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薛卓。
薛卓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并且提出疑问，“卓还是不知道章肃到底是怎么死的，章大小姐说是章肃因为救下鄂国公而死，卓不以为然。”
“呵！”魏弦冷笑，“到底还怀着妇人之仁。”
薛卓猜测，估计是章淑瑜杀死了章肃，但是保全了章肃的名声，因此被魏弦说还是怀着妇人之仁。
魏弦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
薛卓赶紧行礼，但他走了几步之后，他还是停了下来，然后转身看着正在看折子的魏弦。
他盯着魏弦看了会儿，终究忍不住重新跪在魏弦的面前，“王爷，卓有一事不明。”
“本王知道你想问什么。”魏弦抬眸，扫了他一眼，“为何要将令妹嫁给苏临御？”
薛卓默默点头，而且还是侧世子妃，真的不太明白，再者，苏振和章淑瑜他们关系看似非常牢固，要想让薛雨薇横插他们中间，让他们分裂，恐怕不太可能。
魏弦放下手中的折子，看着薛卓，“苏临御不敢杀令妹，令妹放在燕王府，能够发挥重大作用，为你，为定国公府，都大有裨益。”
说白了就是，能够替他们监视燕王府，监视苏振，这就是薛雨薇的价值。
薛卓皱眉，苏振是不杀薇儿不假，可章淑瑜却会杀。
不过这话，薛卓没有说出口，他朝着魏弦行礼，“卓告退。”
魏弦等到薛卓离开之后，他朝着不远处的烛灯一弹指，顿时，暗影落在他的书案前，跪下一礼，“主上，请吩咐。”
“本王要章肃的尸体。”魏弦低沉一声吩咐。
“是。”暗影领命离开。
魏弦低眸重新看折子，但，听到外面有敲门的声音。
“谁？”
“父王，父王，是人杰。”魏人杰在外面奶声奶气地说道。
魏弦听着他这声音，心情有着几分愉悦，他笑了笑，“进来。”
魏人杰使出吃奶的力气，然后推开笨重的书房门，进来之后，冲着魏弦笑得甜美，小脚匆匆跑着上前，“父王，父王，你好久未曾与孩儿一起玩了。”
魏弦笑笑不语，见魏人杰到了自己跟前，一伸手将魏人杰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膝盖上。
他指着书案上的奏折，“人杰，瞧，为父要处理这么多折子，没有时间陪着人杰玩。”
“那孩儿也帮父王一同处理。”魏人杰笑着一伸手将那些折子揽入怀中，转头又卖乖地笑着看他。
“不愧是本王的好儿子，待你长大一些，你就可为本王分忧了。”魏弦笑了笑。
话刚落，外面也有人敲门，姜静从外面走进来，朝着魏弦一礼，“王爷。”
“娘。”魏人杰看着姜静，也喊了一声。
“那些人处理了？”魏弦问姜静。
“妾身将世子带下去之后，就立即处理。”竟然连魏人杰都看不住，那些废物还留来做什么？
姜静走到魏人杰的身旁，从魏弦的手中接过魏人杰，“人杰乖，让你父王好好处理政事，你啊，就跟娘一起玩吧！”
“是。”魏人杰点点头。
魏弦却顿了一下，“慢。”
姜静抱着魏人杰，不解地看着他。
“来，人杰，父王带你去看一场好戏。让你看看，低贱的人多么丑陋。”魏弦放下手中的奏折，看了姜静一眼，姜静点头。
不一会儿，魏人杰被魏弦带着进了王府的后院中。
走过后院，到了后山。
魏弦带着魏人杰上了假山，站在一处高台上，魏弦指着下面，“人杰，瞧见了么？”
魏人杰看过去，只见下面是一个围起来的狩猎场，周围许多铠甲侍卫戒严。
哐当一声之后，门被打开，然后从另外的一间屋子里推出好些的人，一个个手无寸铁，蓬头垢面，被铠甲侍卫赶到了狩猎场中。
魏人杰不解，抬头看向魏弦，“父王，那些人做什么？”
“那些，不叫做人，叫做畜。”魏弦面无表情开口，“人杰，看清楚他们在做什么。”
魏人杰忍不住伸手，抓住了魏弦的袖子。
