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剑问道 > 玄幻魔法 > 且待莲开 > 第六章 北凌飞

第六章 北凌飞(1 / 1)

东和宫,正殿。地上已经跪了两个人,我定眼一看,心里骇然,背上渗出阵阵冷汗,那两人是春语姑姑、小德子。小德子早已脸色惨白、瑟瑟发抖。春语姑姑见我这副模样给人押了进来,当场吓得脸无血色。

我双肩被一按,跪在小德子旁边。

四殿下!刚才已经清晰的听到那些人称呼飞做四殿下,四皇子北凌飞。之前虽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但眼下蓦然亲耳听到四殿下这几个字,心中仍是感到惊骇莫明。

这个四殿下,我给他起名小毛子,还扇过他一个耳光,这笔帐……不知他要怎么和我算。现在我私逃出宫被当场抓获证据确凿,要定罪的话,就算死罪可免、活罪只怕也难逃了,还连累了小德子,我在心里暗暗叫苦。

正殿里,我们这几个罪人正跪在正中,后面一排六个侍卫,前面一张长案,北凌飞正坐在案后的软塌上,旁边一名年约六旬的老内侍正在为他倒茶。

北凌飞慢悠悠地接过杯子,轻轻吹了口气,慢慢地抿了一口,这才转过脸来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我连忙低头垂目作恭顺状,心中如有数个水桶在七上八下的。

良久,他才阴声怪气地问了句:“富公公,宫中的奴婢私逃出宫,该当何罪?”

站他身旁的那个老内侍马上尖声说道:“回四殿下,凡私逃出宫者,杖毙。”

杖毙!我的脑袋立时“嗡”地一声,响个不停,之后那些人说了些什么,已完全听不进去了。

到我终于回过神来,只听到北凌飞说道:“罪婢宁萱,即日起就在东和宫带罪服役,从此是我东和宫的人。全部给我退下!”

带罪服役?服什么役?

厅中的其它人已经全部退出去了,只剩我一人跪在原地,我偷偷瞄了一下,只剩我和北凌飞了,我正暗自踌躇我是不是也可以退下了?退的话要退去哪里?

北凌飞一步一步的踱了过来,站在我面前,冷冷地道:“哼,那么宝贝的四大天王都无端送给我,就知道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果然如此。”

一听这话,我立时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狠狠地在墙上撞几下。宁萱啊宁萱,你看你,明明大好机会可以远走高飞,现在可好了,还被人说成是非奸即盗,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他俯下身来把脸凑到我耳边,促狭一笑,“想逃?哼,甩了我一巴掌想一走了之?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我的头皮阵阵发麻,果然,公报私仇来了,刚才失魂落魄的,都没有听到他要怎么处罚我。

“四殿下,要杀要罚但凭四殿下一句话,只是……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跟小德子没有关系,四殿下要责罚的话就一并责罚在宁萱身上好了。”反正都是死,就让我死得轰轰烈烈吧!

他懒懒地瞥了我一眼,双手负在背后,绕着我慢慢地踱一圈,半晌才冷冷地哼了一声,悠悠说道:“既然这样,我只好成全你了。”

他大踏步走出殿外,高声问道:“富公公何在?”

“奴才在,请四殿下吩咐。”

“关进暗房,饿她十天八天,看她还有没有力气逃。”

墨渊国地处温暖的南方,土地肥沃,地广人稠,当今国君皓帝以仁治国,受国民爱戴,如今正是太平盛世。皓帝共有六个儿子,北凌云、北凌楚、北凌雁、北凌飞、北凌珩、北凌烁,可至今仍没立储君。北凌飞因为五岁丧母,皓帝特意将北凌飞留在皇太后身边抚养。由于还没有立储君,几位皇子还没封王,仍是住在京都晋阳。而四皇子北凌飞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从不关心朝政,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不感兴趣,每日只管恣意享乐,是晋阳出了名的纨绔皇子。

现在我已经是这个四皇子的贴身丫鬟了,虽然东和宫里的所有丫鬟内侍对我这个带罪在身的小宫女,没几天就直接做了四皇子的贴身丫鬟都颇有微言,但是监于东和宫的主管内侍富公公的管教极严厉,他们纵然心里有意见,表面上却不敢对我怎么样。听说这个富公公是自北凌飞一出生开始,便伺候在他身旁,深得北凌飞信任,在东和宫中地位超然。东和宫里的下人们怕的不是正主北凌飞,而是富公公。

