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厚厚的云层间穿过，在漆黑的水面上留下斑驳的光影。我托住金钟罩，悬停在黑云里观察下方，但见那：层层浓浪翻乌潦，迭迭浑波卷黑油。水沫浮来如积炭，浪花飘起似翻煤。滔滔千里墨墨黑，浑似西方黑水河。羊舌兰观天查坐标，才确定是西域神刹海。
我收了金钟罩，一干人掉向海中。我注意到羊舌兰头顶没有戴羊公双角，颌下山羊须断了一把，巴风特也不见踪迹。
地狱牛人的坐标选得不错，我们出现的地方离海岸只有十里左右。长白冻结住一坪海水供我们落脚，再分开水路驱动冰块，不一会儿便到了岸边。
放眼看去，沿岸皆是高山大岭，奇峰林立，山势嵯峨。除了长白，我们都不擅于水战，在陆地上才利于团队发挥，崇山峻岭正合我意。
站稳了脚跟，我指着羊舌兰的山羊须，问：“什么情况？”
羊公双角戴在羊舌兰头上有软角和通天孔连通，是羊人本体羊角的延伸，等于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是有血肉的活体，穿越彩虹通道不会受到排斥，而且还有山羊须作系带，又有金钟罩保护，应该不会沿途掉落。
在彩虹通道对接时，我已经察觉情况有异。那时，进入彩虹通道的人都在我的监控之中，可以肯定一路上没有人进入歧途。现在巴风特不在，唯一的可能就是一开始他就没有进入彩虹通道。
“巴风特推了我一把，抢走了羊公双角。”羊舌兰摇头苦笑，“没有用的。所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没有羊须，犬辈发挥不了通天孔的效率，反而会深受其害。他拿了又有什么用？发发羊癫疯罢了。也是个可怜的家伙。”
“不提他了。”康王说，“只是大臣少了羊公双角，会不会有影响？”
巴风特擅自离团，羊舌兰脱不了干系。正是他在二道岭地坑中的超流量灌输，直接导致了巴风特精神变化，而他将巴风特安排在最后进通道，也给犬辈提供了逃脱的机会。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没有外物，正好发掘自身潜能。我在黄霾区就感受到，过于依赖黄羊角对自身修为没有太多好处。除非是顶级的羚羊角，我以后是不会再用这类装备了。”羊舌兰摸摸头顶卷曲的短发，惯例开始探索周边。
少顷，羊舌兰通告了探测情况：“西南皆海，探索范围一千二百里，有小岛二十余，未见大块陆地；向东搜索八百里，有大雪山阻隔；向北，沿海而上，山多林密，气场繁杂，干扰颇多，所探仅三百里。所探区域暂无通天河线索。”
“以大臣看，下一步该怎么走？”康王问。
“只能北上。”羊舌兰答道，“有四条线可以走。一是沿海岸直上；一是先向东到大雪山，在折向北；还有两条线在群山之间。”
“都有些什么特点？”
“通天河是彩虹主道。据不完全统计，六成的彩虹出现在海岸线附近，走沿海线应该是最容易找到通天河的。”羊舌兰说，“但是据我探测，沿岸多是峭壁，还有泥潭，少有沙滩，行走不便。另外，神刹海黑水难测，海底生物不明，过于靠近海域，我们很吃亏的。”
“能不能召唤蟹将军协助？”长白问。
“那些家伙？只是窝里横，出了海只能扮王八缩到壳里。说说其它线路吧。”康王说。
“大雪山下有层平坦高原，从那里北上最是坦途，然而雪山背景反射太强，影响探测精度，不利于及时准确发现通天河，想来是不可取的。”
康王点头表示赞同，示意羊舌兰继续。
“偏东线是低洼加山丘，人迹颇多，有城镇村落，有道路，断断续续，曲折起伏，正是山重水复，柳暗花明。偏西线是连线的山脉，多奇峰，有不少强大气场，没有探到现成的道路，只能在山林间穿行。此东西线路二选一，从找寻通天河的角度出发，老朽倾向于走西线。”
“听大人介绍，我觉得东线容易走一些，还有城镇村落可以补给，行进速度肯定要快很多，为何偏要选择进荒莽、穿山林？”长白问。
“彩虹不是固定在某个地方的。通天河确切的位置在哪里？何时出现？都是一个谜。要找到入口，走得快不是很重要，除了大范围的精确探索，更多的还是需要一些运气。”
“同意。”康王说，“穿山林风险如何？”
“难以估量。不过我们有丛林之王，我想只要小心谨慎，必定可以应对自如。”羊舌兰说，“山少，你看呢？”