他看到那些衣衫褴褛的“畜”在侍卫扔出一个窝窝头之后，那些“畜”开始厮打起来。
有些畜生为了抢到那唯一的窝窝头，咬断别的脖颈，其他也来争抢，折断前来抢夺的畜的手脚。
叫喊声此起彼伏，久久不绝，回响在这后山之中。
一些畜生倒下来，一些畜生抢到了那窝窝头，争抢之间将窝窝头撕碎了，狼吞虎咽猛地吃。
魏人杰看着心惊胆战，他向后退了一步，但魏弦直接提着他的后脖颈领子，将他抓住，“看着！无论是人还是畜，你往后都要驾驭他们，他们都是你的玩物，供你取乐，懂吗？”
“……是。”魏人杰小小颤抖着，但下一瞬，他被魏弦抱在怀中。
“给本王看着！”魏弦喝了一声，捏着魏人杰的下颌，逼迫着他看那些人互相残杀。
有铠甲侍卫朝着那些畜扔了几把长剑和刀，顿时血腥味道弥漫了整个后山，那些畜互相厮杀着，砍着。
魏人杰瞪大了眼睛，他看到其中一人蜷缩在那角落中，他认出来，那是今天白天陪着他一起玩足鞠的书童小四。
“小四！”魏人杰大声喊了起来，“小四！”他大喊着，抓着魏弦的手，“父王，救救小四，小四陪着孩儿玩足鞠，他不是畜！”
“他就是畜。”魏弦低沉着声音，指着远处的小四，小四被其他几个追着砍杀，小四周围逃窜，尖叫着，惊恐着，最后被其中一人拦腰砍成了两半！
魏人杰看着惊愣得浑身发抖，他下一瞬两手大力地抓着魏弦的手，“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
“恨吗？”魏弦问道。
“恨！”魏人杰谨盯着他，两只眼睛泪汪汪，可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小四被人砍成两半！
“好，报仇去，走！”魏弦拉着魏人杰下山。
魏人杰大口大口气地喘着，跟着魏弦下山，到了那狩猎场前。
“看！”魏弦指着那满地的血腥，“弱肉强食的世界，就是如此，因此，人杰，你要强大，要如为父一般强大到无人敢欺！”
魏人杰眼神死死盯着那地上死不瞑目的尸体——他曾经的玩伴。
狩猎场中血腥味道弥漫着，扩散着，约摸着茶盏时间之后，那场上留下了几个手持利剑的人，他们的剑染满了鲜血。
魏人杰抬眸，慢慢地看向那些凶残的家伙，他手慢慢抬起，“杀，杀了他们！全部！”
侍卫们听着这话，然后看向魏弦。
魏弦点头。
侍卫们押着那些胜出的人，手起刀落，全部斩首。
魏人杰紧握着手中的拳头，转身走到魏弦的身旁，他抬头看魏弦，一言不发。
魏弦却摸着他的头，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呵！”
鄂国公府。
章淑瑜送走姜熙和薛卓两人走了之后，赶紧回到后院，吩咐府上安排章肃的丧事，然后速度到了鄂国公的屋里。
给鄂国公检查身体之后，又看章源。
因为便于春杏春桃等丫鬟照顾鄂国公和章源，章淑瑜吩咐将章源抬到了鄂国公的隔壁侧房。
确认他们无碍之后，章淑瑜到了客院那边，进了屋里，看到苏振依然在那床榻上睡着。
章淑瑜坐在他的身旁，伸手给他诊脉。
魏弦下手没有轻重，旨在要苏振输了那场比试，因此魏弦强劲的内力将苏振的右手经脉震伤，苏振现如今需要好好调养，若是落下病根，那往后都不能再好。
山茶从外面端着一碗药进来，“小姐，药来了。”
“我来。”章淑瑜起身，将药端过来，吩咐一句，“通知一下燕王府，说世子就在我这里做客，晚些再回去。”
“是。”
“还有，让唐琳将院子清扫干净。”章淑瑜轻轻地搅拌着手中的汤药，抬眸看了山茶一眼。
“是。”山茶一礼，然后退下。
章淑瑜舀起一勺药，放在自己的嘴边轻轻地吹了吹，然后她将药放进嘴里小小地抿了一口，这药真甜。
她看了一眼苏振，笑了笑，将碗暂时放下，走到的盆桔那摘了几个青色的小桔子，折回来将桔子的酸汁全都捏进药中。
