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允文感叹道:“不临此峻,焉知豁目开襟之意和江山雄壮之美,当年李太白豪抒慨臆,寄兴赋诗‘望天门山’云: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直北回。?火然文??????.?ranen`org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接又微笑道:“这水势涣涣,狂澜怒奔,说是碧水东流,不如说是怒水东腾才恰,‘直北回’和‘至此回’皆为一意,而这孤帆一片么,也就是一片孤帆,不知这孤帆有多大一片,是整体一片,还是千船风帆水映一片,倒甚令人难知。李白这首诗写得却妙,今日竟给我们留个难解的迷数。”
全知之捋须微笑道:“他不是说‘孤帆一片日边来’么。日边来,乃指日头偏西,日落梁山唯剩一边时,那就是渐近申时后刻顺流而来;孤帆一片,万艘船帆也叫孤帆,还要看怎生理解,反正不能一只船上有百十个风帆,一船一个,也叫孤帆,既然一片,那不是一张风帆的片数,亦不是日映水面的一片,这波涛汹涌的江水能映出甚么影物,而是许多船上的风帆连成一片,乃一整体,到申牌之刻才自西而来。李白于数百年前就预知了我等,怎说是给我们留下难解的迷数呢。”说完,瞧着黄山二道呵呵而笑。
贞风、贞观知他言有玄意,便笑道:“全先生索隐探赜,揆情度理,于前人诗中搜巧今用,这等卓论倒是千古唯你一人而止,贫道佩服。”虞允文亦笑道:“李白乃酒中仙,你乃算中神,你俩合为‘神仙’,李白泉下如知他的抒情小句被你用为战策,也该安目了。”李显忠笑问道:“他们可有水军而至?”
全知之又笑道:“李白第二句不又说:‘碧水东流直北回’了么,这后三字与前四字乃相连之中的反用句,说得太明白则没啥意思了,就是金兵水上一路自西岸金河口而来,陆上一路则北从乌江渡马南下,水陆两军于此交会,随后下当涂、取郎溪,遂挺进腹地。亮之野心可鉴也!”
李显忠道:“先生所言是极,但与第二句诗又有何干系?”
全知之道:“碧水东流,自古以来乃水流之惯象,可此处却是北流;直北回,则是直对面的北方有敌兵回攻。这两句为相连的反示,并非江水北回,而是敌兵‘北回’,亦非他们又退北而去,而是从北回来。这回去和回来却是反连之中的暗喻,端的不一,表象吟之,乃平常无特的诗句,其实里面大有妙髓,不然李白怎能称之什么诗仙诗圣?”
虞允文笑道:“只有拆字占卜的,却没听有拆诗的,今日当真首见,你可别以诗耍戏我等。”
全知之自明其意,乃道:“我早说过西北埃尘弥荡,东南端霭千条,此乃天象命数和先人神见。”微顿一下笑道:“不过那先人乃李白,并非全某。”
虞允文知他算技通神,百一无谬,心中自是大喜。皮不愚、胡玉和严龙等人则听得神迷,至于崔泰岳、了海、真机子、尚达远、苗染几人却暗自嘲笑,不以为然。
全知之突向他们道:“这五位将军不以为实,可敢与老夫打睹?”
五人顿感惊异,暗骇这老者竟能窥破自己心中所想,确为奇人,俱慌道:“先生神算,无埒无匹,在下……在下不敢,在下不敢。”全知之又哈哈一笑。
贞风道:“守兵不必到江东来,让他们都伏于西岸,再备一部分弓弩手和火箭手潜伏那里,正可迎头痛袭敌兵,北路敌兵则让他们渡江而来,留他一部分在江上,宋军水陆并攻,将敌兵两路隔开,至时他们进退维谷,再以火箭射烧,插翅亦难逃。”
贞观慈眉微蹙,道声:“师兄。”贞风知道师妹心慈性善,参与拟策屠杀,未免有忌道得,非修性尘外者所为,当下微微一笑,稽首道:“无量千尊……”贞观道:“那位厉少侠在信中不说了么,为主不是多杀敌兵。”众人均微笑不语。
回到军中,众将帅和驻塞总兵开始安排战事,由李显忠带领了海和苗染等将率兵三万,伏于西梁山附近,截断敌兵退路;吴璘率崔泰岳、尚达远、真机子和其他众将带领两万水军于江上攻袭敌兵尾部。如此一来,金兵必登前岸,然后虞允文等人则从东梁山附近半围杀出。此次三帅同战,士卒振奋不小,但见个个刀枪霍霍,势可投鞭断流。
