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深处,坐落着两间摇摇欲坠的破茅草屋。屋门前面燃着一堆篝火,周围围坐着许多衣衫褴褛的老少男女,说笑嬉玩。
火光笑语,夜色也温柔了几分。
宁玉捏捏指头,一手拖一个崽,朝篝火走去。
“小娃子,你怎么又来了?”坐在篝火边的老乞丐瞧了眼拖着俩孩子走过来的宁玉,皱着眉地问道。
“……”
揣着这么多银钱,睡荒郊野外。
你当我想啊?
宁玉坐下来,腆着脸笑道:“阿爷呀,小子实在是无处可去啊……”
“无处可去就来这儿?”老乞丐哼一声,“你当我这儿是慈济庄?”
“哪里哪里。”宁玉忙摆手,随后变戏法似的摸出来一壶酒,眨眨眼,笑容乖巧讨喜,“这是小子刚刚顺来的一壶好酒,献给阿爷,做今昨两天的借宿费,阿爷看可以不?”
说着,将盖子揭开晃晃酒壶。
一时间酒香四溢。
好几个年轻乞丐都看过来,“好香啊!”
老乞丐嗅到酒香,哈喇子差点流出来,他咳一声,“咕咚”咽下口水,勉强端着脸,眼睛却一直黏在酒壶上,“看你带了壶……咳,两个幼妹,这么可怜的份上,就再留你一晚吧,下不为例。”
看到老乞丐的样子,宁玉忍不住笑意,“是,多谢阿爷。”
老乞丐嗜酒如命,每天都得喝两口,不喝浑身都难受。
宁玉笑笑,招呼小三小四在篝火边坐下。
如今这天气虽说是渐暖起来,可夜里终归是有些冷的,这林子里少不得会有些蛇虫鼠蚁什么的,而她们又住不得店铺、见不得人。
若是她一个人的话,并不需要这么觍着脸在这儿求地方,因为从小练武的的缘故,她身体底子很好。
小时候玩累了,直接卧在花丛青石上,或是宽大的树杈上。
有了小三小四,她就得注意点了。
宁玉往一旁走走,让开篝火边的位置,找了棵树,不远不近地坐着,搓搓胳膊,看这群乞丐说笑玩闹。
老乞丐握着酒壶,醉兮兮地走过来,在宁玉旁边坐下。
“小娃子,你明天还来不?”
宁玉揪了根草叼着发呆,闻言看过来,目光茫然,“不知道啊。”
“来的话记得要带酒,就这个酒,记住了。”乞丐拍拍酒壶,又灌几口,哈哈笑起来。
宁玉抬抬手指,意思知道了。
“好酒!真是好酒啊……”灌了几口之后,老乞丐就倒下了。
这老乞丐的酒量着实太浅,却偏偏喜欢喝酒。
宁玉摇头笑笑,将酒壶收走,接过老乞丐孙子拿过来的破毡毯盖在他身上,继续望着火光发呆。
阿爹也喜欢喝酒,不过阿爹酒量极好,她和阿大轮番上阵都灌不倒他,就连自诩千杯不倒的贺先生也不行。
阿爹喝完酒,总会静静坐在房间。她怎么打门也不开,她曾趴在窗缝偷看过。
阿爹似乎在看一幅画像。
到底是什么画,比她还重要?
宁玉鼓鼓腮,满脸不开心。
好奇心驱使下,她怂恿阿姐和她一起偷偷进去翻看画像。画像上是一位女子,长的极美,斜倚雕栏,手握团扇,亭亭而立,静雅如莲。回眸一眼,清涟如水。
太美了吧。
宁玉回头看看阿姐,十三岁的阿姐身上已经有几分相似气质,尤其眉眼,虽然还显稚嫩,却也清涟动人。
“阿姐,是你娘哎!”宁玉晃晃许念韵,指着画像怪叫道:“你看看这眉,你看看这眼,再看看这嘴巴!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阿爹也真是的!娘子画像也不给我们看,阿姐你见过吧?”
“没有。”许念韵摇摇头慢声道:“我没有见过,阿爹从未给我看过。”
“什么?”宁玉不解,“为什么啊?”
“我也不知。”许念韵半垂眼睑,鸦羽般的睫毛垂落,打下一片阴影。
“阿爹这个!”宁玉一拍桌子,“这就过分了啊,都不给女儿看亲娘!走,找阿爹问个清楚去。”
“还是算了吧……”许念韵犹豫,“阿爹不说,就有他不说的原因。”
“有什么原因不能跟咱们说?就算不能跟我说,那你呢?阿姐那可是他亲女儿,画像上的可是你亲娘。别跟我说什么女儿随姑,那或许是你姑姑。阿爹整天对着你姑姑发呆,你信啊?”
“……”许念韵抿抿唇,没说话。
“走!”
宁玉一甩手大步往出走,刚走到门口,就撞上回来的阿爹,宁玉一头撞进了阿爹胸口,撞的她往后退了好几步。
许念韵捂嘴轻呼。
“玉儿你没事吧?”许念韵忙上前扶住她,一边帮她轻揉额头,一边低声轻道:“你走的也太急了,我刚想提醒你来着你就一头撞过去了,撞疼了没有啊?”
“还好还好。”
宁玉被撞的眼冒金星,晕晕乎乎,靠着阿姐半晌才缓过来。
男人弹平被撞出褶皱的衣服,倚在门框上,抱着胳膊,无语地看着被许念韵扶着,在空中乱摸乱晃的宁玉,日常斥责:“你干什么呢?风风火火的,有点女儿样没有?”
宁玉好不容易适应,晃晃脑袋松开阿姐的手,噔噔噔走过来仰着头看向门口高大俊朗的男人,双手叉腰怒气冲冲地喊:“阿爹,你怎么能这样昂?阿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连幅画像也不给我们看?不给我看也就罢了,怎么也都不给阿姐看呢?好歹是阿姐的亲娘……”
“你们碰了那幅画?”
男人神色倏然一变,紧上一步,双手握着宁玉的胳膊,力气大的宁玉有些承受不住,呲牙咧嘴,胳膊乱晃,“阿爹你放手,弄疼我了!”
“回答我!”男人喊。
“是!不就看了阿娘的画像么!”宁玉呲牙咧嘴地喊,“又不是金子做的!再说,画不就是给人看的么?”
“你!”
“阿爹,是我的错,您先松手好不好。”许念韵上前拉男人。
对上相似清涟的眉眼,男人回神,力道渐松。
宁玉揉揉胳膊,嘟着嘴一脸不开心。
“对不起小玉儿,阿爹……”男人抹了把脸,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许久抬手轻揉揉宁玉肩膀,然后拍拍,背着双手转身进屋。
背影莫名有几分悲凉。
宁玉与许念韵对视一眼,转身跟着进屋子,站在男人下首。
男人枯坐半晌,取出画像挂起来,转身向许念韵,“念儿,跪下给你姑姑磕个头吧。”
宁玉:“!!!”什么!
许念韵也一脸震惊地看向男人。
“怎么可能呢?”宁玉问出声,“长的这么像……”
“怎么不可能?”男人道:“女儿随姑你不知道吗?”
“……”
行叭。
您这理由有点强大,我无法反驳。
宁玉丧着身子跪下,跟着许念韵对着画像拜了三拜。
“行了拜完了就回去读书的读书去,练武的练武去,我还有事,先走了,可能半个月回不来,家里米面都够,你们自己看着办吧。”男人又恢复了往常嘻嘻哈哈的形容。
“阿爹!”
在宁玉的吼叫声中,男人飘然而去。