做好这些之后，她重新端着药碗到了苏振的床榻旁。
她小小地靠近一分，凑到他的脸旁边，轻轻地喊了一声，“临御，该吃药了。”
苏振并不为所动，只是安静睡着，但依稀间闻得似是有一些芬芳靠近，少女的体香也钻进他的鼻孔中，这味道，很熟悉，而梦中，也似是开出千万朵美丽的梨花来。
章淑瑜看着他没醒，将汤药搅拌了一下之后，又舀起一小勺浅尝了一口，结果酸得自己牙齿都要掉了。
她将舀起，凑到苏振的嘴边，当他薄唇微张的时候，章淑瑜赶紧将汤药喂入到他嘴里。
苏振喝了之后，顿时梦中全都变成一片酸海，他猛地惊醒，睁开眼睛，“好酸，好酸！”
“你醒了？”章淑瑜微笑地看他。
苏振动了动自己的嘴，看着章淑瑜，然后又看向她手中的碗，“那是什么？”
“药，给你喝的，喝了好得快。”章淑瑜认真说道，又舀了一勺凑到他的薄唇边。
还没喝呢，苏振就已经闻到了那一股酸味，他皱紧了浓眉，“这，你放了什么？怎么闻着就酸酸的？”
“良药，治愈你的身子。”章淑瑜眼神落在他的的手上，“我给你包扎了手，这七天你就不要用右手做事了。”
苏振听着看向自己的右手，右手手腕那已经被包成了裹粽子一般，根本就没有多少知觉。
他狐疑地看着章淑瑜，“该不会废了吧？”
“不听话吃药就会被废。”章淑瑜盯着他，眼神示意了一下手中的药碗。
苏振听着呼出一口气，“我吃药。”
章淑瑜再给他喂入一口药，顿时酸得苏振浓眉皱起，牙齿打颤，他忙摇头，“不行，不行，太酸了。”
“不想手好了？”
“想。”苏振看着自己的右手，抬眸看章淑瑜，“往里面下陈皮罗汉果，然后再喂我吃。”
“那你等我。”章淑瑜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一伸手，轻轻地一刮他的鼻梁，那眼神妩媚又娇人，她起身，然后离开。
苏振整个人怔愕了，呆愣了，就像是雕塑一般，躺在床榻上久久不动。刚刚章淑瑜对他做了什么？竟然在他耳边吹气说话，而且，还抬手亲昵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尖？
这刮鼻尖动作，不是应该男人对女人做的吗？
他都还没做这动作呢，章淑瑜竟然对他用上了？
她往哪里学的？
是书上学的吗？书上有这么开放？
又或者她是往哪里看来的，然后对他做出这样大胆的动作？
这古代女子，不似是他想象中的那般矜持啊，他见得的这个章淑瑜，大胆放肆，时而像只妖精，时而又像娇羞的小人儿，时而又彪悍无比，现如今这一面，最令他瞠目咋舌。
章淑瑜端着碗出去之后，偷偷捂嘴笑了。不知怎么的，总之见到苏振，她就多了一份宽心，然后再见到他各种吃瘪、吃醋，她的心情就忍不住的好。
就像是看到他之后，她觉得自己活过来了，看到他，她就会想起，自己的瑞儿也还活着，而他正在保护着瑞儿。
章淑瑜重新弄了碗药进来，“临御。”
苏振听着她的呼唤重新转眸看她，眼里都是审视，“小淑儿，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些什么？或者，你想让我做什么？”
“为什么这样问？”章淑瑜将药凑到他的嘴边。
“因为，你方才——勾引我了。”苏振很确定地回答，眼神也是盯着章淑瑜。
章淑瑜笑了笑，“我是你未来的世子妃，也需要勾引你吗？”
“不需要。”苏振笑笑，扫了自己下腹一眼，然后抬眸看她，“只要你一个眼神，我全身都可以为你沸腾。”
章淑瑜听着他这话，似是不解，然后稍稍侧头想了想，看着他，还是摇了摇头，“何种意思？发烧？”
苏振轻声笑，摇头，“今晚不开车。喂我吃药。”
章淑瑜蹙了蹙柳眉，看向苏振，然后又看他，当看到他下腹衣袍有些不一样之后，章淑瑜瞬间明白过来。
“原来燕王世子也如那龙城纨绔子弟一般，都是登徒浪子。”章淑瑜轻哼，但还是舀了一勺药凑到他的薄唇边。
