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体质出现了变化,陶一冉没能清醒多久,就又陷入了昏睡状态中。
看着在床上连呼吸都变得微弱的青年,靠坐在床头的人鱼轻轻地将额头贴在他的额头上,缓慢而温和地释放出自己的精神压,一点点地试探着对方睡眠中的精神波。
平静的精神波显示青年并没有做恶梦,甚至没有感觉到身上的疼痛,似乎睡眠成了他自我治愈的途径。
嵘玄松了口气,精神压慢慢收回来,不满地在他沉睡的脸上掐了下,这才起身离开。
走出房门的那一瞬,挂在唇角的笑意荡然无存,没有一点瑕疵的脸蛋像是突然被霜雪覆盖了一般,眼中的寒意逼人。
借助着荡绳来到倒数第二艘商船上,向那个脖子上挂着自己铭牌的人类青年询问了情况,对方正要问陶一冉的情况,嵘玄冷冷地扔了句“不要去吵醒他”,就自己进了舱底的水牢。
牢里只关着一个人。前一天还风光无比的进化人如今沦落为阶下囚,状态也憔悴了许多。
也许折磨他的不仅是水牢的环境,还有刚刚才拎着一堆实验工具出去的人类青年。
已经筋疲力尽的曾尧连眼皮都不抬了,嵘玄站在他面前,淡漠地看着他似乎没有一丝损伤的身体,冷笑道:“今天说不完,我们可以明天继续,我正好想要研究进化人的身体构造,有你这样成功的实验体,我当然不会浪费。”
曾尧哼了哼。他到底是在拳台上称霸过的男人,在意志力上自然有着过人的能耐。
嵘玄没有动手,已经炉火纯青的精神压宛如针刺一般迅速入侵他的神经,比抽取骨髓还要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让曾尧终于忍不住惨叫。
人鱼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被折磨得翻滚的男人,心里想的却是陶一冉倒在自己怀中的画面,精神压越来越强,眼看曾尧就要翻白眼,终于在关键的时刻,牢门被推开,一个男性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折磨。“你这是要杀人还是要套话?”略显沙哑低沉的语调,显示来者的年龄不小。
嵘玄回头,毫不意外地看到杜伦特——直到两年前还是自己师父的前人鱼王。
“这个进化人算是人类近几年少有的优质成品,你可别浪费了。”杜伦特半倚着牢门,并不打算进来。虽然说是徒弟,可纯种人鱼的精神压即使是他也不敢承受。
天知道这个少年是如何从懵懂无知到精准操控,那期间所经历的痛苦和压力绝对不是普通人鱼可以想象的。杜伦特看着他略显冷冽的侧脸,突然有些玩味。
宁可牺牲自己好不容易培养的线人,也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抢到那个普通人类,救回来后的表情可不是像现在这样淡漠啊……
“这种废物,用完就丢了,别占地方。”最后看了眼瘫软的曾尧,嵘玄嫌弃地离开了水牢。
虽然憎恨他对陶一冉做的事情,但如果不是他,自己还不知能不能再找到那个漂泊不定的人类。
想到陶一冉的拒绝,人鱼少年的神色又阴冷了许多。
他不会放手的。绝不。
这一觉睡得比之前都要舒服,酸疼的四肢因为足够的休息终于得到缓和,精神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只是当陶一冉发现自己处在被人搂抱着的状态时,一觉好眠的心情瞬间变得恶劣,青年一脚伸出,就要将搂着自己的混蛋给踹下床,却不想对方比他更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就着搂抱的姿势,将脑袋埋进他的肩窝。“我还想睡……”迷迷糊糊地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证明这家伙是真的还没睡够。
陶一冉侧脸看向那颗黑乎乎的人头,还有缠绕在自己手指上的长发,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抬起另一只没被压住的手,将那家伙的脸蛋往外推:“一边去!”
嵘玄只能松手,睡眼惺忪地将被踢到一旁的被子扯过来,抱着被子,又靠着那人睡了过去。
……这回是没抱着他了,但这种像是夫妻同床共枕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陶一冉想要翻白眼,却发现听着人鱼的睡眠时发出的呼吸声,明明才清醒的脑袋又开始犯困了。
他并不知道,一直使用精神压平复他神经波动的人鱼即使在睡着的时候,也不自觉地散发着催眠的精神力。
很想起床的青年最终还是没能成功,枕头和人鱼都像是磁石一样将他紧紧吸附在床上,很快,明明是因为肚子饿而被生理机能叫醒的青年又睡了过去。
直到他真的饥肠辘辘得恨不能在梦里吞了整个食人鱼,他才被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叫醒。
“快醒醒,再不醒你真的会变成第一个饿死在梦里的人。”
陶一冉终于睁开眼。
一张看过的脸,还有一张似乎在哪儿见过的脸,就在他床头。
“……纪云织?”陶一冉惊讶得就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
“不要动,你饿脱力了。少爷,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跟他睡,如果不是你的精神压,他也不会饿成这样。”长大了一轮的纪云织穿着白色的制服,像个实验人员。他手中拿着针管,熟练地给陶一冉打针。
“……少爷?”陶一冉嘴巴微张,像个白痴一样看着纪云织,“你……”
纪云织冷笑,慢慢地拔出针头,疼得陶一冉倒抽一口气:“还得感谢您啊,陶先生。”
嵘玄不满地瞪了眼纪云织:“他疼。”
“既然要逃跑,请事先通知我们好吗?你逃了,我该去哪里?被你牵扯到的人,你以为还可以安然无恙?”纪云织冷静地指责着陶一冉,说得人渣陶一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正想辩解,却见对方从脖子上扯出一块刻了名字的精致吊牌:“不过我想了想,既然像李纣这样的普通人类在成为人鱼奴隶后都能变得如此强大,我旁边又有一条人鱼,成为人鱼奴隶显然是我最好的选择。”
“……”陶一冉哑口无言。
“事实证明,成为人鱼奴隶和一个人流浪,显然是前者更舒服,至少现在我还有自己的下属和实验室,”纪云织收回吊牌,继续给陶一冉挂起了点滴,“三十分钟后你才能吃东西,下午还要给你做体能测试,记得吃饱点。”
眼看纪云织就要冷酷炫地提着药箱出去,陶一冉突然开口叫住他:“纪云织。”
纪云织侧头看他。
“你没有恨我吧?”陶一冉无奈地笑了笑。
虽然刚刚的话语中没有任何强烈的情感,但成为人鱼奴隶本身就是最无奈的选择。
“……我不会恨你。因为你不放在眼里的人,你是不会记得的。不过从今天起,我会让你记住还有我这么一个存在。”纪云织冷笑,带着一副“来日方长,慢慢虐你”的表情翩然离开。
比起成为被依赖的存在,更习惯成为被追打的对象的青年放心地闭上眼,却在下一刻又被掐住鼻子叫醒。他不满地睁开眼,对上一双同样不满的眼睛。
“你干嘛不问我?”
“嗯?”
“你不问我恨不恨你?”嵘玄面无表情。
陶一冉笑了,拍掉他的手:“你觉得呢?你恨不恨我?”
嵘玄盯着他,哼了一声。被拍掉的手又返回来抓住他的,像四年前那样,毫无心机地跟他十指交握。
“恨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