她的脚步,扶了她进屋,哈哈着邀功:“婶婆,我今日可算是尽心尽力了,对自己的事情都没这般上心过。”
韩老夫人心里跟明镜似的,哪能不明白他心里那点小九九,却只是缓缓坐在榻上,转了转手上的念珠,并不回话。
她这样儿,是心里对他有意见,薛傲思忖着。虽然韩老夫人为长,可他也不能失了男气节。再说了,总是倒贴,会被人看轻的。薛傲怔了一刻,就敛了神情,不再吭声,站在她面前,脊背挺得跟石柱似的,笔直且威严。
两个人皆沉默,韩老夫人也不开口,室内气氛渐渐尴尬起来。
终究姜还是老的辣,韩老夫人如僧入定,薛傲却是熬不住,躬身一拱手:“婶婆……”
韩老夫人突然嗤笑一声,抬了抬手,打断他:“盛,虽然你恭敬地叫我一声婶婆,可我韩府与你薛府也是这两个月才相熟,你和妍妍更是认识没多久。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薛傲准备了许多话来应对韩老夫人的刁难,可没料到她居然扯起了这个,略迟疑一:“婶婆,这便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们缘分到了,就相识了。”
“是吗?”韩老夫人半信不信,从坐上站起,缓缓穿过花厅,最终在八宝如意格前停住,眼神从上至扫了两遍,才从最右边的格里取出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匣来。
薛傲不知那是什么,也不知她意欲何为,沉默是金方能应万变,遂不语。
韩老夫人似乎也没有要告知他的意思,只继续说道:“盛,你从小到大,几乎没经历过风雨,便是官场上那些,也都一直有人替你挡着,先前是老国公,现在是信国公。你母舅是皇商,你外祖父也曾有军功,你自己更是任至正二品的左都御史,顺顺遂遂到了如今这年纪。但是妍妍她,曾经历过些什么,你可知道?”
“我知道。”薛傲听她一番话,大致清楚了她的目的,毫不犹豫答道。
“你知道?”韩老夫人侧目,疑云满腹,撑着椅背慢慢坐。
“是,我知道,我……”在他告诉柳初妍之前,薛傲并不想有第二个知道他们的过往,因此他顿了顿,才接着说,“我调查过她的身世。”
“你……”韩老夫人还想问问他何时看上她的,如此,也无需再问,微微颔首,“那你看上她什么?”柳初妍有美貌,众人皆知,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美人。若薛傲也只是个肤浅之徒,那她无论如何也得替柳初妍赶走了他。
薛傲忽而粲然一笑,转身望了望轩窗外的公孙树,上边挂着几片枯黄的叶,将落未落。他想起她曾送给他的玉兰叶签,因为他保管不善,早已枯败,可他舍不得扔,因为那是她送的。没错,他喜欢她,毋庸置疑。但是他,喜欢她什么呢?
这个若细细说起来,便是三天三夜也不够。然而韩老夫人的意思,便是让他三句话说清楚。
“盛,你该不会是答不出来了吧?”韩老夫人看向两人高的公孙树,忆起亡夫在世时的美好时光,不感伤,可薛傲似乎比她更多愁善感。
薛傲被韩老夫人不留情地揶揄,不羞不恼一回身,正色道:“婶婆,我说过我们二人的相遇是缘分。我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喜欢她,我只知道,即便我老了,我也会像那公孙树的叶一般,牵扯着她不愿离去。我想与她白头到老,一生一世,这就是我对她的心。”
韩老夫人听着,似乎曾经也有那么个人跟她说过这些话呢,不过他说的时候,她都老了。那个时候,他已没力气风流,她也精力去管他的风流债。但是他说,他这一辈,只喜欢过她一个而已。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她知道得也太晚了。
此刻,有一个年轻人站在这里,告诉她,他喜欢她最宠爱的侄孙女,他对初妍的心,不亚于当初他对她。
她是该支持他的。然而,薛府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地方,那里有信国公,又与皇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薛傲还有一重信王师傅的身份,若朝堂动荡,第一个受冲击的就是他。如果妍妍嫁过去,那她也会被连累。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她更看好金翎。皇商之家,祖上又有军功,只要站对地方,就能一世荣华,屹立不倒。毕竟朝堂跟他们关系不大,只要对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忠诚就好了。
