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舌兰俯下身子,掀开巴风特眼皮查看了眼珠,又替他把了脉。
“是我害了他。”声音里充满了内疚。
“这不能完全怪你。”小角说,“环境如此。”
“终究是我的失误。”
“或许,他会享受变化带来的快感。”阿二说。
看到羊舌兰疑惑的目光,阿二以牛人的口吻解释说巴风特疑似进化成赤县当今最热门的变种人,思想里充满了对赤县的关爱、对士大夫的赞美、对领袖的敬畏,满足现实而不安于现实,脚踏实地大义凌然的,最高风亮节宇宙真理……
“善于变形,对于羊显凶兽相,而对于凶兽则显羊相。安于‘自欺’,由此并想‘欺人’。比如这家伙,明明是神经错乱,自己不承认,但愿别人胡涂,误认他为开了窍……
“无是一个玄之又玄的词,无中生有,可以有可以没有,表示既存在又不存在,加之轻如鸿毛、多如……无毛是个很贴切的称谓。”
长白撇撇嘴:“太上即无,无级之境,悟空、悟能都只能称‘悟’,这无毛也太超级了吧。”
羊舌兰说:“老朽对无毛也略有所闻。其实,无毛是很有追求的,有理想、有目标、有奋斗……”
阿二愤然:“什么狗屁理想?总之不会是个屁!”
“无毛的理想,当然是无元。”一个声音傲然道。
是巴风特。这家伙昏迷未醒,却还有潜意识在活动,只是梦呓吐字不清,“无”字听起来很像“五”。
五元的价值自然是十倍于五毛的。我不禁哂笑:“这样说来,五元的理想应该就是五美元了。”
“还有这般说法?”羊舌兰沉吟着,“元者,始也,蛇族封号。创世之初,伏羲、女娲、共工这等蛇族大神才能称之为无元。无毛以毛之软韧化身蛇形,以无元为目标还可以理解,可是这无魅元是怎么回事?”
羊族谋士虽然博学多识,然而也听不明白我那浓重的南方口音。我不便解释什么,只能无视他那疑惑的目光。
少顷,羊舌兰继续道:“就我所知,无毛的理想是硬起来,不再是柔韧的软毛。”
“硬起来,难道是刚毛?”长白问。猪族向来以刚毛粗犷为荣,猪中极品悟能就曾经自称猪刚鬣,长白变身后也有一身引以为傲的白亮刚毛。
“五杠!”脑海中闪现出一个正能量爆棚的五杠少年,一搏而惊天下。
“是的。是无刚。”羊舌兰颔首微笑,“传说中最有名的无刚在月亮之上,是个砍柴男。”
“你说笑话罢?”一樽很惊讶。
“此无毛非彼无毛。”小角说。
“未来世界属无毛。”
相顾无言,地坑中再度陷入沉默。
良久,康王抖了抖胸前的搭子塃包,说:“我们离开吧。我看,去别的地方也没什么意思,干脆直接去地狱得了。”
羊舌兰要长白拿出新购的赤县地图平平展开,然后对树人说:“地狱黄云扩散,上空气场十二分的怪异。为了少走弯路,还要烦请老兄指条明路。”
一樽也不推脱,伸出手指在地图上划拉:“北上八百里,再折向西南,穿黑林、戈壁,过浑邪山,接着转向西北,直走一千里就到了地狱边上。这应该是最适合你们的路线。不要直接向西,那一路有湖泊、水道、戒严,很是麻烦。”
他手指上的炭黑在地图上留下了一个大大的“折”印,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在虎视下透着淡雅的蓝。
羊舌兰指着地图,问:“老兄,湖泊是指这里吧?我根据气场分析,这里应该有个相当大的水泊,怎么地图上没有显示?”
一樽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又从北向南画了一条直线:“银湖,运河,帝都饮用水源,属于国家特级机密,按理不能在地图上显示。”
“按理?”长白大吃一惊,“什么理?这么大一个湖不见了,先前我还以为那湖被泥沙填满了呢。”
“什么理……我想,应该是大唐无双……保密法吧。”一樽支吾着,大概是被长白吃惊的样子吓到了。
“保什么密?你们不就知道。我们去一趟,不也知道了。”长白不屑地说。
“知不知道是常识问题,标不标记是政…治问题。”小角无奈地摇摇头。
“这是潜规则。”一樽补充说,“天地间不仅有规则,还有潜规则。”
“开窍?潜规则?”羊舌兰若有所思,“吾求之与阴阳,十有二年而未有所得也。治《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孰知其故矣,论先王之道而明周、召之迹,然道之难明也。”
“你的话,可是和迹一样的。迹是鞋子踏成的,但迹难道就是鞋子吗?”一樽淡淡地说。他停了一会,接着说道:“白鸠们只要瞧着,眼珠子动也不动,然而自然有孕;虫呢,雄的在上风叫,雌的在下风应,自然有孕;类是一身上兼具雌雄的,所以自然有孕。性,是不能改的;命,是不能换的;时,是不能留的;道,是不能塞的。只要得了道,什么都行,可是如果失掉了,那就什么都不行。
“水牛单吃水草就可以长得很强壮,黄牛要是只吃水草,那就绝对会营养。是牛就会吃草,然而吃草势必屁多……”
“我大略知道了。”羊舌兰说,“如此便告辞了。多谢诸位。”
长白扬了扬手,将一把冷水泼在了巴风特头上。几乎同一时间,羊舌兰对巴风特喊了一句——他那羽扇鼓动,我只能看到声波激烈,听不到喊了些什么。
巴风特一骨碌站了起来,猛抖几下脑袋,将一头水珠抖得四散。众人早有防备,淡定的开气罩、冷静的扇风、灵活的躲避,没有一个被水珠沾上。
“开窍了!”巴风特笑逐颜开,甩甩头变回人模狗样,“感觉一道灵光从天灵盖喷出来。”他抬眼看了一下康王,再转头对羊舌兰说:“要走了!我来开路。”当下后退了几步,然后侧身出了横坑。
我们接着鱼贯而出,身后传来树人平板的声音:“您几位走了?您不喝点茶去吗?”
“不麻烦了。老兄保重。”羊舌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