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汰赛的前一天,陶一冉花了三分之二的积蓄,给自己买了全套的装备。
正如嵘玄所说,这个家伙并不是不能挣钱,而是挣的钱从来如流水一般挥霍,以至于只要没有收入,瞬间就能变成穷光蛋。
开幕那天,所有选手都要穿过一条长长的地狱道,才能到达擂台下方。
这条地狱道其实就是一条六十厘米宽的木栈道,宽度仅供一个成年男人站在上面,稍有摇晃就会掉入下面的水池中。而之所以被称为“地狱道”,就是因为下面四米深的水池里,水温高达五六十度,并且两侧时不时会有半空袭击出现。被击中落入水中的人,往往不会被烫死,但狼狈的样子以及被烫伤的皮肤都让他无法继续参赛。
唯有通过了地狱道的拳手,才有资格站在斗神赛的拳台下。
观众们在看到选手或小心翼翼或张扬跋扈地走过地狱道的时候,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解说员一号不停地回顾着每个选手的比赛过程,在陶一冉经过的时候,突然顿了顿。
“今天怎么是他一个人上来?”虽然地狱通道只能让拳手行走,但通道旁边还有一个专供随行人员的小路。可陶一冉前后左右都是空荡荡的,哪像其他选手那样声势浩大?
“他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像样的经纪人,真是不怕死的小家伙。”解说员二号嗤笑道。
陶一冉低着头,长长了的刘海微微遮住了他的眼睛,少年的身形又瘦又冷硬,看起来就像是个防备心重的小狼。
地狱道下面的热水蒸腾上来,让已经热身过的身体又覆上了一层薄汗。
第一个沙袋袭来的时候,少年微微侧身就闪过了。围观群众有可惜有喝彩。
接连几个沙袋都被闪过,他还没站稳,桥上就喷起猛烈的干冰气体!
陶一冉眼睛被气体冲到而眯了起来,脚下因为蒸汽而变得湿滑的道路变得更加危险重重。当第六次攻击席卷着狂风和枯叶朝他吹来时,连看台上都发出了嘘声。
对于一个新人来说,这样的考验实在太过苛刻。
少年干脆脱下上衣,半蹲下身体,双手撑在衣服上,就像擦地一般,猛地超前冲去!
“这算什么!动作实在太难看了!”解说员二号骂道。
“我们没有限制地狱道上的技术。”解说员一号倒是很淡定。
“果然不能太过期待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二号立刻给了评价,“无论他多么优秀,在成熟度和体能上到底还是不如成年人。”
一号年纪比他轻,听了这话立刻嗤笑一声:“那我先押一百。我期待着这家伙给我赚来一台新的电视机。”
讲解室安静了几秒钟。
可观众谁也不去关心内斗的两人,因为陶一冉已经安全地抵达了擂台,然后淡定地穿回了那件刚买没多久就成了抹布的上衣。
其他已经抵达的拳手都用不屑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年纪轻轻的选手。这里不是没有比陶一冉更年轻的少年,但那些人背后都有着强大的后援团,无论从训练还是体能改造上,他们从一出生,目标就放在了进化人身上。
又穷酸又瘦弱却能通过选拔的陶一冉显然像一根针,扎进了这些人的眼睛里。
少年完全无视周围,跟工作人员要了块毛巾,从背包里拿出水壶开始喝水——他连这些后勤的东西都得自带,他就像个独自出门郊游的小孩,在一群彪形大汉中显得格格不入。
陶一冉也不去看地狱道上的情况,只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闭目养神。
他没什么需要好奇的地方。在他十六岁的时候,他就已经踏上过一次淘汰赛的拳台。
那时候所有看着他在选拔赛上一路创造奇迹的人,纷纷压了重金在他身上,当初挖掘陶一冉的拳馆老板甚至押了大半身家。
最后他们得到的是什么?
是陶一冉在第一场淘汰赛就被后来成了冠军的黑马揍得毫无反击之力。
刚开始飘飘然的少年从超级新星变成了超级垃圾,全身骨折的他被人像垃圾一样从赛场里丢出去,在昏迷之前,他只看到满天飘散的赌票,以及人们愤怒到扭曲的面孔。
那是陶一冉最屈辱的一段回忆。
失败的下场,是跟野狗争食,衣不蔽体,被人追打耻笑,蜷缩在垃圾箱里漂流到另一个城市。
直至有一天他终于来到了一个没人认得自己的地方。
如今他又要重新回到这个让他跌入烂泥的一方拳台,虽然起因是被迫,但终有一天要完成这个心愿,他没有一点后悔。
不给任何人希望,也不给自己任何退路,这样即使失败了,他也没有让别人践踏自己的理由。
最后一个选手没能通过地狱道,掉入热水的惨叫被众人的哄笑声压倒。同情心在这里早就被拿来换取了钞票,这是个彻底弱肉强食的时代,弱者不会获得太多的怜悯,因为这个时代连怜悯之心都变得昂贵无比。
最终进入淘汰赛的共计五十四人,地狱道筛选掉了十人。
第一场进军三十二强的淘汰赛立刻就要开始。
现场布置了四个拳台,方便提升淘汰的速度。陶一冉被分到A台的第三场。少年看向对手,对方则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也许,当年已经有些骄傲的自己也像这个蠢货一样。
所以才会败得这么失魂落魄。
当陶一冉将这个比自己高大一倍的男人压在身下打的时候,积累了两年的愤怒和不甘在一拳又一拳的攻击中发泄出来。
弱肉强食的话,那就让我证明给你们看,证明我只会越来越强,强到你们谁都没法再将我像一个垃圾,丢弃在光明之外。
陶一冉十二岁的时候,人鱼战争接近尾声,大量的难民涌入内陆,沿海的城邦凋零,只有提供情绪发泄的地下拳馆还在正常运营。像陶一冉这样的小孩出现在拳馆的时候,原本是连老板都见不到的,直到这个少年将所有前来求职的人用棍棒赶出去,老板才亲自出来查看这个年纪小小就带着成人般狠戾的小鬼。
拳馆老板后来又发现,这样一个小孩,不仅懂得倒票还钱,还知道怎么说服高利贷用打工来还债。
事实证明,陶一冉是个聪明,并且非常懂得适时拉低下限的小孩。
三年的拳馆工作不仅让一个小孩学会了各种人情世故甚至是各种卑鄙手段,还让他的打架天分逐渐显露出来。
当他毫无章法地击败一个即将登台的拳手时,拳馆老板立刻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一个拳台的好苗子。
在拳馆顺带训练一个小孩是不需要太多成本的。只是陶一冉的表现实在太好,好到包括陪练员都喜出望外的程度。
短短一年的时间,少年就被捧到了拳台上。
瘦小的身体,锐利的眼神,不要命的攻击,都是少年的卖点。
大家像狂欢一样拿着从赌局上赢得的钞票,不绝于耳的赞美声充斥着他的耳朵。
少年在兴奋和不安中,日渐失眠。
第一次登上淘汰赛,面对更加挑剔的观众和强大的对手,少年差点没走过那条地狱道。
直到他被打折了骨头,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他终于安心地闭上眼。
一直等待的失败终于来临,绝望却让人宛如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