苏振轻声笑，不否定也不肯定，他凑到药前，没有闻到那酸味之后，很宽心地喝药，喝完之后，眉开眼笑，赞不绝口，“就应该这么甜，我喜欢甜的。”
“瞧你这样子，吃点甜的药就跟个孩子似的那般开心，登徒世子。”
“登徒世子，也好，这名字不错。”苏振眸色弯弯，再次喝了一口那药。
“瑞儿呢？你这般出府，他会不会担心你？平日里可有其他人帮忙照顾瑞儿？”章淑瑜一边喂药给他吃，一边似是漫不经心地开口问。
苏振听着抬眸看她，“瑞儿很好，我有几个暗卫都在保护他。他平日里就在院子里做功课，练剑，识药。”
“那就好。”章淑瑜听到他这样说之后，也放心了许多，但随即，她看着苏振，“我有一个疑问，很久就想问你了。”
“你说。”
“你很早的时候，经常带着瑞儿在身边，他……你不怕他出现什么意外吗？”
“有何意外？”苏振听着这一句，直接坐起来，盯着章淑瑜。
章淑瑜看着他的眼睛，轻声一笑，“我就是多嘴说一说，你不要介怀。”
“你不问他是谁的儿子？不问他是从何而来？不问他右眼怎么伤了？为何不问我？”苏振盯着章淑瑜，左手伸出直接握上了她的手，“小淑儿，我一直在等你问呢！怎么你就不问呢？”
章淑瑜抬眸看他，两人四目对望望了许久。
最终，章淑瑜低头，“你心地善良，救下一两个孩子养在身边，也是情理之中，我若是问了，让你心生缝隙怎么办？”
“他是我师姐的儿子，师姐死得凄惨，瑞儿也受到极重的伤，我与师傅晚去了一步，没能救下师姐，救下了瑞儿。”苏振握紧了章淑瑜的手，眼睛紧锁着她。
章淑瑜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可是眼睛里却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了眼泪，她眨了眨眼睛，然后抬手揉了揉，她笑，“这一整天忙碌，好累，眼睛也好累。”
苏振将她直接抱进自己的怀中，“帮我一起抚养瑞儿，可不可以？”
“不要嫌弃他只有一只眼睛，不要嫌弃他有时候笨手笨脚，不要嫌弃他有时候会闹一闹脾气。”苏振低沉声音，在她耳边轻声开口。
章淑瑜猛点头，眼泪禁不住落下，但又忙抬手擦掉眼泪。
她控制着自己用平常的声音和态度，“好，只要他不嫌弃我就成。”
“他怎会？”苏振抱着她，感觉到她应该擦了眼泪之后，才重新将她推开，然后盯着她，“他有时候很皮，你嫁给我之后，你就帮我管他。”
“那你呢？”
“看你管他。”苏振轻声笑了。
章淑瑜抿了抿红唇，将头直接撞进他怀中，他轻呼一声，“撞到我心尖了。”
夜色渐渐暗沉下来，章淑瑜亲自派唐琳送苏振回燕王府，她则是赶紧操持府上的事情。
接下来的两三天，章肃下葬，魏弦派太医前来给鄂国公看诊，以及带来魏弦的慰问。章淑瑜全程都陪在鄂国公身边，然后让太医转达鄂国公府的谢意给魏弦。
送走太医之后，封无野进府，将封太师府同意鄂国公府另外立主母的同意书给了章淑瑜，并且还探望了鄂国公和章源。
章源左手手臂虽然还包扎着，但是恢复良好，左手暂时不能动作之外，能走能吃，右手能做各种事情，因此生活并与平常无异，就是夜里沐浴的时候，只得让春桃帮他冲洗，这倒是羞了春桃一把，也羞了章源一把，自此，章源更是看春桃不同，这是后话。
这日，四月三十，天气晴朗。
鄂国公房里，吴姨娘和几个丫鬟正在伺候鄂国公，鄂国公醒来已经很久，吴姨娘正在给他说一些龙城里的趣事，逗笑鄂国公，其他丫鬟则是给鄂国公捶背捶腿，帮他恢复肌肉力量。
章淑瑜进去的时候，正是瞧见这样一副其乐融融的场景，她笑着给鄂国公行礼，“爹爹。”
其他丫鬟和吴姨娘给章淑瑜行礼，吴姨娘更是亲自端来了椅子，“大小姐，坐。”
“谢谢姨娘。”章淑瑜笑着看吴姨娘，又看向鄂国公，鄂国公有了吴姨娘的陪伴，心情甚是愉悦，也恢复很快。
