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玉踉跄起身,身体颤抖,声音也颤抖:“可、可找到……”
后面的话,她半天也说不出来。
卢陵春代替她问出来,“可找到将军了?”
她的声音也颤抖。
将士们如壮士断腕一般,咬牙猛地点了下头,“是!”
宁玉往前走,语气焦急地问他们:“他在哪儿?怎么样,伤的重不重?”
将士忽地都低下头,不再开口。
宁玉道:“说话呀?”
得到消息,匆匆赶过来的沐左望着踉跄前行的女子,一时也驻了足。
她在赵将军情况不明时,都如此模样,若她知道,知道……
沐左不敢想。
宁玉看到了他。
她喊着“沐左”,大步朝他走去,没走两步,又变成了跑。
宁玉在沐左面前停下,“你说!”
沐左喉结滚动几下,才啜啜喊道:“王姬……”
宁玉:“本宫问你赵平在哪儿。”
沐左望着宁玉。
女子眼里的恐慌紧张不知何时褪尽,如今倒是平静。
可这平静之下,藏着什么,没人知道……
沐左最终侧过身,朝宁玉做了个请的手势。
沐左领着宁玉,走到了一处河边。
河边一片鲜红,鲜红干涸,紫红色的痕迹渗入土地里。
即便被水淋湿,也没有稀释,反倒颜色更深,愈加妍烈。
宁玉在沐左的带领下,踏过那一片妍烈。
卢陵春跟在宁玉身侧,目光担忧。
河边围着大片士兵,最中间跪着一个身着姜军战甲的人。
是程峰。
他面前摆放着一具……浑身湿透,同样身着姜军战甲的人。
那人……或许称之为尸体,会更加切贴。
他裸露在外的手臂青紫。
程峰跪在尸体面前,额头抵着剑柄,看不清神情。
却能看到他脸上有什么东西,顺着下巴滑落,砸在地上。
宁玉踉跄着,往前走着。
风烈烈,扬起她黑色袍摆,广袖也被吹得飞舞。
周围的世界似乎安静下来,安静的没有一丝丝声音。
她在尸体面前站定,居高临下望着那具尸体。
尸体身上被谁用自己的战袍盖住。
看不清楚模样。
“他……是赵平吗?”宁玉问。
离她最近的程峰低着头,并未回答。
沐左答:“是。”
“赵平,我来了……”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宁玉低喃着,在尸体面前,跪坐下来。
她将尸体揽入怀中,一把掀开盖在尸体身上的黑色战袍。
面前露出一张让人看到就反胃的脸。
脸上数道伤疤,深可见骨,又被水长时间浸泡。
整张脸肿胀、丑陋不堪。
腐烂的肉缝里,有污泥水草。
胸口……即便有战甲护着,上面剑刃矛头,也扎的密密麻麻,皮肉外翻。
“他,怎么会是赵平呢?”
“他不是赵平!”
宁玉一把推开尸体,踉跄起身,却差点摔倒。
沐左等人喊着“王姬”,冲过来,却见宁玉堪堪稳住了身子。
她仿佛看不到他们,只顾喃喃自语。
“赵平知道本宫最中意他那张脸了,他怎么会让它受伤呢……”
“他不是赵平……”起点
“他不是、不是,不是他,不是……”
宁玉转过身,脚步踉跄着,无头苍蝇似的乱转,目光四处睃寻。
“赵平,你出来啊……”
“你不是……不是喜欢我喊你哥哥吗,你出来啊,我以后天天都喊你哥哥好不好?”
“赵平……”
“平哥哥……”
“清安哥哥……”
“你出来好不好?”
“你不想我和李陌有瓜葛,我回去就休了他!”
“我们说好的,明年春天成亲的……”
眼见着她已经一只脚踩进了河水里,卢陵春忙冲过去拉她,“王姬!”
宁玉侧过身,看向她。
空洞的眼底渐渐有了焦距。
她反手抓住卢陵春,“是不是你把他藏起来了?你把我他还给我好不好?我有钱,我有钱的,你想要多少,我都有!”
“王姬!你清醒一点!”卢陵春抓住宁玉,晃着她喊道:“我是卢陵春,赵将军已经死了!”
“他没死!”
宁玉一把推开卢陵春。
“他不会死……”
宁玉踩入河中的半只脚提出来,踩着斑斓的血迹,从杂草丛生的河边走出来。
“他怎么舍得留我一个人呢……”
宁玉走着走着,整个人忽地向前倒去,白衣黑袍飘起,又落下,盖在女子纤细的身体上。
“王姬!”
众人惊喊。
纷纷朝她跑去。
女子静静趴在地上,没有回应。
沐左攥着风莲亦,赶开围过去的人。
“快,给王姬瞧瞧!”
风莲亦哪里用的着他提醒?他立即蹲下身去,将宁玉翻转过来,手按住她的手腕。
“都让开!”沐左厉声喊道,“不要堵住空气!”
将士们纷纷让开。
“脉相有点奇怪……”风莲亦唇白了几分,“王姬,似乎是有喜了……”
沐左欣喜:“真的?!”
若有孩子,即便将军殁了,看在孩子的份上,想必王姬也会好好活下去的!
“孩子……没了。”
风莲亦说着掀开将宁玉包裹的黑袍。
黑袍下的白衣,不知何时,被血染的鲜红。
这下,沐左脑子也不由嗡嗡。
“风……风先生,你再想想办法好不好?”
“赵将军刚出了事……要是王姬的孩子若再出了事,她会疯的!”
占晓初也急吼吼喊道,“风莲亦!”
风莲亦道:“孩子已经没了,此刻最重要的是王姬,王姬身形俱伤。”
“这种情况,我处理不了。”
“要尽快送医……”
“否则,王姬恐怕……也会有生命危险!”
众人大骇。
一时周遭静静,鸦雀无声。
片刻后,轰然响起人声,“去尹城,这里离尹城不远!”
“不行啊,没马车,王姬这个样子怕是乘不了马!”
众人正愁着怎么带着宁玉送医。
昨日和他们路上打过照面的大靖卫军去而复返。
他们风尘仆仆。
却带着三辆马车。
原本有五辆,一辆是宁玉的,其余的装了御医和各种名贵药材。
昨日遇到宁玉等人之后,两方都没有说上什么话,宁玉就领着人打马而去。
大靖卫军即便心有不满,也有诧异,却收拾行装,准备继续赶往军营。
毕竟太子更重要。
他们此行就是为了送御医去医治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