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第四城邦几百海里外的大部分荒岛如今已经成为人鱼军团驻扎的地方。
嵘玄的军队占据了其中两个。而剩余的海岛,分别驻扎着原先负责这片海域的华椎少将的军队和日本岛上最大人鱼家族的首领——安腾近二的军队。
在这些海岛和第四城邦连线的北边,人类军队的虎视眈眈。
风力发电站爆炸的消息很快传到人鱼这边,一直想通过此次保卫行动彻底将第四城邦纳入自己地盘的安腾近二立刻主张出兵,企图通过战争证明连日本岛都该归自己管辖的华椎少将则表示爆炸原因没调查出来之前谁都不能轻举妄动,新来的年轻人鱼则托着下巴坐在一旁,始终没有加入他们的争论。
直到华椎少将忍无可忍地问“你难道什么意见都没有”的时候,他才笑着回答:“有啊,我的意见就是,你们谁争胜了,我就听谁的。”
本来对他有防备心的两个人鱼立刻把敌对的目光全部聚焦在了彼此身上。
嵘玄继续对着第四城邦海岸的投影发呆。
陶一冉已经逃跑了三十八小时。
对于一同消失的纪云织,嵘玄深信一定是陶一冉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一同绑走的,这个狡猾的人类向来懂得怎样让自己的闯祸行为变得合理化,等他回来后的第一件事,绝对不会是道歉,而是无数可以自圆其说的理由。
他的情报仅到两人安全登陆为止,后面的三十个小时,嵘玄查不到一点痕迹。这反倒让他放心许多,既然陶一冉能让自己查不到,就不可能让敌人也查到。
这场爆炸案跟他没有太大关系,他关心的是那一段时间陶一冉是不是也在海岸边,甚至会不会是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渣做的。
所有不可思议的事情,放在这个人类的身上,总是有发生的可能。
这边他在明目张胆地开着小差,那头已经争执出结果,最终还是拥有更多武装力量的华椎少将占了上风,选择一边与人类交涉,一边调查事情真相,而他们的军队将稳定在这片海域。
嵘玄隐去了嘴角扬起的嘲讽,等秘书官将交涉信当场写完,并由华椎拍板确认后,就离开了会议室。
回到自己的海岛上已经是傍晚,陶一冉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人类这边的回复已经发了过来。
他们否认这场爆炸由他们造成,甚至质疑人鱼为了勾起他们种族内的矛盾而制造了这场爆炸。
于是华椎怒了,当即将军队的战线推前了一百海里,与人类的战船隔着两百海里相望。
消息一条条地传来,嵘玄偶尔看一眼,大半时间跟杜伦特在讨论华椎和安腾近二在周边的军事实力。在莫名被调来当枪使的时候,他们最大的敌人不一定是战场对面那个,更有可能是站在他左右两侧的家伙。
到了晚上十二点,淡定了一天的嵘玄终于忍不住摔下手中的书,恨恨地瞪着一片漆黑的海面。
这回你就是有天大的功劳我都不会再放过你!
被咒骂的人类此刻正从黑漆漆的水下冒出一个头。
陶一冉大口地喘着气,再次体会到人鱼和人类在体能上的巨大差异。在这之前,他每天都在适应水下呼吸的能力,但他没有鱼尾,这就只能让他以双腿代替尾鳍,因而速度远比想象中要慢得多,再加上他……
对。
他好像有点弄错方向了。
陶一冉对着不远处显然是人类战船的东西干笑三声,即使此刻想要扭转回头,但自己显然是已经被雷达发现。探照灯往这边扫射,陶一冉也没打算躲避,直接横躺在水面上,一副浮尸的模样。
“人鱼还是人类?”被打捞上来的时候他听到有人问。
“人类。体温是三十七度。”
“溺水了么?”