鄂国公看着章淑瑜，“瑜儿，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章淑瑜笑了笑，上前来握着鄂国公的手，“爹，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嗯。”鄂国公点头，看了一眼吴姨娘。
吴姨娘欠身行礼，带着这一屋子的丫鬟退下。
章淑瑜看她们离开之后，看向鄂国公，“爹，现在府上很多事情都是吴姨娘在帮忙打理，她做事好，而且待爹爹也很好。还有一些日子我就要嫁给临御世子，爹爹身子又不宜劳累，府上没有一个当家的女主人还真不行，爹，您有没有考虑扶正姨娘为平妻？”
鄂国公听着怔了怔，约摸小几秒之后，他点了点头，但随即又叹息，“但，静佳她出身并不太好，出身农户，我们这鄂国公府好歹都是屹立百年，爹这封号也是太祖皇帝传给你太祖，然后传到爹的。”
“若是将美妾扶正，爹会被人耻笑、鄂国公府也会被耻笑的。”鄂国公摇头。
“姨娘身家干净，人又贤惠，对待爹爹又好，这些大家都看在眼里的。”章淑瑜微笑，“而且爹爹，我这里有马家和封太师府的同意书，无论爹爹做什么决定，他们都支持，也就无人会取笑爹爹了。”
她说着从怀中取出两封书信，然后打开给鄂国公看。
鄂国公看完之后，看着章淑瑜。
他点了点头，“嗯。”
这些章淑瑜早就替他做好了，那他还有什么犹豫的？就按照章淑瑜的话，让吴氏为平妻，主持后院大局。
“爹，还有一件事情。”章淑瑜将书信收起，“三弟他，这次受了重伤，他几次为爹爹出生入死，要不要奖赏他什么？”
“让静佳多拨一些月银给源儿。”鄂国公点头，现如今他只有章源这么一个儿子了，不疼这儿子，还能疼谁啊？
章淑瑜见他没往将章源册为吴平妻的名下，主动开口，“吴姨娘为平妻之后，将三弟册在她的名下为儿子，三弟……自此可为府上嫡子，爹爹，您认为如何？”
鄂国公张大嘴巴，惊愕地看着章淑瑜，原来是这样……章淑瑜是想着让章源为嫡子，为嫡子……那往后继承他的爵位更加名正言顺是吗？
“好，好。”鄂国公点了点头，“也好，也好。”
章淑瑜笑着看他，“爹爹，仪式就今日下午申时举行吧！”
“好，你安排。”鄂国公摆了摆手，“你出嫁的嫁衣，做成什么样了？要认真做，万不可有半点马虎。”
“我每日和绣娘都会认真一起做。”
“那就好。”鄂国公点头，“让吴姨娘给你准备好嫁妆，准备好之后，将名单列下来给爹看。”
“是。”章淑瑜应了，扶着鄂国公躺回到床榻上。
章淑瑜在三日前就请了合远寺的慧能方丈下山做祭祀主持，慧能方丈感念当时章淑瑜送他锦囊，才令苏振的人灭了合远寺的火，合远寺才没有被毁于一旦。
章淑瑜再请了龙城里有声望的老人进府上观摩下午的扶正仪式。
慧能方丈念经、然后主持鄂国公府上下祭祖焚香，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还问了吴氏几句话，确认吴氏贤能有德，点头认可，表示吴氏是有着龙城的老一辈有声望的人支持。
紧跟着让吴氏进祖庙，行三叩九拜大礼之后，吴氏正式被写进鄂国公府的夫人名册中。
紧跟着，章源也对着吴氏和鄂国公行三叩九拜大礼，认吴氏为母亲，将名字列在“夫人吴氏”名下，自此，吴氏为夫人，吴氏名下有嫡子章源、嫡女章怜君。
慧能方丈再当着众人的面，诵经祝福鄂国公府。
一切完毕已经是到了戌时，鄂国公府将许多礼物送给那些前来见证仪式的老人们，然后再派人送他们各自回家。
鄂国公想着挽留慧能方丈过夜，但，慧能方丈婉拒，乘夜色离开。
夜深人静时候，章源兴奋地睡不着觉，他蹦跶着在章淑瑜的面前晃悠，看着章淑瑜在那绣红嫁衣，便凑过来，捧起来看。
“好了，你这一整天的来来去去，真是不知道个累。去看看爹，伺候着爹睡下之后，你也回你院子吧！”章淑瑜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继续手中的活儿。