在东和宫已待了半个月,不是不想走人,实在是身不由己。重要的是,为了那一碗米饭而折腰的屈辱还深深烙在我心中,大仇未报谈何离开。

一想到那个屈辱,我的心又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我发誓我这辈子再不会吃红烧肉了。

关在暗房那几天,每天只有一碗水喝,头两天,北凌飞每天晚上过来问我一句,还逃不逃?我都是冷着脸,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样子,不回答他一个字。第二天晚上当他冷哼一声走了之后,我便开始后悔了,不就认一下错嘛,何必跟自己肚子过不去,明天他再来时可不能再嘴硬了。结果第三天第四天他竟然没有再来了。这下完蛋了,那混小子出了名的贪玩的,必定是把我这回事给忘了,等他再想起来时,我早已饿成了人干了。我的脑中又浮显出两名内侍抬着一名小宫女往停尸间走的情景,难道这就是我的宿命吗?

到了第五天,当我已经饿得意志涣散,暗自感慨我的命太苦,重生没几个月又要被活活饿死的时候,他终于想起了我,端着一碗放着几块红烧肉的米饭进来了。

“还逃不逃?”还是那句,我趴在桌子上无力地摇了摇头。

“今生今世需留在本殿下身边,为本殿下做牛做马,不得有二心。”

我又无力地点了点头。

北凌飞得意地笑了一下,把碗递到我面前,那米饭和肉的香味直窜进我的鼻中,我顿时像打了鸡血似的坐了起来,伸手便要去夺那碗,他却把碗拿开,挑了挑眉睨着我,似乎在说,就这样就想吃了?你也不表示一下?

于是,我右手捂在胸口上,用毕生最诚恳的语气,信誓旦旦地道:“奴婢今生今世都留在四殿下身边,为四殿下做牛做马以报殿下大恩,如有二心,有如此碗!”说罢我把原来盛水用的碗哐当一声摔了个粉碎。

北凌飞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可是当他看着我大口大口地扒着米饭吃着肉时,忽然又面带疑色地问了一句,“刚才怎么捂着胸口说话?”

笨蛋,这不是明显捂着良心说话嘛,心里这样想,嘴巴却大声说道:“禀四殿下,这是奴婢老家的习俗,但凡立誓言、明心迹之时,必以手捂心,以明其志。”

北凌飞这才释然地点了点头。

在这里已经一个月了,北凌飞对我做的什么事都不满意,一会儿嫌我手脚慢,一会儿嫌我选的衣服不合他的意,一会嫌我梳头弄疼了他。其实这些该怎么做,刚来那几天已经有嬷嬷教过我了,即使还没完全上手,也断不会像他说的如此不济,我心里当然明白他是有意刁难我。

这日早上,来到北凌飞的房间时,他早已醒了,歪在床上懒懒地望着我,双眼不怀好意在我身上滴溜溜地转。我毕躬毕敬地向他问了安,拍拍手,两名侍女把洗漱的用具端了进来。洗漱完毕,替他梳理头发时,他那一头乌黑润亮的头发,忽然让我想起那碗红烧肉饭的耻辱,血气猛地上涌,手上一用力,几根头发被我扯了下来。

“啊,殿下恕罪,奴婢昨日捡了一天豆子,手有点发软了。”

北凌飞瞪了我一眼,拿起我的手捏了几下,嘴角带着轻浮的笑意,“是吗?让我仔细瞧瞧,哪里发软了?这里?”

我想把手抽回来却抽不动,他脸色一冷,“难道那些嬷嬷没教你规矩吗?我是你的主子,别说你的手,就算我想看你身上其它地方,你也要给我看。”

他突然把我往怀里一拉,我跌坐到他腿上,对上他那不怀好意的双眼,吓得我顿时冒了一身冷汗,连忙干咳两声站了起来。

“咳咳……那个……请问四殿下,今天是要穿哪件衣服?”