可是,薛傲就不一样了,她担心呐。
薛傲揣摩着她神色,明显已被他的话语触动,可是深思熟虑之后,面上却愁云密布:“婶婆,我对初妍的心,日月可鉴。我若有幸得她为妻,我会敬她爱她重她。今生今世,我都不会负她。”
“盛,我明白。可是……”韩老夫人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转口道,“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操这么多心做什么。要是妍妍于你有意,我还能拦着么。如果她不中意你,我也就不必烦恼了。”
“那婶婆的意思是……随她?”薛傲有些不敢相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呐,虽然韩老夫人不是柳初妍的嫡亲长辈,可是比嫡亲的还亲,她若婚嫁,必定要听她的,他才卖力讨好她。
韩老夫人听着云苓敲门,送了三花荷叶茶进来,就冲他点了点头:“来,尝尝妍妍亲手泡的荷叶茶。荷叶是今年的新荷,茶水是夏天时收的露珠,三花也是妍妍亲手晒干烘制的,手艺比外边那些好上百倍。平日里,我若有烦心事,就爱喝这个。”
薛傲接过云苓呈上的茶,看着她出去掩了门,才端至鼻端闻了闻:“果然很香。”
“最重要的是润脾健胃能清心。”韩老夫人喝了口茶,果真高兴起来了,“我这地儿虽然叫清心居,可一点也不省心,所以啊,我就得靠着她的茶解忧呢。今日这事,却不是茶能解的了,但你说你有好办法,就说道说道吧。”
薛傲明白,她这是默许他追求柳初妍了,可他也得拿东西来换,便是帮韩府解决后患,淡淡一笑,娓娓道来。
韩老夫人先是听得连连点头,听到后边却眉头紧锁,愁容满面。薛傲又为她细说内里精妙,她面上皱起的深纹才抚平了。
柳初妍与刘关雎在花笑阁玩了一阵,早过了午膳的时辰,可清心居那边还没。想来这韩府家大业大,想要彻底解决也得花大功夫,只能遣厨房做好了送进去,让他们吃继续谈。
刘关雎喝了她的茶,又吃了她亲手做的糕点,便想着怎么的也得再品一品她亲手做的菜,便缠着求她。
柳初妍闹不过她,只得答应她,午膳时亲自厨做了几个菜,好解她的馋。二人正用着,突然韩淑静跟韩淑微过来了。
“呀,又来了两位美人姐姐,快来快来,坐一起吃。”刘关雎喧宾夺主,从座上蹦起就拉了韩淑静过去坐,“这些菜都是初妍姐姐做的,你们也好好尝尝,可好吃了。”
“嗯。”韩淑静只静静地笑,不多话。
韩淑微也难得地沉默了。
“你们俩,怎的了?”柳初妍忙活许久,早饿坏了,夹了几筷才觉出异样来。
“没什么,只是周傅允在那里,我们不大方便,就到你这边蹭点吃的。”韩淑静接过松苓递过来的筷,吃了一小口。
“二表伯请周大爷用膳有什么不便的,你又不跟他们一桌。”柳初妍不信,“还有微微,今日也不大对头。”
“她倒没事,只是累的。”韩淑静满不在乎道。
“累的?你在家挑水洗地么?”柳初妍见她面色红润,显然才劳累过,而且方才在东厢也没看到她。那时她还诧异,以韩淑微的性居然不去凑热闹,只是这会儿才想起不对来。
韩淑微撇撇嘴,霎时含了泪,扁着嘴:“爹爹说我性太浮,不像个大家闺秀,特地请了教导嬷嬷来。你不知道,那嬷嬷原是宫里的,为人古板且苛刻,只要我犯一点错是绝不手软的。便是这边出了人命了,她也不让我去瞧一瞧。还说什么以后有比这更热闹的场面呢,难道我回回都去看么,啰里啰嗦教训了我一通。偏偏她是爹爹请来的,我不能违抗命令,只得跟着她练了一早上,歇都没得歇,来来回回一直在练走姿,走得我腿都酸了,话都不想说了。”
“还说不想说话呢,这都倒了一竹筒豆了。”韩淑微确实需要好好调教一番,否则这性,将来为人处事只会害了自己,毕竟嫁人后,就不会有人像在娘家一样疼她宠她,打也舍不得骂也舍不得地,生怕她掉一块肉,韩若谷这事倒是做得很好。柳初妍便笑着安慰了她几句,让她吃菜喝汤泄泄愤。
韩淑微见着吃的,暂时就忘了早上的苦痛,大快朵颐。
柳初妍看她这样儿,还是不像个大家闺秀,那嬷嬷一早上白教了,无可奈何笑,转而问韩淑静,可话还未出口,留在清心居门外的青禾就进来禀报,打断了她。
“表小姐,三姑娘,四姑娘,老夫人与薛二爷闲话毕了。这会儿,正请大老爷、大太太、二老爷、二太太、大少爷、三少爷过去,还让人去学里吧二少爷和四少爷叫回来了,说有要事。还说,让几位姑娘用午膳也过去听听。”
“这般大的阵仗?连二表哥和表弟都请回来了?”
“是?”
“老夫人可说了做什么?”
“没说,还让人去请族长了。”
几位姑娘面面相觑,不知韩老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