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背叛(1 / 1)

东十区下午两点,一片乌云慢慢从远处笼罩而来。

一辆黑色Commodore从拐角处开过来,擦过一排枝繁叶茂的大树后,在一栋白色的四层楼前停了下来。

这是限制停车区域,非周末时间只允许停靠一小时。离停车地带十几远的地方就是四层楼的地下停车库入口处,叶司手里有进车库的电子磁卡,但他还是选择就近停在楼外。

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一直有不安的感觉。他刚搭飞机从珀斯回来,悉尼这两天正是干燥的冬季,不怎么出太阳,整天一副要下雨的阴霾样儿。叶司觉得这就是害他心情烦躁的主要原因。

车停好后他从里面钻出来,冷风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拢了拢大衣的领子,把它竖起来遮住了大半张脸。隐约间似乎有细小的雨点飘落下来,叶司自然地抬头望天,视线正好落在了二楼的某个阳台上。

那阳台位置不大好,正对着楼前的一棵大树,凌乱的枝丫随意地铺展开来,遮住了大半的阳光。这栋楼有点殖民时期欧洲建筑的风格,外墙上整齐地砌了十来个拱门形状的缺口。这个阳台十分倒霉,正好建在某处拱门后面,于是成了一个半开放式的空间,仅有的那点阳光也很难照进去。

从叶司这个角度望过去,灰蒙蒙的一片,隐约可以看到角落里堆放了一些杂物,类似于行李箱,纸板箱一类的东西。

冷风似乎吹得更劲了,叶司不由将两手拢在嘴边,朝手心里呵了口气,发出一声低沉而颇有磁性的轻叹。

他是那种典型的东方帅哥的模样,五官精致脸型柔和,少了几分西方人特有的棱角,多了许多书卷气息。但他的皮肤却很白,不太像黄种人的样子,反而更像白种人。他小的时候就总有小鬼佬围着他打转,对他的出身来历很有些疑惑的样子。

他把手拢在嘴边的时候,一股强烈的对比感就显现了出来。跟他线条柔和流畅的脸型比起来,他的手修长而富有骨感美。那不是一双读书人该有的手,手指比一般人略长,显得他的手很大,骨节异常分明,整只手只有一层薄薄的肌肉被包裹在皮下,略微弯曲就给人强劲有力的感觉。

这样一张脸,配上这样一双手,让人猜不透叶司究竟是干什么的。他在楼下停留了半分钟,随即迈开大步去开门。整栋楼一共有三个这样的入口,一扇正常大小的玻璃门,旁边墙上上下两排一共十几个邮箱,门牌号码对应着每一户的数字。住在这里的人都有底楼大门的钥匙,叶司刚把手伸进大衣口袋想掏钥匙,里面就有一个亚洲年轻女子走了出来。

叶司并不认识她,但出于礼貌还是冲对方点了点头。随即他便扶住了门,待那年轻女人走出来后,顺势进了门。

在擦肩而过的时候,那姑娘脸上明显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尽管叶司大半张脸都隐藏在大衣领口里,但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这半年来整栋楼的明星人物,女生们口中男神一般的存在,起初大家都以为他也是留学生,后来才隐约听说他竟是隔壁USYD的客座教授,惊得一众男女掉落满地眼珠子,仿佛一下子把这栋长年住满亚洲留学生的四层小楼拔高了好几个档次。

叶司并不知道背地里别人怎么形容他,他走过那个年轻女人身边时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他现在心里满是焦躁的感觉,像是堆积在火山口即将喷发的沿浆,烫得他心头发闷。

已经至少五个小时,周蔷薇没有接他电话了。他昨天忙了一整天,一直到今天早上才想起要给她打电话。手机没人接,一直提示关机,家里座机也没人接,打过去永远是留言提示。这是一个很反常的信息,所以叶司扔下手头的事情搭最快的飞机回了悉尼。

他和周蔷薇的家在二楼,楼梯上铺了厚厚的地毯,尽管他步履匆匆,上楼的时候却没发出一点声音。他开门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竟抖了一下,这令他十分意外。在别人口中冷静自持到近乎变态的叶教授,居然也有这么心慌的一天。

开门后他扫视了一下客厅和厨房,不见人影。随后他又走到次卧门前,礼貌地抬手敲了敲。周蔷薇同人分租一间房,他们还有一个叫Doris的女室友。

清脆的敲门声响了几下无人应答,叶司转身又推开自己的房间大门。他开门的时候力量比平时要大些,门却在推到一半的时候生生地卡住了。他偏过头向门后看了一眼,发现一张椅子放在衣柜前,开门的角度正好撞在了椅子上。

虽然门没全打开,但里面的情景还是一览无遗。叶司的第一反应是,家里遭了贼!