章源笑了笑，“爹那边不用我管了，娘在那守着爹呢！”
章淑瑜笑了笑，这章源改口改得快，都马上叫吴氏为娘了，不过也好，吴氏应该也是很喜欢他这个儿子的，到时候他有鄂国公和吴氏的疼爱，性情也会更加稳定一些，有人爱他，他就不会对这个世界失望、仇视。
“姐，待我弱冠之后，是不是也要给我娶正妻？”章源蹲在章淑瑜的面前，就像是一只乖巧的小奶狗一般，手摸摸章淑瑜绣着的新嫁衣，笑着看她。
“嗯。”章淑瑜看了他一眼，“到时候给你物色一门亲事。”
“那春桃呢？”章源问道。
“春桃？”章淑瑜略微思忖了一下，她看向章源，“你觉得该如何对待春桃？”
“我许诺，若是她怀上我的孩子，我让她为妾。”
章淑瑜听着皱了皱眉，看向章源，“她伺候你了没？”
“还，还没。”章源听着摇头。
“她可以为你的妾，可是，在你娶正妻之前，在你的正妻没有生出嫡子之前，你不可让春桃怀上你的孩子。”章淑瑜开口，“若她伺候你了，你给她喝避子汤。”
“为何？”
“为何？”章淑瑜皱了皱眉头，“她只是个通房丫鬟，即使我和你都很喜欢春桃，春桃也不能为你生第一个孩子，不然，往后这龙城的人都会取笑你，他们会说，你不知轻重，是个毛头小子，做事不动脑子，竟然让个通房丫鬟生了个长子。”
“若你想娶个与你门当户对、能够助你平步青云的女子，更是难上加难。三弟，懂我意思吗？”章淑瑜问道。
章源呆愣了小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想起之前章肃发现一个丫鬟小腹似是有些隆起，然后章肃要撵走那丫鬟，结果那丫鬟大哭大叫说怀了章肃的孩子，章肃直接一脚将那丫鬟踹下阶梯，那丫鬟顿时血流了一地，人也死了。
他也想起书上所教导的一些血统道理，卑贱的奴婢，是没有资格怀上主子的骨肉，他当时允诺春桃有身孕就为他的妾——已经算是极少的主子才会做的事。
“若春桃的出身好一些呢？她是不是可以为我的妻？”章源抬眸看章淑瑜。
“是。”章淑瑜点头，“但那是不可能的，春桃自小为婢，她若没有做你的通房丫鬟，她往后生的孩子，都是奴都是婢，都要为我们鄂国公府做事。”
“她现在做了你的通房丫鬟，往后等你娶妻生子了，你再宠幸她让她怀上，她就可以为你的妾，她的儿子女儿，就是庶子庶女。”
章源又沉默了半晌，“我知道了。”
“不怕告诉你，你知道我为何要将你记在吴夫人名下，让你为嫡子吗？”章淑瑜反问他。
他轻摇头。
“你纵然不为嫡子，也依旧可以继承府上的一切，因为爹爹只有你一个儿子了。但往后出去，只要你是庶子，别人都会说你身份不正，继承鄂国公爵位，也会被说成是抢了章肃的，这就是嫡庶有别。”
章源点了点头，“谢谢姐为我所做的一切。”
章淑瑜微笑，“回去吧！”
“是。”章源起身，朝着她行礼，转身离开。
但是没想到，他走出屋子的时候，却看到春桃站在门外。
他惊了，“春桃？你……你在这里，多久了？”
“有会儿了。”春桃朝着章源欠身一礼，喉中哽了一下，将眼泪再次咽下，“奴婢见三少爷没回院子，以为三少爷跟大小姐忙些什么，便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章源惊了惊，他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章淑瑜的方向，章淑瑜刚刚和他说的话——岂不是春桃都听到了？
这会让春桃多么伤心啊！
章源上前，拉着春桃的手，“春桃，刚刚我姐她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小姐说的话，奴婢都很清楚。奴婢现在很幸运，能够遇上小姐和三少爷是奴婢最开心的事情了。”春桃冲着章源笑了笑，“只要能够伺候三少爷，奴婢就感觉很幸福。”
