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给皇帝做生日礼物,怠慢不得,黎童拿出了平生以来最认真严谨的态度,以至于百里烨都醋了。
“为夫生日的时候,能得夫人亲手做的礼物吗?”
听听,这语气,怨念万分。
黎童瞅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再无其他。
“碧雨,陪我去挑马尾巴毛!”
听到吩咐的碧雨身子一颤,并迅速接收到来自顶头上司的无穷怨念:“夫人,属下突然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办,您不如让将军陪您去吧!”
还不等黎童说话,眼前一花,已经没了碧雨的身影。
啧!
她转过头去,看见躺在马车顶上咬着狗尾巴草的赤衣。
某红衣女子后背一紧,抬头一看,糟糕,迅速翻身而下,那一道红光自黎童眼中一闪而过,再不见踪影。
“嗯,别的不说,轻功是真不错。”黎童凉凉地说道。
百里烨轻咳了一声,一脸骄傲:“那是,本将军手底下的人,打架可以输,逃跑必须赢。”
黎童皱起小脸,这道理不对吧?
难道不应该是誓死不退吗?
你不是当兵的吗?
怎么还教手底下人逃跑技能?
“这夫人就有所不懂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百里烨挺着胸膛,满脸写着“夸我啊”三个字,看得黎童都有些气闷,气到后来又忍不住想笑,唇角上扬的时候又觉得丢了气势,纠结到最后一张小脸都扭曲了。
“当然了,战场之上是不允许有逃兵的,夫人别误解。”百里烨又补充了一下。
黎童点点头:“我明白,将军陪我去选马尾巴毛吧?”
“好!”百里烨一拍胸脯:“保管给夫人挑最好的。”
黎童打算给百里冼做一套笔,百里烨的马都是身经百战的,就连屁股后头那一束马尾巴都是油光锃亮。
“也好,回头我就用夫人做的笔,给皇上写一套字。”
“好主意。”
百里烨心中一喜,眼眸之中就漾了起来。
藏在不远处小树林里的碧雨和赤衣盯着这边,而后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恐和诧异。
“咱们将军真的动情了吗?”
“是的吧?”
赤衣突然想起很久以前跟碧雨打的那个赌,二话不说,一把揪起他的衣领,笑着问他:“你还记得当初咱俩的一个赌吗?”
碧雨记性好,当然记得,本来是打算否认的,但看赤衣现在抓着自己的衣领不放,那长长的指甲不由分说就抵在自己喉间,出于保命考虑,他还是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
“这个赌还没结束!”碧雨急急开口。
“什么意思?”
“夫人如今虽然表面上支/持将军,可事情还没发展到最后,这赌还有的看呢,你急什么?!”碧雨一把拽开赤衣的爪子,往后退到安全距离。
赤衣咬了咬牙,哼了一声:“我急着嫁人呢,你不知道啊?”
碧雨挠了挠头,脸色有些异样:“这么多年了也没嫁出去,这一时半刻的也嫁不了。”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呢?万一那张二少爷高中了状元,然后就娶妻了,我怎么办?”
“人都不认识你。”
赤衣扭过头去,愤愤道:“人不都是从不认识到认识的吗?”
碧雨翻了个白眼,神色不虞。
赤衣后知后觉,指着碧雨,步步紧逼:“我懂了,你一个单身狗就算了,还想拖着我一起单着呗,你这人好歹毒!”
话音甫落,赤衣抬起手掌就冲着碧雨的脸而去。
碧雨“嗷”了一声,三步一跳,迅速逃窜。
远处的黎童听到这边的动静,笑了笑,继续指着马屁/股说道:“还有这根,这根看着也很坚韧。”
百里烨“嗯”了一声。
碧雨被赤衣追打了好几圈回来的时候,一只眼睛已经青了,而黎童正将一束马尾巴毛捆在一起。
“夫人,您这是要做笔?”赤衣眉宇之间都隐藏不住洋洋得意。
黎童瞅了一眼,试图忍住笑意,可唇角还是翘了起来:“是啊。”
“您会做吗?”
“不会。”
回答得可真是果断,赤衣哽了一下。
“夫君会教我。”
黎童眨了眨眼,赤衣被无端泼了一脸狗粮,扁了扁嘴,“呜哇”的一声跑开了。
“她怎么了?”黎童指了指那委屈得要爆炸的了红色背影,纳闷道。
羽帘正用一个煮熟的鸡蛋给碧雨滚眼睛,黎童摸了摸下巴:“还别说,我瞧着你俩也挺般配。”
一句话吓得羽帘和碧雨顿时跳开三米远,两人三连拒绝:“我不是!我没有!夫人您别瞎说!”