“或许是,这里离海岸足足两百海里,附近没看到有船,总不可能是游过来的。”
“溺水这么久也活不了了,丢到后仓去吧,如果医疗官能治好就让他在船上当个杂工也好。准备开战了,船上多一个人也是一个人。”
身子被重重地放在了某个地方,等脚步声远去后,陶一冉睁开眼睛,四周灯光昏暗,只依稀听到隔板后传来对话,似乎是医生们在讨论如何治愈一个多处骨折的病人。
他从床上爬起来,拉开虚掩的门,将外头正在守卫的士兵用手刀砍晕后,又把他的脑袋按在水桶里泡了一阵,再悄悄抬到床上,自己换上士兵的衣服,在医生们过来前溜了出去。
整艘船的守卫并不森严,也许是因为他们的敌人主要来自水里,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黑漆漆的水面上,而不是船舱内部。
陶一冉弄清楚自己所处的地方可能是舱底的时候,船上已经响起了警报——显然那个倒霉的守卫已经醒来,并且发现自己□□。
但陶一冉一点都不担心。在这之前,他已经将这个倒霉鬼的衣服放在了甲板边,换上了另一个已经被藏在柜子里的倒霉鬼的衣服,在所有人在甲板附近和海面搜索那个神秘的人类时,陶一冉已经发现了这个船上最大的秘密——武器仓库。
仓库当然是锁起来的,但仓库外还摆着十几台湿漉漉的,显然刚刚才演练完的武器。
陶一冉认不出来这是什么,但这些玩意显然比之前他见过的武器都要强大,并且,抗水——这绝对是对付人鱼的武器之一。
他的眼瞳微微紧缩。
人类只能在武器上追求极端的行为,早已引来诸多非议——这是一把双刃剑,武器能与对手拉近差距,也能引来更多的仇恨。
而陶一冉的亲人,正是死在范围性武器的流弹下。
他走过去,发现坚硬的外壳没有他可以破坏的地方,又看了好一会,才转身离开。
在往甲板上走的时候,他发现一个问题——这里的训练场似乎都进行了墙壁加固和密闭系统,他不明白普通人类在训练场里怎么会对墙壁进行破坏性的攻击,因为密闭系统往往是用来加固控制中心,防止沉船后人类受到人鱼的二次攻击,那加固训练场又是为了什么?
这一切的疑问,在他碰到迎面而来的一群进化人时隐隐有了答案。
进化人几乎全是为了人类军队服务而存在,这也是当初陶一冉不愿成为进化人的原因,进化人的稀少也注定他们只能在关键时刻以小组的形式出现,但现在,光是出现在陶一冉面前的就已经有十来个进化人。
这些气势惊人身材庞大的进化人整齐地出现在面前时,带来的压迫感令从来散漫的陶一冉都绷紧了身子,尽量压低着头,从他们身边擦过。
如果每艘船上都至少有十几个进化人,那这一次,上百艘战船就出动了两千多的进化人。这是从未有过的数量,而这些进化人又跟陶一冉从前看到的不大一样,只是匆匆一瞥他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不一样。
青年皱紧眉头,很努力才压制住跟上去看个究竟的欲望。
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在混乱中逃离船队,否则一旦天亮,他将彻底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午夜十二点。
舱底突然发生爆炸,警报声撕破夜晚的宁静,所有人一边拉开船上的救生筏,一边跑去做最后的挽救,然而造成船体进水的破洞分散在各种刁钻的地方,让他们焦头烂额得根本来不及补救,很快,船体就出现了倾斜。
“是不是人鱼?!”船长疯狂地吼着,雷达难道失效了么?但没道理所有雷达都失效吧?还是刚刚那个失踪的人类其实就是人鱼?!
“那家伙是人鱼奴隶!一定是人鱼奴隶!”有人立刻反应过来。
可是确认后再次感到心惊:即使对方是人鱼奴隶,那也是人类的身体,他如何能漂流了这么久也不死?难道人鱼也掌握了改造人的技术了么?