“你说穿哪件就哪件吧。”他暧昧地笑着,显然对我被他刚才这个举动吓着了觉得很满意。

我从隔壁房间的衣橱里选了套墨绿色的绸衣,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心安理得地倒了点东西上去。嗯,墨绿色的正好,看不出来,暗自在心里奸笑几声。

心情愉快地和如意她们吃过早饭后,我就回房里逗弄小黑了。才过了大概一个时辰,果然听到北凌飞咿咿呀呀地叫嚷着回来了。

“哎呀,四殿下,你怎么回来了?”

“痒死了,好痛……哎哟……好痒!”他一边往背后挠一边叫,“快,快点帮我把衣服脱掉!”

“四殿下到底是痒还是痛啊?”我一边帮他脱衣服,一边故意问。

“又痒又痛!你动作快点啊,慢手慢脚的,没吃饭吗?”他一边叫一边自己动手,把上衣脱了,赤-裸着上身往浴房跑去了。

半晌他才光着上身走出来,无力地往床上一趴。这些红火蚁也太狠了点,虽然才放了四五只,他的整个背却已被咬得斑斑点点的,又红又肿。我伸了伸舌头,拿起如意送过来的药膏,坐在床边帮他涂抹。只要我的手指一碰到他的背,他就痛苦地哀嚎一声,于是他每哀嚎一声,我便在心里鼓一下掌。

嘿嘿,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这一整天,他都难受得趴在床上,吉祥惶恐的进来请示要请太医过来,被北凌飞制止了,还吩咐他此事不可声张出去。

不过这一整天我也不好受,他的伤口又痛又痒,又不能用手抓,我只好用鹅毛扇不停地轻轻扇着,减轻他的痛苦。就这样扇了一整天,左手累了换右手,右手累了再换左手,到了晚上,两手已酸软得连个茶壶也提不起来了。

晚上他吃不下饭,只吩咐吉祥送了一些粥到房里吃。吃完了粥,我让他早点歇息,他却不肯,一会儿要我掰桔子给他吃,一会儿要我讲故事,说四大天王的故事我曾经答应过要说他听的,总之没完没了的,我都开始后悔这样整他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四殿下,我再替您涂点药膏,涂完了就歇息吧,都快子时了。”

我实在熬不住了,不料我的手指一碰到他的背,他又嗷嗷地叫了起来,比起上午叫得更惨烈,我心里倒有点怕了,不会是中毒了吧,真的中毒了我可担当不起。

“四殿下,您……您怎么好像越发严重了?”

“是啊,越来越难受了……”他声音虚弱地说。

“那再涂多点膏药,您忍着点。”

他双手抓着被褥,又嗷嗷地狂叫,表情极其痛苦,我不禁慌了手脚,“四殿下,您怎么了?不如叫吉祥去传太医吧?”

“不用。”

“可是您现在这么难受……”

“我不难受点,你的气怎么消?”

“啊……什……什么,四殿下,您……您说什么?”我心里咚地一声急速跳了一下。

“我说,如果我现在不难受点,你的气不消的话,明天我还不知道要受什么罪呢。”他把脸转过来望着我,强忍着痛苦的脸上,眼里竟然带着微微的笑意,一副我早就知道了的表情。

我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咳咳,四……四殿下,宁萱不明白你说什么。”我心里咚咚地跳个不停,难道他果真知道了?

“叫我的名字。”

“我……奴婢不敢。”

“小萱。”

“是,四殿下。”

“叫我的名字,像以前那样。”

“是,四殿……飞,凌飞”我低下头,垂着眼不敢望他,心里诚惶诚恐。

“小萱,你现在还生气吗?”

“我……我……”我喏喏地应着,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突然坐了起来,拿起衣服,忍着痛穿上,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走,“跟我来。”

乾安宫,梧桐树上。

今晚没有那密密麻麻的繁星,只有一弯银钩似的月牙儿挂在远处的树梢上,洒下一片清辉。宫里的人大都睡了,只偶尔听到远处传来“笃笃”的更鼓声。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默默地坐在树梢上望着远处。良久,他才转过头来。

“你为什么要冒险逃出宫?”

“一辈子待在宫里有什么好?”

“为什么不好?”

“为什么?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当然不会明白失去自由、卑躬屈膝、卑微地活着的滋味。”

“你想要出宫,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不辞而别?为什么又把四大天王留给我?”

