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陶一冉高调打到全国赛。
这一年的斗神赛直播时,是真正的万人空巷。就连人鱼都在关注着这场代表着人类最强力量对抗的比赛,上面每一个进化人对战时的数据,已经可以跟许多重种媲美。
教授又是欣慰又是担忧。
欣慰的是进化人的实力并不如想象中那样糟糕,担忧的是这样水平挑选出来的强者如果仍然被陶一冉打败,那又会是怎样的打击。
也许是受到的关注度太高,这一年的全国赛竟被搬到了中央都市——这个拥有人类最高科技和军队力量的城市。
陶一冉接到通知的时候,只是无所谓地笑了下,背着包,一个人踏上了前往中央都市的列车。
他始终让自己暴露在聚光灯下,一举一动都在所在赛区的居民们关注中。
尽管不便,但这样的牺牲总好过在衣食住行中丢掉性命。
他并非故意高调,而是实力让他已经收获了足够多的关注。
许多注意到那年他输给人鱼奴隶后并未接受进化人组织的邀请,甚至连报名时也是靠准进化人培训组织的推荐才拿到入场券。
相较之下,如今还留在台上的都是正儿八经从军队里出来的进化人,这个非正规军的存在实在太扎眼,以至于他一出现在中央都市,就被各路记者团团包围。
大家最关注的就是一个问题:“你到底什么时候成为了进化人?”
还是不习惯被关注的青年笑了笑,扔下一句“打到最终战再告诉你们”,就跳出了包围圈。
记者们简直要疯了。
尼玛!坑爹啊!离最终战还有三四场呢!再说,你怎么知道你一定能打到最终战啊!
可,万一他说自己还不是进化人呢?
这样的猜想简直是吓死人,结果陶一冉比赛的上座率和影响力甚至超过往年决战。
教授在看到报道时简直要哭了。他好不容易给青年走个后门,要是被中央政府发现,他一把年纪就要失业不说,恐怕还得进牢里做几天。
然而人类的八卦精神远远超过对强者的热爱,陶一冉的身世,他三次登上拳台的所有八卦,就像病毒一样,迅速传播了所有收看过斗神赛的城市。
四强赛的当天,这个有心塑造收视率的青年根本想象不到此刻守在屏幕前观看自己比赛的人或者人鱼到底有多少。
跟他对战的进化人,显然已经不是普通等级,光是气势上就已经压制住陶一冉。男人一如其他对手,放了几句垃圾话,陶一冉早就听腻了,轻笑着活动手腕,准备开打。
不过对手真的开始攻击时,他才发现这家伙确实很强,稍微不注意,都有可能死在他的铁拳下。
只是,他从不觉得要获得胜利就要光明正大,既然对方是被改造过的人类,他总不能真的按照普通人类的模式来对付。
第一次在拳台上释放出精神压的青年走近已经不能动弹的进化人,手按在他的头上,将比自己还要高一个头的男人压得不得不弯腰,甚至最后压得下跪。
所有人都呆了。
“我有话要说。好好听着,别急着打架。”青年看向台下已经一片死寂的观众。
“我不是进化人,你们应该猜到了。哦,不对,准确地说,我不算进化人,”青年面无表情地大声说着自己的秘密,“在两年前我作为一个流民,被一个非法的组织抓走,他们把我改造成了这样的怪物。这些家伙后来死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死的,或许是被改造过的进化人杀死的吧。但是我得救了。也有消息说我后来成了人鱼奴隶。对,你们看到我锁骨上的文字就是一个人鱼文。我不介意告诉你们,那是因为我爱上了那个人鱼……”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有人开始愤怒地咒骂,有人甚至朝台上砸东西。青年闪躲开这些攻击,嘲讽地笑道:“请问,杀了我父母,又将我变成流民,还私自改造我的身体,这样的同族,比起爱护我的人鱼,谁更值得?”
没人敢回应。
咒骂还存在,但已经单薄了许多。
“对我来说,成为一个怪物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世界。你们的敌意,从来不肯带着宽恕的目的去审视……”
所有转播全部被切断。
只有在场的观众听到青年拔高了声音的质问:“我们的战争,难道不都是为了夺取领地才发生的吗?我们的敌意,难道不是因为对方种族不同就一直存在吗?这跟我们人类自己的内战又有什么不同?”
然而前面那一番话已经足够引起轰动。
尽管人类政府怎样解释他们的改造实验,陶一冉的表现和他的过去,都让这些解释变得苍白。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非法组织在进行进化人改造实验,大量的失败和畸形人让这些改造变得具有争议。进化人的存在本来就有悖于人类自身的进化趋势,他的存在无非是为了与人鱼开战,而这些战争,是否具有合理性?