引起恐慌的人类混在慌乱的人群中,慢慢接近船边。
战舰终于还是没能被拯救回来,突然侧翻的船体让甲板上来不及上救生艇的人纷纷落水,陶一冉顺势也扎入水中。
四散的落水者给了他足够的掩护,他可以漂到最边缘再沉入深海中,然后慢慢游出雷达监控的范围。
但突然跳入水中的进化人让他大惊失色,再看到他们在水中的速度,终于明白自己感觉到的不同到底是什么。
从前进化人即使在水中也有很强的作战能力,也因为需要携带呼吸机导致动作迟缓,维持时间不长。眼前这一批进化人不但在水中动作更加灵巧,甚至能不带呼吸机深入水下几十米去打捞沉入水中的机械。
这是一批比从前更加强大的进化人,难怪人类这回主动将军队开到海上。
陶一冉不敢再犹豫,深吸一口气沉入海面下打算避开这群进化人的搜寻。
然而被探照灯照得一片通明的水域,即使沉入水下几米仍旧能看到人影。陶一冉暗暗叫苦,他不敢太早沉入更深的区域,因为这会提早耗尽自己的体力,让他还没游出雷达区域就不得不浮出水面。权衡之下,他只能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在水下两米的区域迅速朝外围游去。
直到脚踝被人抓住。
陶一冉看也不看翻身就是一个后蹬,对方紧紧抓住的手并没有松开,纠缠了一阵,他仍然没能甩脱对方,又不敢浮上水面引起更大的骚动,只能咬着牙,将人猛地带入更深的海域。
十米,十五米,二十米……
该死的他竟然到现在还不松手!
二十五米。
四周已经漆黑一片,那只手终于有些微的颤抖,但始终抓着。
三十米。
四十米!
这已经是陶一冉的极限。
那只手终于抽搐了一下,松开!
失去五感的时候,脑中却一片清明,陶一冉的精神压像磁场一样释放开,感应到人类存在的方位后,也感应到了其他的鱼类——此刻他就像一条真正的人鱼。
反身追上去,将进化人的关节拗断,铲除他的战斗能力后,陶一冉不再攻击。
他是人类,终究是人类。
顺手抓住一条从身边游过的魔鬼鱼的尾巴,驱使着对方将自己飞快地带离雷达区域,陶一冉闭上眼,体会着鱼类在水中的方向感。
早上八点。
朝阳洒满了海面,正在跟房间里杜伦特说话的嵘玄突然丢下对方,跑到海滩边,左右张望了一会,又变成人鱼,潜入水中。
陶一冉在海上足足漂了二十个小时,几乎脱水昏迷。幸好途中遇到嵘玄的人鱼护卫,在护卫的护送下,终于顺利回到人鱼岛。
迷迷糊糊中,一条黑色的巨大的鱼尾将他温柔地围了起来,过度释放的精神压被一股更加柔和的力量慢慢地控制住,并开始收敛。
他想要睁开眼,却被刺眼的阳光逼得再次闭上。
“不用看,是我。”熟悉的声音让他一直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陶一冉像是断了电的人偶,彻底瘫软在黑色人鱼的怀中。
“不许睡!我还没跟你算账……陶一冉!还没到岸上……不许睡……”
这条人鱼真啰嗦。
“谁把你的脚踝伤成这样!你的人鱼吊牌呢?!”几乎是暴怒的声音。
丢了。要不他早死了。
“陶一冉你这个混蛋你故意的吧?!我还没生气你就给我装死!”
疲惫的手抬起来,想要阻止这个絮絮叨叨的家伙。
“喂!你……”
顺势就把脑袋拉下来,亲一口。
果然安静了。
陶一冉安心地睡了过去。
脸色微红的嵘玄将人紧紧抱在怀中,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眼在他看来多管闲事要帮忙的护卫,鱼尾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贪婪地用鳞片摩挲着他的肉体。
这是他离开后第五十九个小时。明明上一回他离开了四年,但嵘玄从未像现在这样,每一个小时都难熬到恨不得卷起一场战争。
该怎样才能让你明白,我讨厌分别,讨厌得恨不得将你的自由彻底剥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