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知道除了人之外,什么东西最爱问为什么吗?”

“什么?”他一怔。

“猪。”

“为什么……呀,你这坏丫头!”他伸过手来往我脑袋上狠狠地敲了一下,“好啊,既然你肯和我说笑,我就当你的气已经消了。”

“消你个头!都是你!如果不是你坏了我的好事,我现在早已在外面风流快活了!”一想起这事,我的气又不打一处来,扬起手就往他身上打,他也不躲,只低声嚷道:“别打背!”

我停了手,气愤地问:“你干嘛要坏我的好事!”

“我恼你不辞而别一走了之,我跟你相交一场,真心待你,你竟然到现在也不明白我的心意吗?”他直直地望着我,双眉紧蹙,眼里带着一丝失望。

“真心待我?当初你只对我说你是个侍卫,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这样也叫真心待我吗?”我转过脸不看他,故作生气地岔开话题,“还有,你竟然想把我活活饿死,你这真心可真够狠的呀。”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当初见你不认识我,对我一点没有那种战战兢兢的恭敬态度,一时顽心起才对你隐瞒的,之后与你相交,我一直是真诚待你的。还有那次也不是真的想饿你那么多天,当时我有急事出宫了,本来交待了别人第三天便放你出来的,不料那人忘了……”

“行了行了,我不想听。”我捂着耳朵打断他。

“那你要怎么样才不再恼我?”他伸手过来拉开我的手。

“我不要留在这里,我想自由自在的生活,天地如此之大,凡人何其渺小,怎能一辈子困于这小小宫闱之中。我要去游遍千山万水、看尽世间美景,吃遍天下美食,泛舟湖泊,浪迹江湖。你放我出宫好了,对了,最好给我点盘川,反正你有的是钱。”

“绝不!”他神色一变,紧紧地攥着我的手。我不由想他的意思是绝不放我走,还是绝不给我银子呢。

“我说过,你这一辈子都要留在这里为我做牛做马。我……我其实不是真的要你为我做牛做马,但你要一辈子都留在我身边。如果你胆敢逃走,就算逃到天底下,我都会把你抓回来!”

我恼怒地甩开他的手,别过脸不看他。他见我不理他,也独自生气,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叹了口气。

“小萱,我知道你现在生我的气,我也不逼你,之前故意为难你,只是恨你不辞而别,并不是真心想要你难堪,我只是想让你记住我,哪怕是恨我,也比忘掉我要好。你想要完完全全的自由,我做不到也不愿做到,但是如果你只是想到宫外游玩,我倒是可以成全你。父皇早就赐了我府邸,我明儿马上叫人准备,等过了这个冬就可以搬过去了,到时候你想怎么玩,我都依你,只是你绝不可以再逃跑,这样可好?”

浅浅的月光透过婆娑的树叶投影下来,在他脸上铺上一层薄薄的银光,那原本微弱的光亮,此刻是如此的耀眼,竟让我不能直视他。他剑眉紧锁,漆黑的星眸如一汪深潭,清澈坦荡,紧紧抿着的唇角微微上扬,脸上的神情是如此的真挚。

“好。”我低声说道,除了这个好字,我已再说不出其它。

不是不感动,刚才那一刻明明已怦然心动,只是,这一次重生对我来说还是太过突然,我不知道我到底该何去何从。

他见我答应了,这才释怀,舒展开眉目。

“对了,下次你再生我气时,就直接揍我一顿好了,不要再像今天这样整我了,要是太医来了,定要上报给父皇和太后,他们知道了,你们肯定要招罪的。就算瞒得过他们,给富公公知道了,你也活罪难逃。”

怪不得之前他宁愿忍着也不让吉祥传太医,原来是怕我遭殃。回想起来我今天也确实孟浪了,根本没想过后果,如果要追究起来,不但是我,就连吉祥、如意他们,也会因为没照顾好四皇子连带要一起受罚的,这样一想不免有点后怕。

“以后你不再惹我生气,我自然不会再整你啊。”

“以后你不再逃跑,我自然不会再惹你生气啊。”

“以后你对我好点,我自然不会逃跑啊。”

“以后你不逃跑了,我自然会对你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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