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不等她把话说完便道:“这件事的真与假我却不论,谁是谁非,均出我口。郝大嫂子若想论番道理,那你心里也定要有数。不然,人家贾嫂可有她的理了。”
这郝福家的听罢,心里暗骂:“这贱婢好会生计,想趁火打劫来大捞一把,只要能掀垮那贱妇,老娘舍这几个钱算得甚么,等于给这贱婢抓药吃了。”想毕便道:“那当然,那当然,还多靠柳姑娘其中周旋。”
柳儿大喜,接又故装沉下脸道:“这事好办,不过还有一祸,你等几人却脱不了干系。这荷池中的山水历来清澈纯净,却被你们几人把那臭小子引来洗澡,污了山水,无论谁是主谋,但你们均在场,我若把这事向小姐或两个少爷说了,咱家的规法想必你等皆知,到时……”
郝婆子与那甄大家的听了这话,心里更是愤恨,暗骂这贼婢好会狡诈,今日唯认栽是了。甄大家的横了横心道:“虽说今日不是我等主谋,但观者有份,谁让自己发浪贱地跑这?就请柳姑娘道个理罢,咱俱是爽快人。”
柳儿狐眉一舒,喜形于色地唱道:“哟,瞧甄大嫂子说的,我柳儿可是一心为你们好,我们均在一起多年,哪个忍看自己的姐妹惨受家法?只是小妹最近有一急事要做,暂缺俩银使用,想向你们五位嫂子借二两,呆会你俩寻她们三人去说,越快越好,等下月的月银领了,我如数偿还。来这荷池洗澡一事,柳儿自会向着各位嫂子,绝不吐露半字,谁让咱们都是好姐妹的呢?”
两人有苦难言,苦着脸笑道:“那是,那是。”柳儿道:“别那是这是的了。咱们赶快押那麻脸臭贼送与小姐发落才是正体。”说完,抬头一瞧,不由大惊,叫道:“苦也,这才是真正祸事来!”
二人听她又说祸事,吓得肚肠翻转,暗自愤骂,心想又要掏包了。均慌道:“姑娘所说甚祸?”柳儿急道:“你俩今个可倒足了大霉,那麻脸贼早已逃了,若非你俩等人在此死缠,那麻贼怎能逃脱?找回倒罢,若寻不来,可不是二两银子就能消灾灭祸的了,至时,我也做不了主。”
两人闻听,唬得直喘,骇愣道:“这怎处,这怎处?”柳儿急道:“还不招人追寻?”两婆子登回神来,忙地分头跑去叫人。那郝福家的全身被贾嫂撕得有条有道,衣不遮体,这一贯风速行,破布条搭拉好长,肤肉大是向外开放。郝福家的连惶带恐,脑子气得一片混乱。那柳儿见了,也能在这当儿笑得涕出揉胸。
且说厉之华在池内把贾嫂制得老实,见自己计谋已遂,便脱了外衫去洗,边洗边看笑话。正好池沿有几片皂角,洗净衣裳后,搭在池沿晒着,在假山后又把全身也洗的清爽。他自来了碧水山庄,除了夜晚睡觉时才把面具除下,平常则一直戴上,心想目前混的光景极为惨淡,戴着麻皮面具也好遮遮羞。片刻洗毕,见贾嫂已经罢斗,郝福家的却和另一个妇人在水中厮打起来,又见众婆子吓得逃窜,柳儿只顾两人厮打,把自己抛到了一边。心中暗喜,忖道:”此时不走,方待何时?再加精彩也不可观看。”趁三人正乱,便爬上池来,抓起衣服,向左边的花簇草丛处逃去。越过草丛,来到一片方场,见日光正烈,少得闲人,又转向一片矮木浓林奔去。
浓林虽不算大,人入了里面,林外之人却不易发觉。厉之华游目四周,见无别险,便把全身衣裤脱下,把水拧尽,铺在一处有日光的石上晾晒,然后穿起外袍,察看左右,伺机逃脱。心想要想走掉,过院门是绝对不行,除非越墙可达仆院。一盏茶的时间方过,全身衣衫皆已干却,穿束完毕,祟祟地溜出林外,向东边不远的花墙奔去。至的近前,但见墙面绿藤丛绕,高约半丈,正自苦思如何过得,突闻身后隐有足声,慌得急忙矮身,躲在一株花树后偷偷张望,却是由远而近走来两个妇人,其中一个是于妻葛氏。厉之华暗想此刻绝不可现身求救,虽说自己寄其篱下,但葛氏品行却是奸劣,说不定会自投盲网。即使葛氏能救自己,还有另个妇人在侧,谅葛氏也无此胆。好是骄阳赛火,她两人行得甚快,并没发现近处有人。见她俩走过,便见右侧不远,有座房屋,房墙与院墙靠得甚近,形成一个三尺来宽的小胡同。厉之华暗自侥幸。至处,两腿叉墙,左臂探出,已攀住墙顶,两臂使力,右腿一搭,已骑在墙上。
也该他时不顺利,刚准备跳下,忽见三丈处有个年约四十的婆子走来。那婆子也同时看见了他欲跳墙,忙得吒呼道:“何方贼人,竟敢潜入小姐院内?快来人抓贼呀──”
厉之华大惊,心想再跳回去,更走不脱,反正是一个妇人,谅她也擒不住自己。想至此,“嗵”地一声跳将下来。那婆子见他跳下,快步趋至,伸手去抓。厉之华见她竟来捉拿,手臂向上一抬,左手迅点那婆子的哑穴,皆在使其不得叫喊。厉之华出手甚疾,连连四五指,均点中婆子的环跳、气户、天泉、少海、阴都诸穴。
那婆子并不理会,双手抓住他的右臂牢牢不放,口中仍是大喊。厉之华这几手点穴指法如针石牛,这婆子骂道:“好不要脸的淫贼,下作坯子,这当儿还敢调戏老娘,瞧你这熊样,也作到末了,你也作到末了!”
