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带路。”羊舌兰羽扇一挥,颇有富人气派,只是胯下羊驼马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众人跟随巴风特前行,绕出树林,再转过两个路口,来到客栈门前。羊舌兰停马后虚伸左手,护卫在旁的巴雷特立即向前一步,右腿屈膝弓成九十度,僵化的左腿斜摆,再以右手托住羊舌兰,伺候他踩在自己的右腿上下马。
客栈普普通通,很符合我们低调行事的宗旨。
我们先要了一间中端的套房,再招呼小二弄了几碟素菜和几大盘白山雪牛肉。小二又推荐了特色菜太白鸡真鲷和本地特产枫叶老烧。简单地对付了一餐。
留了巴雷特在门外看守,巴风特四下巡逻。羊舌兰在客厅中铺开新买的地图,观察良久,才轻摇羽扇,道:“简直就是大汉神洲的翻版,造物大神真是太神奇了!只有州城布局略有不同。”
“创造大陆可不是一般大神能够完成的。”长白说,“有能力创造大陆的大神可能就只有那么几个。依我看,大汉神洲和赤县神州都是一个大神的杰作。既然是同一个大神所为,做成同样的形状就很好理解啦。正好比我做椒麻鸡块,一定要选用最熟悉的食材,走最熟悉的流程,做出来才会麻醇咸鲜,清爽可口。”
“很有道理,造大陆如烹小鲜。”羊舌兰说,“只是我想,地狱不是一天建成的,几块大陆不一定只由一个大神的创造。说不定是某个创世级大神先制作好规划图,再开出个大样,然后再由一些大神按图完善。”
“这赤县物产仿佛丰富,可是灵气似乎比大汉还贫瘠?我倒是觉得,赤县也罢,大汉神洲也罢,可能都只是大神们的试验品,或者说是半成品,至于成品……会不会是传说中的东胜神州,或者地仙界?”康王说。有羊舌兰羽扇在侧,他也不必担心会走漏风声。
我曾经一度以为大汉神洲就是东胜神州,但皇族和羊舌兰们认为东胜神州另有所指。
自降临赤县,我就已经关闭了圣阶领域,也没有开启虎视,所以对康王所说的赤县比大汉贫瘠没有直接感受。
赤县神州?大唐盛世?大汉不是我知道的那个大汉,大唐也不是记忆中的大唐,我不会以为大唐比大汉更接近我原来的生活。
我坐在客厅一隅,静听他们谈话,心里虽有些想法,却又不甚明了,就没有参与讨论。而他们,也许早已习惯了虎将淡然独处、不置一词。
“你看,这里。”长白指着地图某处对羊舌兰说,“我们带的两份地图上都有一个大湖,这张没有。”
“自上古盘古开天辟地,到如今经历了多少春秋。天道循环,生生不息,损有余而补不足,局部变化肯定是存在的。河水断流,泥沙淤积,都可以导致湖泊消失。”
“损有余而补不足,那是肯定的。对地貌影响较大的,除了天道损补日积月累,应该还有神力作用。”康王说。
“愚公移山?”长白的胖手在地图上方挥舞,“看,太行、王屋,一座在朔东,一座在雍南,冀州南部到汉水南岸,没有山冈阻隔。和大汉神洲一模一样。难不成有两个愚公?”
据列子御寇记载:“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后有北山愚公者,年纪将近九十岁,面对着山居住。他苦于大山北面堵塞交通,出来进去都要绕路,就率领子孙日夜担山,号称子孙无穷挖山不止,还鼓动邻家六七岁的小孩参与。愚公思想顽固,河曲智叟劝也不听。“近保黎民百万家”的太行王屋山神,怕他不停地挖下去,荼毒族人,遗祸子孙,告之于帝,恳请移山。“帝感其诚,命夸娥氏二子负二山,一厝朔东,一厝雍南。自此,冀之南,汉之阴,无陇断焉。”
羊舌兰闭目捋须,道:“大汉神洲、赤县神州气脉相通,都出现愚公也不足为怪。至于太行王屋……这个我也想不明白。愚公移山出自《列子·汤问》,是列子御寇早期作品。
“列子其人,贵虚尚玄,作《汤问》时修道尚未大成。庄子曰:‘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恃者。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殆哉。’庄子与列子同属道家,修为胜列子许多,道德修养直追道家大佬老子,创逍遥派,神通广大。庄子虽然肯定了列子‘御风而行’这一高于常人的水平的,但庄子所创的‘逍遥游’乃是‘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游于无穷。显然,对于列子御风而行,庄子仍然认为他所凭为世俗之物,还没有完全抛弃外力而达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的境界。
“列子御风而行,乘风而游八荒,记录所见所闻。然而因其境界不高,视角有限,记录的多是些俗物,像愚公移山、杞人忧天、相马亡羊、学歌学射、打狗、盗斧……”
羊舌兰絮絮叨叨了一阵,突然睁开双眼,似乎终于有了头绪:“我想康王所指,应该比移山更甚。可是指共工怒触不周山?”
康王点头道:“淮南王安作《淮南鸿烈》,‘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淮南王安有门客数千,其中有‘鸡犬八公’这等厉害角色,最擅搜山探秘,可是他们遍寻了大汉神洲,也没有找到天柱和地维。那天倾西北,地不满东南,在大汉神洲倒是有目共睹。”
“是了,这赤县神州虽然也是东南低西北高,但地势要比大汉神洲缓和很多。”羊舌兰说,“天柱折、地维绝,这等大灾变大神们拿着也够头痛的吧。”
“淮南王好像比列子还要差那么一点点,怎么记录的尽是女娲补天、后羿射日、嫦娥奔月、大禹治水、共工怒触不周山之类的神人?”长白奇道。
“岂止是差一点点。”康王道,“《淮南鸿烈》是以《山海经》为蓝本,淮南王安只是在寻找考证一些上古的记录。他们一个是原创,一个是翻版,孰高孰低显而易见。”
淮南王安是大汉诸侯王,好黄白之道,门下多道士、儒士、术士,后因坐反而死,罪名是“阴结宾客,拊循百姓,为叛逆事”——这是《汉书》的官方说法,江湖传言淮南王已得道升仙,连门下鸡犬八公也一同升天——大汉久不见神仙,江湖传言不足为信。淮南王安是武皇的皇叔,比康王不知高了多少辈分。事关皇族家事,又是长辈,康王也不好说得太直白。
羊舌兰说:“不周山乃传说中的神山,相传是人间唯一能够直达天界的路径。具体位置一直是个谜,《山海经·大荒西经》曰:‘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山海经·西山经》又曰:‘又西北三百七十里曰不周之山。北望诸毗之山,临彼岳崇之山,东望泑泽。’而据淮南王安考证其在昆仑山西北。比之太行王屋,不周山更难复制,‘天柱折、地维绝’更是不可再造,所以才有女娲炼五色石补天。与补天这等大手笔比较,移山明显容易很多,这赤县大陆西部的喜马拉山,蒙牛拉山,念猪拉山,盘羊拉山,一个都没有少,连名字也都雷同。”
“如此说来,岂不是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改变地貌,而神力是在维持地貌?”
“神说: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像、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那么,以此类推,大汉神洲、赤县神州也很有可能是按照神界创造的。有神在破坏结构,而更多的神在维持模板。老夫猜想,若无神力维护,年深日久,大陆变化只有更大。”
“盘古开天地、神造大陆是大神一时心血来潮?女娲造人真的只是出于寂寞吗?……”
他们揣摩起神开辟大地、创造人类的目的,只是众说纷纭,不得要领。
“一路向西。”康王指出了下一步的行动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