他摆放在书桌上整齐而有规则的书凌乱地摊在那里,笔记本电脑被扔在书堆上。抽屉全都被打开了,里面的东西被扔得满地都是。衣柜的门被移开了,他的衬衣明显有被翻过的迹象,有几条领带还掉在了地上。衣柜上层本来放着一条薄被,现在也横七竖八地躺在地毯上。那张椅子显然是有人故意搬到这里来的,为的就是爬上去翻上层的东西。

床上似乎有被人坐过的痕迹,小小的一团褶皱看上去很刺眼。叶司有点强迫症似地走过去,抬手抹了抹,很快整个床单又平整挺刮起来。

他又弯下腰来,顺手捡起一本大部头的有机化学教材,拿在手里一时不知该怎么摆放它。书桌上乱成这样,根本没有空余的地方再放书。但他现在最关心的显然不是这个。

他抬脚朝书桌走去,刚迈出两步就踩到了一张小纸片。他把脚移开低头一看,上面的字迹非常熟悉,因为就是他自己的。这是他前天半夜写给周蔷薇的字条,上面寥寥几字:有事勿寻,事毕即回。

当时是半夜,他接到一通电话后临时准备去珀斯,不想叫醒周蔷薇,于是就把字条留在了书桌的电脑旁。连同这张字条一起的还有一个白信封,如果周蔷薇看到了字条,也一定会看到那个信封。

信封很普通,邮局里卖的基本款式。但信封里的东西还挺值钱,是一张面额为四万澳币的空头支票。以当时的汇率来算,至少也值二十五万人民币,相当于一个会计专业毕业生一年的税后收入。

他把字条和信封都留给了周蔷薇,但显然对方只对支票感兴趣。这屋子被翻成这样,或许还说明一点,对方不仅对支票感兴趣,还对他所有的值钱物品感兴趣。

他的抽屉里还有一只限量的Omega手表,跟那张支票的价值差不多,如今也随它一道失踪了。除此之外他并没留什么值钱的东西在房间里。

叶司站在房里,右手无意识地就去摸左手的无名指。那上面有一枚结婚对戒,光溜溜的一个圈儿,没镶一颗钻。这东西不贵,但意义很不一般。他拿下来对着窗□□进来的阳光仔细看了看,上面刻着几个字母:Y&Z。是他和周蔷薇姓氏的缩写。

很多年轻小夫妻都喜欢在戒指里刻名字,他自认不是个俗人,但做这个俗事的时候却很高兴。现在这戒指还在,代表着Y的他也还在,可是代表着Z的另一半却同一张四万澳币的支票和一只同等价值的手表一起,彻底消失了。

叶司又环顾了一下房间的情况,视线最终落在了那台笔记本上面。笔记本完整地合着,看上去似乎关机了,但机身左侧亮着一小排绿灯,显示电脑只是暂时处于休眠状态。叶司修长的手指伸了过去,轻轻一拨就把电脑打了开来。他一根手指在触控版上划了几下,原本漆黑一片的屏幕立马亮了起来。

桌面背景是一张阳光满布的照片,照片里一男一女背靠情人港相捅,背后是拥有世界上最大屏幕的IMAX大楼。照片上的两人皆是笑得一脸灿烂,叶司看了有一刹那的恍神,直觉那其中一个并不是自己。

他一向待人温文尔雅,却从未这样开怀地笑过。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他以为他终于找到了那个令人由衷微笑的女人,但现在看起来,情况似乎并非如此。

他将视线下移,发现底部一排快捷键处打开了一个文档。他将文档最大化,屏幕上立马亮起一片蓝白色,文档正中打了一行字:我走了,但愿永远不见。

叶司突然有点想笑。他在那么匆忙的情况下还精心挑选了信纸手写了八个字给她,而她有大把的时间,甚至有空找人来破解自己的电脑,却只吝啬地给他打了一行字!

叶司的唇角慢慢浮起一丝弧度,有些人称其为浅笑,但他内心绝对不是这么想的。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打破了这屋里有些可怖的沉静。

“叶,叶教授,这是怎么了?”

叶司回头,是和周蔷薇同住的Doris。看她的样子似乎刚刚从学校上课回来,难怪家里的固定电话一直没人接。

“没什么。”叶司说话的同时身体微微向旁边一侧,轻轻巧巧就遮住了电脑屏幕上的那行字。

Doris露出一脸的疑惑,又看了满屋的凌乱一眼,突然掩住了嘴:“你房间是不是遭贼了,有没有损失什么东西?要不要,要不要……报警?”

“不用!”叶司冷冷地瞪了她一眼,吓得对方一缩脖子。

但他的阴鸷转瞬即逝,随即又恢复到刚才那副模样。他一脸从容淡定,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他把手伸到背后,“啪”地一声关上了笔记本,嘴里吐出一句话:“我这个人喜欢亲自讨债,连本带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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