基数极大的底层人民已经厌倦了这些毫无进展的战争。
即使为奴,都比每天活在动荡不安和贫瘠中要好。这样极端的思维让这几年人鱼奴隶的数量急剧上升,直到第四城邦出现,大家才看到了新的希望。
陶一冉的话就像一把刀,捅破了一直在膨胀的脓包,让人很疼,却看到了病因。
始终坐在电视前的教授长叹一口气,摘下自己的胸牌,心想,这下无论有没有被调查,他都可以离开现在的位子了。
尽管出现了极大的争论,但陶一冉还是赢得了比赛,无法影响比赛进程的政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接过最终战的入场券。
然后在当天按时出现在赛场上。
他仍旧是一个人来比赛。这些天他随意游走在街道上,被各种各样的人包围着,观望着,他甚至连睡觉都只敢在白天人潮涌动的广场眯上一小会。在这样的环境下,所有人都有可能是敌人,都有可能会突然举刀将他砍杀。
他时刻处在一个孤独无依,极度不安的环境。
青年迅速消瘦,在站上拳台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觉得,五年前那个骷髅杀手又回来了。瘦削的,眼神充满阴霾的青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却全身充满了尖锐的杀气。
遥远的第四城邦,透过屏幕看着青年的人鱼们握紧了拳头。
他们无能为力。
纪云织干脆离开了房间。
那个明明是人渣的家伙,总是让人会产生一种崇敬的情感。
最终战的对象似乎与上一个又有所不同,陶一冉没再使用精神压。大家原以为会出现的秒杀也并没有出现。青年只是使用古武与这个代表进化人的最顶端的家伙进行决斗,战斗激烈得让众人又差点忘了他上次不正常的表现。
最后压着进化人完成十秒倒数的青年抬起头,汗水从他的下巴滴落在地上,积成一滩小小的水潭。
他已经筋疲力尽。
并不仅仅因为这场战斗,而是从一年前就开始的流浪。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他,期待他再说出些什么,然而青年只是微微摇头,看向拳台不远处隐藏在黑暗中的众多进化人。
我走不掉了。青年笑着,用口型说出这句话。
隔着屏幕,嵘玄猛地站起来,眼底的怒火几乎要焚烧掉整个房间。
观众席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开始冲向出口,朝那些守着门的进化人冲击。尽管单薄的身体不能带来任何撼动,然而有更多的人开始扑向他们,观众变成了骚动的参与者,仿佛拳台上没完全散去的激情也感染到了他们。
这个敢于叛逆的人类,就算帮他一把又怎样呢?
即使被骗了,即使他们错了,但那就是一个人类,一个生命而已,错了,也不会造成巨大的伤害,但要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送死,他们做不到。
他们已经受够了无休止的战争,眼下就连人类同胞都要残害,他们进化的意义是什么?
只是为了统治么?
难道不是为了生存下去么?
用死亡来延续生存,这本身就是个矛盾。
赛场一片混乱,准备抓捕陶一冉的进化人被卷入混乱中,只能使用武力镇压,但这样更加激化了场内反抗的气氛。
等进化人军队好不容易摆平所有骚动,才发现陶一冉已经不见踪影。
也是这一年的春天,嵘玄成为人鱼议会的成员。
他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被他列在死亡名单上的人鱼还都好好地活着,却抱着更大的恐惧,活得越来越憔悴。
当他学会融化自己的愤怒,学会将仇恨变成盾牌,他终于也懂得了如何保护自己最爱的人。
当夏夜越来越炎热,黑色的人鱼又习惯性地来到浅滩边清理自己的鱼鳞。
他已经二十一岁,成年后身体出现了巨大的变化,不再是平板而柔弱的白皙,而是呈现出一种野性而原始的力量感,黑色的鱼身也变得更加修长,尾鳍变得越来越透明。
这是一只纯种趋于巅峰的标志,也是一个人鱼最完美的状态。
海水变得有些沉寂,闷热的海风也变得缓慢起来。他抬起头,看向开始被乌云遮盖的月亮——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
他忽然想起也是在这样的夜晚,那个人类将自己扛回家中,哦,还有后来,后来他坐在海滩边,也是这样酝酿着危险的夜晚,坐在那里,迎接自己的回归。
他猛地直起身子。
因为他看到了不远的海面上突然站起一个人,海水从那人身上大量地流下,人类抖了抖身子,似乎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
嵘玄的身体比他的意识更快游向那个人类。
陶一冉还没擦去脸上的水,就感觉到后面的动静,他猛地转身,却被狠狠地拉入海中。
巨大的鱼尾缠绕着他的双腿,让他只能被拖入更深的海底。
他被灌了两口水,有些不适地用肘部撞了下人鱼的肚子。那只企图将他带到海底生吞活剥的人鱼终于放过他,改变方向,浮上水面。
“……干!你是想……唔……”被夺去自由的双唇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鱼尾紧紧贴着他的小腹,虽然还没勃//起,但模仿性//交的摩擦已经让陶一冉满面通红。他的手指插入人鱼柔软而湿润的发丝中,顺着头骨摸到他的颈项,然后狠狠往后一拉。
“先回家。”陶一冉说。他从南方一直游到这里,中途还得躲避无数的人鱼,假扮溺水的浮尸,整整熬了差不多一周才到达第四城邦。
他比情报上看到的样子还要瘦,笑容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嵘玄紧紧贴着他的脸,压抑而珍惜地与他摩挲。
“恩,我们回家。”他低声说,像是对待最珍贵的宝物。
不管他曾错过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只要这个人还在,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他的未来,此刻已经在他的手中。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