章源叹了一口气，自己从小就因为庶子身份被马氏虐待，被府上的一些小厮看不起、打骂玩弄，也正因为处在那底层当中，也看过许多小厮和奴婢被地位稍高一些的小厮丫鬟嬷嬷玩弄，他非常清楚他们的命运，为他们感觉悲哀，也感觉不平。
但是，这社会就如此，大家也如此，他改变不了什么。
也许，能帮春桃的，大概就是让春桃为他的妾，然后护着她，不让她被未来的正妻欺负了。
“奴婢伺候您吧？”春桃被他牵着手，抬起水眸看他。
章源盯着她看了许久，点头，“嗯。”
翌日清晨，章淑瑜让春杏去喊话，让章源过来，谁知道春杏回来禀告，说章源和春桃两人都还没起。
章淑瑜愣了一下，随即摆手，“下去吧！”
到了日中的时候，章淑瑜才再次让春杏去喊章源。
章源赶过来，身上穿的衣裳比之前华贵多了，腰间也佩戴着玉佩，步履都是新做的靴子，举手投足间，少了青涩，取而代之的是男人的刚烈气息。
章淑瑜看在眼里，道，“我今日想去看看临御世子，但是出行不便，你随我一同出府。”
“是。”章源再次一礼。
章淑瑜这次扮作男儿郎，跟在章源身后一同出府，章源看着俊俏非凡的章淑瑜，心中暗暗称奇，他看着无人注意他们两人，便问道，“姐，你这身，好俊。”
“叫兄长。”章淑瑜轻声笑，她看到前面有卖蜜饯的，速速上前去买。
章源赶紧跟上。
买了蜜饯之后，两人往燕王府走去，两人经过通报之后，来人请章淑瑜和章源两人进府。
恰好府上燕王爷和燕王妃都上山礼佛去了，因此府上只有苏振一个当家的。
下人带着章淑瑜和章源进了苏振的庭院。
站在庭院门口，章淑瑜看到瑞儿正坐在那庭院中的石桌旁，认真地写字。
那身子坐得端正，狼毫握得好，章淑瑜一时间看着忘了自己，也忘了这是什么情况。
章源不解，看着章淑瑜，但没开口。
这时候，一阵风吹过，原本放在石桌上的一些纸张吹落一地，章淑瑜看着飘落在自己面前的纸张，她弯腰，将纸张给捡起来，打开看。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李白的诗。
瑞儿的字，端正，横竖分明。
章淑瑜看着心中宽慰，他能够如此认真，当真的好。
“哥哥，能够将我的诗还给我吗？”冷不防，瑞儿站在她面前说道。
章淑瑜惊了惊，看着此时已经身高快到自己胸前的瑞儿，她心弦一念，稍稍弯腰与他平视。
“瑞儿，你写得真好，字很漂亮、很端正。”章淑瑜笑着称赞，将纸张折叠起来，然后递给瑞儿。
瑞儿脸上微红，似是许久没有人称赞过他，现在他有些手足无措，接过章淑瑜递给他的纸张之后，忙一礼，“谢谢称赞。”
章淑瑜看着他，抿了抿红唇。
但随即，她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自己的怀中取出那买的蜜饯，递给瑞儿，“瑞儿，给你的，蜜饯。”
瑞儿看着章淑瑜递给他的蜜饯，惊了惊，他抬头看向章淑瑜，但下一秒，他向后退了几步，摇了摇头。
“怎么？”章淑瑜问道。
“苏哥哥不让我吃别人给的东西。”瑞儿摇头，“谢谢您的好意，瑞儿心领了，您收起来吧！”
章淑瑜惊了惊，随即又宽心了一些，苏振不让他吃别人给的东西，那就是警惕别人对他下毒。
“她给你的，你就收下吃吧！”这时候，倒是一人说道。
章淑瑜和瑞儿、章源都看过去，见得的正是苏振。
苏振一身白衣，神色晴朗，笑着看章淑瑜，然后眼神又落在瑞儿身上。
瑞儿朝着他一礼，“苏哥哥。”
“嗯。”苏振点头，朝着他们走来。
章淑瑜看着他也是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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