厉之华功力尽失,加之神情慌乱,倒忘了这成,这婆娘被自己连连点中六穴竟丝毫无恙,这才突地明白过来,自己身子虚弱,内力皆无,如此指力安得伤人?见她双手死抓着自己不放,又急又气,张口便咬。那婆娘没想到他会咬自己,右手登被咬出血来,痛得大声叫骂:“恶贼属狗的。”这婆娘吃痛,放了右手,左手仍紧抓着不丢,大喊来人。厉之华见她可恶叵耐,张口又去咬她左手。这婆娘见他又欲来咬,慌得放了左手,右手又抓。厉之华连咬不中,抬腿向她的腿骨踢去。这婆子倒好生刚硬泼赖,虽手伤腿痛,但依如前初,两手交替死抓,如劲钳一般。
这时,只见从前后左右均窜出不少妇人婆子来。但听一人叫道:“就是这小子,且莫放了他。”俄顷间,斯群母人均趋足围至,拳脚相递。更有一人如发疯一般又撕又打,骂声不绝。厉之华苦得定眼去看,此人不是郝福家的是谁?这郝福家的又抓又踢,齿咬得若猴急一般,其之狠势,好是骇人瘫软。
正自解恨,却听有人叫道:“且慢打他,先押送小姐那论处,你等有何资格来随便打人?放了他,放了众人闻言,扭头去看,那被厉之华咬伤手的婆子道:“荷香姑娘,他是个贼人,不知他从什么门道入内,刚才在这座墙上跳下,正巧被我拿住,还不知被他在里面偷得甚么东西出来。你看,这狗贼还会咬人。”说完,横过右手,让那荷香去看。
这叫荷香的女子对她理也不理,径直走至厉之华近前道:“你究竟是何人,居敢偷入我家小姐的阁院,又逾墙逃出?”
厉之华仔细去瞧,见这女子年约双十,体态纤盈,一身的绣装,模样婉娩,唯是左腮嵌有一道长而深的创迹,若无此创痕,当是姿色。认得她是原先从雷碧洁楼上走下的那位女子。见这女子不似众人凶煞泼蛮,心里受动,便摆脱了四五条抓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欠身一礼道:“不敢有劳姑娘询问,我是个外乡人,因途中染疾,幸得贵庄鲁德大哥相救,携此养病。前几日鲁大哥去了河南,在下又搬至于连水于大哥家养病,因午时天热,便出来走走散心,鲜见贵庄物景秀美壮观,一时游意兴发,流连忘返,不期信步走入兽园,撞见了那位柳姑娘,在下赔罪欲返,却被她引些猛兽追袭,最终身不由己,被她们押入你家小姐芳园中来。恐复招你家小姐不快,又不奈众婆子羞辱,故逾墙外出。遂此也。”
荷香闻过,说道:“你所言诚否,我也不敢擅自论处,你且随我去见小姐,道理由你我向她去说,只要事实是此,须不可惊怕。”说罢,向一众凶妇道:“你们各司所忙去罢,这人由我带去见小姐。”群母皆啁哳道:“荷姑娘带走也可,只是你身单力弱,恐着了道,走了他。”手被咬伤的婆子道:“实实是个贼人,野汉子,下流坯子,不然怎会溜进小姐的辖院里?我擒住他时,为何不向我解释,而急得张口咬我?这副熊样,我看十足是个淫盗双绝的惯恶伧徒。”
那荷香听了,瞪眼怒道:“住口!我瞧汪家嫂子的舌头不想要了,居敢作死地公众诲辱小姐,别说是他一人,就是十人也休得靠近小姐的绣阁半丈,你说这话端的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