“不必要小心谨慎。”我作为丛林穿行的权威，视角自然与羊人不同，“丛林法则：活动张扬，行动隐蔽。”
我说的是丛林之王的法则——小动物都明白，能看到的老虎一般都是吃饱喝足了的，不会造成威胁，而看不到的时候才是最可怕的。
羊舌兰立时大点其头：“有猛将，应该张扬，应该张扬。高调行走可以表明我们没有恶意，不会对占山为王的好汉构成威胁，从而避免不必要的争斗。这样也可以警告一些心怀不轨之人，若是想拦路打劫，也要掂量掂量我们背后的手段。猢狲西行都知道把虎皮亮出来，我怎么没有想到？”
“大臣一贯小心谨慎，只是丛林生存风格不同而已。”康王扭腰伸臂，舒展了一下筋骨，“这地方比黄霾区舒服多了。”
“连续几个月的干旱，刚才又全力划水，可把我累的……”长白伸了个懒腰，又做出一副夸张的疲惫状，提议大家找个地方修整一番，弄点新鲜野味补充一下能量。
大家都有此意，当即向内陆进发。转过一座石峰，就进入了森林。羊舌兰安排巴雷特赶山准备野味，其余人则寻个避风处稍事休息。
我伏身在乱草丛中，刚打了个盹，巴雷特就猎来了一头百来斤的小山猪和几只野兔，不愧是撵山族土猎，赶山真不是盖的。
“怎么就这样拿来了？快去清理干净，剥皮去内脏。肉要烤熟，猪肝炖汤。”长白说。
“明白。只是这山里的水都是黑的，气味古怪，我不敢拿来清洗。要请白哥过来帮忙。”巴雷特说。
长白嘟囔了两句，跟巴雷特离开了。
我小睡了一会儿，就闻到了烤肉香。我又假寐了片刻，觉得猪肉差不多熟了，才起身活动。
他们做的是烤全猪。巴雷特挖了一个简易的土坑，里面烧着炭火，拿一根红柚木穿过整头山猪，叉在土坑边竖着的木架子上，烤得猪皮焦红油亮，香气四溢。
巴雷特扯了一条猪前腿献给康王，又扯下另一条前腿给我。我将猪前腿放好，又上前亲手扯下了一片猪排。
外焦内嫩，入口皮脆肉酥，肥而不腻，好久没有吃过这样原始粗犷的风味了。我吃一口肉，叫一声好：“好肉！好手艺！”
康王也赞道：“原生态的美味！比特供更韵味。”
“香是蛮香，味道不见得吧……你们是三月不知肉味，癞蛤蟆也美味。”羊舌兰喜欢素食，通常是不吃肉的。
长白啃咬着一段后腿，口中含混地对巴雷特说：“割块小里脊给大臣尝尝。”
巴雷特抽出，望定猪脊背斜刺里一挖一剔，一条小里脊肉到手，献给了羊舌兰。
“好巴适！入口滑嫩醇香。”肉入羊口，羊舌兰的表现大出我的意外，“齿颊留香，酥酥麻麻，正宗川味。”
“是花椒。我放了脱水花椒，还有桂皮和烟熏粗晶海盐。”长白吞了一口肉，“巴雷特没一点见识，连搞个烧烤都没一点套路。这山猪虽然有百多斤，可是皮肉细嫩，要不是我亲自指导，他就只晓得剐皮割肉，一顿乱烤。要知道这种猪，带皮闷烤才出味。不是吹牛，要烤出这种美味，也只有我老猪。专业又勤劳，亲自去清理下水，才制作了一把海盐。东奔西跑，又收集了一些花椒、桂皮。嗯哼哼，味道真不错啊！巴雷特，快割条小里脊肉给王爷。”
羊舌兰细嚼慢咽吃完了一条里脊肉，立马招呼巴雷特：“再来一条！要一样的小里脊。”
“怎么，开荤的滋味还可以吧？”长白眯着眼睛笑道，“肉食可不比青草，消化是会产生毒素的。我看你不能再吃了，否则肠胃受不了的。”
“老夫又不是没吃过肉，这点荤腥还是消化得了的。雷特，莫听他的，拣同样细嫩的给我来一大条。”
“同样细嫩的没有了，粗一些的大里脊怎么样？”巴雷特说。
“你小子吃了点猪油，也变得油嘴滑舌了！”羊舌兰说，“快搞来，莫消遣我老人家。”
“这个真没有了。”康王对羊舌兰说，“小里脊只有两条，你吃了一条，我吃了一条。大里脊要多一些，只是粗糙多了，你不会喜欢的。这小里脊也太嫩了点，没一点嚼头，不大合我的口味，下次都留给你吧。”
羊舌兰闻言佯怒，拿羽扇敲了一下长白的肥头：“你个猪头，作弄老夫不懂猪体结构是吧？改天要你变身，让我好好研究一番……”
“不要吧？！不要迷恋我的肉体，研究一下思想行不行？”长白偏着头呆笑。
“猪头……真是的，干嘛让我吃到这么好的烤肉？”羊舌兰郁闷了。
长白咧嘴笑道：“好了，我不会让你干吞口水的……知道你喜欢素食，我早就采集了一些湿地草莓。给，水灵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