当下虞允文等人又去慰望造船民工,下令让民工食饱寝足,不许逼役,如有违者,不论职别大小,重惩不怠。众民丁感激零涕,俱俯地拜颂。本是忙乱敷衍,心中怨怒,此刻却均加自觉力为,速捷赶做,省俭精造。
第二日全知之和贞风、贞观向众将帅辞别,此时虽急需用人,特是象他们这样的高人,但全知之有言在先,不能参与此战,虞允文也知他们必有情由,当下也不加挽留。
十日之间,宋军江面操练,船只分单艘或连板舳舻,待各路操练得精熟,于是下令各路兵马按部就班,没有主帅命令,不得擅自江面游弋或兵马出山,悖者立斩。
复过三日,各路宋兵进入最高战备状态,探马来回不断。第四日未牌时分,和县守兵突命探马飞报,敌军正以宋将拟设的路线南进,距此以北不足七十里。
李显忠忙传令探兵快帆报知东岸。虞允文等人惊喜激奋,又命快马报知吴玠不题。
却说完颜亮野心狂志,此次遴选三十万精兵,亲帅南征,势如貔貅,此役志在占领江南,再与西路金兵围攻腹地。越年秋夏,指望尽吞中原,三五年后再挥师四征,灭吐蕃大理、平西夏西辽,随后瓦解克烈(该部一二○三年并入蒙古),建立大金国,世袭女真千秋万代。完颜亮途中壮志凌云,坐于金鞍上得意非凡。
过了淮水,一路兵临城垮,宋军节节败退,金兵更增嚣焰,速马南冲,如骋辽漠不忌。距和县八十里,命副统军领兵十万由和县东渡,完颜亮则与另名副帅完颜召等人沿江浦一带南下。
临近江边,一谋将见状境匿险,疑道:“陛下,分兵南取虽是,然该地局形复杂,山凶水恶,倘若暗敌彼伏,攻吾不备,讵不折损侧翼?应召返他们同途而下,首出少数渡兵探寻,无异,方可倾临彼岸也。”众将闻听,俱嗤笑之。
完颜亮傲然笑道:“尔途中敢莫闭目鞍上?我军挥鞭南踏,宋蛮闻之弃城远遁,其久惧吾兵,战志消馁,此情人人共目。反之,岂不伏兵淮水之岸,焉迨我等伐此方击?
宋兵均已散分西北重塞,此处必无强部把守,即有兵伏,亦不过一两万足矣,癯弱怯者为多,皆力有未逮,汝何为之疑惧!”
平南王完颜召亦训那谋将道:“我一路兵南推无阻,若彼处有伏,遮莫去西行万里,绕江而过不成?我势震江撼岳,刃刺云天,尔等勿于军中懦言消志!”那谋将闻斥,不敢再言。
这时又一个面黄体悍的武将向完颜亮下气怡声道:“尊皇英雄龙胆,世无埒匹,粘巴将军刚才所言虽显内荏,但也不可不虑。小人素稔宋蛮心谲肠迂,缺磊乏落,万岁勿以豪怀无视狡鸷。否则,虎遇奸猴,尊君收势不利。”
完颜亮睇色道:“依你见应何措为之?”那人道:“回陛下,小人觉得粘巴将军所言尤是,应遣少数人马过江探势,就由平南老王爷任领算了,待抵岸无异时,陛下再驾临不迟。”那粘巴亦道:“陛下,南淮诸城稍攻即破,令人疑异,宋兵此刻必视我等为骄怠之众。只要能稳战稳胜,何悭登岸迟早?还望陛下三思。”
完颜召向那武将讥斥道:“让尔等小辈擐甲骑鞍,已给天大面子,竟敢遣使本王爷,你算甚么东西?本王护驾随征数十载,均自告奋勇,何需儿辈多嘴多舌?退下去!”
那人大为尴尬,忙恭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王爷恕罪,我只想……只想……”
完颜亮怒道:“好了!此乃临阵开仗,你俩难道不知?”接又问道:“哪个愿领一万头兵先过江去?”此言问过,竟半晌无人回应。这时完颜召长息一声道:“就由我和完颜蒙得去罢。”完颜亮一笑道:“老王爷感觉如何?”完颜召微哂道:“区区一江之水,何有俱为!廉颇虽老,尚有壮威,况我比廉颇要年轻得多。”完颜亮嘿嘿笑道:“其乃古人也,你即百龄亦属年轻。好!就由老王爷和完颜蒙得将军率兵先渡。孤要立马吴山第一峰,血洗中原,天下俯首!哈哈哈哈……”
完颜召暗自冷笑,当下和完颜蒙得点齐兵马,那边从北地调劫的百多艘战船也随时驶到,留下六十来艘,余下从金河口驶往。完颜召率出兵马入得战船,船头上立有“平南召”和虎图案的两面大旗籁籁飘摆,异常省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