“瞅瞅,还挺默契。”黎童笑着看向百里烨。
百里烨眸中起了揶揄之色:“要不……”
“不了不了!”碧雨抢过羽帘手里的鸡蛋,飞似的跑没了影,而羽帘立马转身躲进了马车里。
眼见没人打扰他们二人世界了,百里烨心里跟喂了蜜似的,又凑到黎童身边,给她削竹管。
亲手做礼物这种事,急不得。
更何况,还是送给皇帝的礼物,虽然用的材料很普通,但黎童个人觉得比那些有钱就能买到的东西要更珍贵。
这哪是笔啊?
这是她对侄儿浓厚深切的爱啊!
“是不是要先这样?”黎童捏着已经粘好了等待晾干的笔头,问道。
百里烨站在她身边,弯下脖子来,刚要说些什么,黎童猛一抬头,唇/瓣如蜻蜓点水般在他脸颊上蹭过。
两人俱是一惊。
腾地一下,一抹/红霞飞上脸颊,黎童垂下头去,脖子也不敢再抬,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手里的笔头,双肩紧绷,动也不敢动,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百里烨只是怔了一下,随后也不知在想什么,手慢慢抬了起来,指尖蹭了蹭方才被碰触到的那一片,那里的温度一时半刻下不去,很是滚烫。
“这个……是不是……要这样啊?”黎童磕磕巴巴地打破了几乎要窒息的气氛。
百里烨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慌乱地应了几声。
“那然后呢?”
“然后就等着晾干,再把笔头塞到竹管里,我已经削好了。”百里烨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让自己疯狂乱跳的心脏平稳下来:“一一对应,一共五只,先……先去用饭吧,回头再弄,不着急。”
“嗯。”黎童点了一下头,看也不看他一眼,抬脚就走。
百里烨摸了摸鼻子,也跟在后头。
活了这么久,生过也死过,百里烨自觉他在西麟做乞丐的时候也没这么窘迫过,刚才数度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嗓子眼里好像堵了,干得不行,半个字也发不出来。
他做事向来果决,雷厉风行,何时有这样说不出话的时候?
太丢人了。
羽帘那边已经烤好了鱼,撒好了香料,黎童和百里烨一前一后到了火堆旁坐下,气氛仍旧没有比刚才好,羽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犹豫半天也没敢开口。
她还想活下去。
今天是得野外露宿了,这还是黎童活了这么久以来头回住在外面,抬头就能看到璀璨星空,壮丽的银河自头顶横贯过去,在拥有浑浊空气的大都市里,仰头只能看见零散的几颗星,甚至是灰蒙蒙的一片天。
许久许久,黎童都没有像这样好好的认真的看过天了。
心情很平静,脑子里空空的,耳边是夜风轻微又柔软的声响,将她的发往后梳去,扫在坐在她身侧的那个男人的手臂上,她将脑袋一歪,便靠在了那男人肩头上,宽阔又让人倍具安全感。
男人的气息温暖而宽广,逐渐包围她整个人,低沉的嗓音自头顶响起,像是喃喃着,并非刻意的,就好像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大提琴发出来的声音,低沉绵长,却只说出了两个字:“夫人。”
“我听老人说,人死以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百里烨轻轻将手臂弯曲,环住黎童的腰,让她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倚靠在他身上。“夫人在想念谁吗?”
黎童应了一声,却没再说话了。
百里烨耐心地等了很久,等着黎童跟他坦白,却在一刻钟之后发现怀中的人竟然闭着眼睛睡着了。
他轻叹了口气,又拥着她看了一会儿星空,低声道:“那牛郎织女每年见一回,我与夫人天天见,却好像看见的根本不是夫人本人。”
百里烨将黎童抱回了马车里,他们带的行李很多,马车也够大,足够他们俩人并排躺着,只是百里烨没有睡意,蜷缩在他怀里的黎童也没有睡意。
“夫人,大家都是聪明人,就别装睡了。”
黎童睁开眼睛,哼了一声。
百里烨笑了笑,随后拉了拉盖在她身上的薄毯:“为夫留在翊城中的人遇刺了。”
“谁?”
“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为夫觉得很奇怪。”
“奇怪什么?趁你不在,清除你的人,不是很正常吗?”
百里烨一只手搁在脑后,另一只手给黎童当枕头,侧过身来,定定地看着黎童:“那应该趁我刚离开的时候就动手,如今我都要回去了。”
黎童想了想,也反应过来了,她的脑子转得很快:“是官场里的人?”
“嗯。”
“最近最大的事就是皇帝生辰,你的人负责的吧?”黎童打了个哈欠,泪水滑到眼角,眼眶有些红红的,百里烨抽出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珠,眼神之中流露出些许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