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陵春压下满眼酸涩,抬手用袖子抹了把眼睛。
宁玉将主帐角角落落都转了个遍。
等那将领押着那人来着,宁玉已经端坐在案前了。
那人是名伙夫,身上穿着的大姜服饰。
被押进来后,手脚还不安分。可他不过一名伙夫,再不安分,还能挣的开将领的捍箍?
那人被迫按倒在地,跪在宁玉面前。
宁玉居高临下睥他:“就是你向赵将军下的毒?”
即便病弱,女子身上的气势也非寻常人能比。
能把他抓过来,说明他们已经掌握了证据。
那人也不挣扎了。
他手指抓着地面铺着的毡毯,神色颓然又惶恐:“王姬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宁玉沉默下来。
她手紧攥着桌角,手背上青筋毕现。
“为什么”三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为什么……
那人咬了咬唇。
身为大姜士卒,如果可以选择,他自然也不愿意做这等事的啊!
他是被人害的。
可他,不能说啊!
他不知道那是毒药。
赵将军战死的消息传过来之后,刚开始他也没想太多,只感叹将军英年早逝。后来他听到有人说,赵将军是中了毒,这才想起来他当初端给赵将军的那晚汤。
那汤是大靖那边一名伙夫给他的。
前头有一次战争,敌人杀到后方,他是被那人救的,自那之后,他们交了朋友,简直无话不谈。
因为意外,他将端给将军的汤洒了,正懊恼着,又得重新熬汤。
那人十分大方地说,“正好,我那儿熬的多,均给你一碗!”
他坦然接受。
两军如今合作着,他并没有想太多。
将军上晌喝了汤,下晌就出了营。然后等再有消息,就是将军战死狮图岭的消息。
据说将军浑身青紫,明显中了毒。
刚开始他也没想太多,后来不知怎地,他就想到了那碗汤。他去找那名伙夫,那伙夫对着他笑了笑,笑容十分轻蔑冷酷,哪里有以前的半分和煦。
那伙夫掸掸簇新的衣袍,道:“这件事啊,你最好咬紧了牙关,别乱说什么,否则,你与你的妻儿亲人,可就的去阴间团聚了。”
他目呲欲裂,后悔不已。
原来,从一开始,这人对他就是利用,他是砧板上的鱼,是落入网中的鸟。
所有的关怀,所有的畅谈,都只是为了套话,套他的话。
而他,偏偏还上当了。
他将自己的软肋送到这人面前,让这人拿着刀指着他的软肋,逼他、威胁他的家人,残害他的主将。
这人也不过一名伙夫,残害将军,肯定是他上面人的吩咐。
可是事到如今,主将已经死了。
人死不能复生。
他不能再让他的妻儿亲人再陷入险境。
伙夫闭了闭眼,朝宁玉叩首,“以我的身手,不该只做一名伙夫!”
“所以,你就残害将军?!”
身旁扶刀挺立的将领大怒,一脚踹在这人心窝处。
伙夫被踹出一丈远。
身体撞在帐边的柜台上,才堪堪停住。来看书吧
柜台上的重弓、羽箭掉落下来,砸在那人身上,还有一把短刀。
那人一把抓起那只短刀。
“不好!他要自尽!!”卢陵春大喊。
帐中几名将领刹然拔腿,猛地朝那人扑去!
然而一切都晚了。
那人已经拔刀滑向了自己脖颈。
几名将领扑过去时,刚好被直射出来的鲜血溅了一身。
那人手中的短刀落地,靠着柜台,手按着脖颈。
鲜血从他指缝里潺潺流出,如同河水倾泻。
明显是救不下来了。
“在本宫面前自尽。”宁玉离开案几下来,声音淡淡的,不含一丝感情:“你是怕泄露什么?”
“还是,你想护住什么?”
“亲人么?”
“亲人”二字一出,那人逐渐微弱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
宁玉笑了,她抬了抬手指,道:“查,查清楚之后,他的九族之内,一个不留。”
那人捂着脖颈,眼睛圆瞪着宁玉,血流潺潺,他已经说不出话来,瞪眼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宁玉在他面前站定,谪仙一般。平淡的目光低垂,如天上的神佛一般,带着高高在上的悲悯。
她睥着他,说出的话却没残忍无比。
她说啊,“你要护的,本宫便杀个干净。”
“本宫不仅要杀了他们,还要活剐、腰斩,让他们死无全尸。”
“你、你……”
那人圆瞪着眼睛直挺挺倒下去。
耳边回响着女子恍若悲悯的声音,“扒掉衣服悬尸营门,让六军看看,是谁害的赵将军。”
语气平平、神色也平平。
没有丝毫波动。
什么谪仙,那是魔鬼、是修罗啊!
扒衣也罢,悬尸也罢,是他应得的。
可是、可是,他的九族,也是大姜子民啊——
王姬、王姬……
不要杀他们……
那人伸手,一只血手抓住宁玉雪白的裙摆。
宁玉似乎明白他的想法,她低睥着他,看着抓着她裙摆的那只手,道:“你背叛了大姜,你是大姜的罪人,你的父母妻儿族人,与你同罪。本来你若老实交代,本宫兴许能护他们一条命,可惜你自寻死路,也不配合本宫,既如此,本宫成全你就是。”
裙摆上的血手渐松、垂落……
那人的眼,终没有闭上。瞪得浑圆的眼,直勾勾地,看着宁玉。
宁玉淡淡睥了那尸体一眼,转身,平静的声音传过来:“拖下去吧。”
将领抱拳应声是,喊了人进来吩咐。
尸体很快被人拖出去。
有几名士兵拿着工具进来,清理被血浆染的毡毯和地面。
踢人的那将领大步走到宁玉面前,扑通一声,单膝跪地,抱拳道:“对不起王姬,末将有罪!”
宁玉不解:“你何罪之有?”
“要不是末将踢他那一脚,那人不会撞到柜台,也不会自尽!”将领道,“他之前说的话,明显是托辞!”
宁玉看着他,“你既知是托辞,为何又踢他?”
“末将一时气不过!也……也没想到刚好就把他踢到了那儿。”将领抿了抿唇,额头砰地又叩在地上。
宁玉如今的身体,不支持她做蹲下身这样的大动作。
她便弯腰,拍了拍将领的脑袋,“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